新乡土中国：联合国专家考察四川会理扶贫，看当地如何打破千年“胡焕庸线”

三十年前，青年农民工纷纷离开农村奔赴城市以追求更好的生活。但在十年前，随着农民工开始返乡创业，这一趋势在会理开始出现逆转。这一次，联合国顾问汤姆·沃尔特斯来到中国四川省会理县，探寻农民工返乡背后的故事。

会理县地处中国西南，面积约为美国纽约市的六倍，但人口只有纽约的5%左右。

中国执行改革开放政策后的前三十年里，成千上万的青年农民工从会理县奔赴中国东部城市以追求更好的生活。但在十年前，随着农民工开始返乡创业，这一趋势出现了逆转。

我是汤姆·沃尔特斯，来自荷兰的农村发展研究员。在过去的20多年里，我一直在中国工作和生活。今天我踏上了一段特殊的旅程，去探索中国地理学家胡焕庸在1935年提出的一条理论上的对比线，它显示了中国东西部之间财富和人口的显著对比。

中国崛起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也让人好奇中国是否已解决地域发展失衡的问题。为了找到问题的答案，我们从西昌机场出发，驱车沿着崎岖的山路行驶数小时，来到位于中国西南腹地的会理县古镇。

我现在走在会理古城由南至北的中轴线上，我意识到这就是那条神奇的分界线，学者称这一条对比线为“胡焕庸线”，它从黑龙江省一路延伸至云南省（黑河-腾冲线）。

‍“胡焕庸线”动画效果

“胡焕庸线”把中国的人口分布划分为两个区域：在这条线的东南方生活着中国近94%的人口；而在分界线的西北方住着另外6%的人口。但这条分界线的内涵远不止于此：在分界线以东的区域面积约为中国国土的40%，GDP为中国总量的九成，这意味着该地区富裕程度非常高；在分界线以西，虽然面积占到国土的六成，但GDP只占全国的10%。

这条线也是环境分界线：肥沃的土壤和适宜的气候属于经济上占主导地位的东部；而贫瘠的土壤、山区地形以及寒冷的气候属于这条线以西的地区。这些显著的对比因素造成了两个地区经济发展中的鸿沟。

尽管中国在过去40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这种经济差异并没有明显改善。

2014年，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呼吁打破这条分界线，实现更加均衡的发展。

这有助于推动政府到2020年实现中国剩余的3000万贫困人口脱贫的目标。

“胡焕庸线”与美国的阿巴拉契亚地区有相似之处。阿巴拉契亚地区在20世纪初陷入贫困，其致贫的因素有很多，其中就包括阿巴拉契亚山脉南部和北部以传统农业和煤炭开采为主的经济结构以及当地矿产资源被外资企业控制等。

1960年，肯塔基州阿巴拉契亚山区居民的平均收入仅为全国平均水平的60%。地方政府建设公路网，发展区域经济增长中心，改善教育和技能培训。随着基础设施、经济和社会环境得到改善，阿巴拉契亚山区实现了脱贫。中国政府也做出了类似的努力，但影响当地经济实际增长的因素更为复杂。

现在让我来讲讲发生在会理县的三个故事。

彭舒女士今年32岁。四年前她从四川省省会成都回到会理县，打算做电商生意。而这一切都与会理县随处可见的特产有关：石榴。

彭舒曾经是一位上班族。她发现石榴在中国其他地方销路很好，于是就尝试着在网上卖石榴，尽管她并不知道怎么种石榴。

汤姆·沃尔特斯体验手机直播销售石榴

作为经营小生意的商人，彭舒没有钱买仓库，所以她租用了会理的中小型仓库和物流中心。这样的硬件设施在当地有十几个。这种方式让她每年能节省5500到7000美元。

城市居民对新鲜农产品的需求增加，加上物流的完善，促使了中国农村电子商务的蓬勃发展。彭舒每天大部分时间都盯在电脑前，确保她的水果包装完好并及时装车交付给客户。

中国的公路和铁路建设已经延伸到了偏远村庄，因此也改变了农村电商的整体格局。过去，因为缺乏便捷的渠道将水果运往市场，成熟的石榴往往会腐烂在山区里面。

改善后的冷链物流使产品供应周期从三个月延长到半年，精确的温度和湿度控制使得货物到达目的地时品质依然完好。正是技术的进步让彭舒这样的年轻商人能更快地适应拥有170亿美元产值的中国农村电商市场的变化。

彭舒和她的团队没有像老一辈那样在田间劳作，而是与客户建立信任，赢得关注。如果你能在一个行业成为关键意见领袖，那么你将在这个国家变得富有。

 会理县石榴产销一体化

彭舒告诉我们，如果需求持续增长，明年她的团队可能会吸收更多的年轻员工。

在距离小镇一小时车程的另一个村庄，那里的旅游业成为当地主要收入来源。例如小黑箐村，游客们愿意到此体验当地的文化和美食。

为了了解旅游业以外当地人的生计，我们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座房子的主人是一名年轻且自信的企业家，他经营着一家民宿。民宿很受寻求片刻宁静的城市居民的欢迎。

通过旅游促进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的观念已成为世界通行准则。澳大利亚著名的土著文化旅游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旅游业带动了交通、服务业、餐饮等行业的蓬勃发展。

‍当地小黑箐村着力发展彝族民俗旅游业

彭舒和杨迪的经历给出了年轻人返乡创业的部分原因。

会理县最初摆脱贫困得益于石榴。这里每年约有70万吨石榴销往中国其他地区。但直到1991年，这里的第一颗石榴树才在农民董义军家后院种下。董义军告诉我，会理种不了水稻，因为没有水来灌溉稻田。在过去，会理甚至有狼与人争水的传说。

1991年，在朋友的鼓励下，董义军决开始种植石榴树。出人意料的是，他种出的石榴在第二年全部卖掉了，而且价格还贵过大米。从那时起，越来越多的村民和董义军一起种起了石榴。董义军说，30年前，他和一位铜矿主打赌。他告诉这位矿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水果生意会越来越好。从长远来看，他的财富超过这名铜矿主只是时间问题。

汤姆与董义军在石榴园里采摘

石榴无疑是推动会理县脱贫的主力军，但单凭石榴是否足以支持会理县经济的持续增长？

在我的研究中，我发现随着会理县作为区域农业中心的崛起，其近期规划里包括了修建高速公路和机场。这会让人期待旅游业能在会理的未来发展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通过这些个人经历，我们可以看到农业和旅游业在区域经济发展中可以相互促进，以及各个产业通过交叉布局，来弥补各产业自身的不足，使创造多样化就业和产业结构均衡发展成为可能。董义军和彭舒属于不同世代，在这样的先行者的带领下，中国有几百个像会理这样的村庄正在快速发展，并尝试着新的致富之路。有了基建和技术的帮助，这些村庄正在全力打破这条分界线的诅咒。

纵观世界经济发展，我们往往会看到类似或非常不同的现象。但如果我们真的关心人们如何摆脱贫困，那么这将需要政府、企业家和当地人民共同努力来制定详尽的脱贫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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