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见”本身就是一种艺术
今年春节最忙的可能是剪辑师吧,修剪限制出镜的艺人、修饰男明星的发色和耳钉、抹掉纹身画面…… 审查制度可以规避不良信息,但也会造成文化消逝。而那些在艺术领域中的“雷区”却总能被艺术家巧妙规避,并创造出在特殊时期里顶风作案的“不可见”艺术。
前段时间,纽约艺术修复师 Emily Macdonald-Korth 在 Jean-Michel Basquiat 的一幅油画《无题》(Untitled)上,发现了用隐形墨水绘制的画中画。当她把紫外线照射在这幅画上时,一个箭头神奇地出现在眼前,她反复开关紫外线灯,以确认没有看错。
《无题》,1981
自然光下(左)及紫外线下(右)
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作品。创作者在这幅画中隐藏了一个完全秘密的单元。”Basquiat 以在作品中使用代码、符号和隐义而闻名,他通过划掉单词和不断刮除原有颜色层并重新上色的方式,来表现“擦拭”和“不可见”的主题。这是人们第一次发现他在作品中使用隐形墨水。
《无题》,1981
自然光下(左)及紫外线下(右)
但 Basquiat 并不是第一个探索“不可见”世界的艺术家。Andy Warhol 也曾使用隐形墨水作画,而 David Hammons 则是从文化概念的角度来探讨这一主题,Kerry James Marshall 和 Tania Bruguera 等人则以隐喻的方式来表现因压迫造成的文化消逝。接下来介绍的 8 位艺术家,他们在各自的作品中探索了“可见”和“不可见”之间的关系。
1960 年代中期,Andy Warhol 用只能在紫外线下显现的荧光墨水创作了多幅“色情”画作,其中就有《双躯》(Double Torso)。这幅作品是他对当时禁止色情审查法的反对声明。
它构成了系列作品《躯体》(Torsos)还有《性器官》(Sex Parts)的一部分。在 Warhol 将近50岁时,这个系列才在巴黎大皇宫首次亮相。这些画作是对男性间亲密行为的颂扬,人们认为这样的作品证实了 Warhol 长期隐藏的同性恋身份。
《双躯》,1966
Basquiat 可能是受到了 Warhol 的影响,才会使用紫外线荧光材料。他们两人在 1980 年代曾有一段时间来往密切,Warhol 是 Basquiat 的良师益友。在 Warhol 的所有作品中,“隐形”是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这种兴趣或许是源于他作为名人受到过度曝光而产生的。
Warhol 在 1985 年来到纽约市中心著名的夜总会,在现场制作并安装了作品《隐形雕塑》(Invisible Sculpture)。在这场行为艺术表演中,他只在基座上站了一小会,就离开了,留下了一面带有作品信息的小墙,标志着他的光环将会永远留在基座上。他想要表明出这样一种概念:缺失可能本身就是一种艺术。
Andy Warhol 及其作品《隐形雕塑》,1985
在画家 Kerry James Marshall 的职业生涯中,他受到 Ralph Ellison 在 1952 年出版的《隐身人》(Invisible Man)的启发,创作了许多肖像画。这些画作就像这本书一样,揭示了黑人文化的“可见”与黑人身份在整个美国历史中被轻视的矛盾。
《艺术家为不复往昔的自己所作肖像》(A 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a Shadow of His Former Self)是 Marshall “不可见”系列的第一幅画作,也是他的标志性作品。这位 63 岁的画家说,这幅有着鬼魅般黑脸的漫画风格自画像,表达了“每件存在于眼前的事物都有缺失的部分”——换句话说,眼前所见的背后往往有不易看清的渊源。
《艺术家为不复往昔的自己所作肖像》,1980
他还创作了两幅双联画:《两个隐身人(消失的肖像画)》(Two Invisible Men [Lost Portraits])和《两个隐身的裸男》(Two Invisible Men Naked)。白色的寻常画布与一个黑乎乎的神秘人影形成鲜明对比。Marshall 通过运用色彩和暗示,强调了可见即是力量的政治及美学理念。
《两个隐身人(消失的肖像画)》,1985(上)
《两个隐身的裸男》,1985(下)
另一位以“不可见性”做文章的艺术家是 David Hammons,其带有政治性的作品常常质疑谁才有资格掌握权力及其原因。
这位现年 72 岁的纽约艺术家以难以捉摸著称。尽管 Hammons 是他那个时代最有影响力和最受欢迎的艺术家,但他在画廊却没有代理人,经常直接从工作室出售其作品,并且很少接受采访或参加节目。Hammons 这些举动的原因实则是崇尚精英主义,他在职业生涯里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中,以实现自己的艺术抱负。
David Hammons 照片,1980
当年在开“无题展”的时候,Hammons 在纽约的一家商场里举办了一场没有题目而且还未做宣传的展览。这场具有典型 Hammons 风格的活动超越了一般的展会,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对艺术界的嘲笑。
他把自己未贴标签的雕塑作品与店里出售的寻常非洲、亚洲艺术品并排陈列,还将许多其他作品也混入到店里的商品中。和 Basquiat 一样,Hammons 也喜欢运用象征的表现手法以及隐义——在展览中,他通过巧妙的立意来处理界限和隐蔽的问题,将展出的艺术品混入到大量的日常物品中,以达到隐蔽的效果。最“不可见”的部分……我们找不到任何相关的文件来向读者展示。
Yves Klein 声称,他在 19 岁时和两个朋友在海滩上创作了自己的第一件艺术品,当时他宣称自己用手指“在天空上留下了签名”。他的概念性思维开始萌芽,他的想法使他走向了致力于将艺术对象非物质化的艺术生涯。
和 Warhol 一样,Klein 也对“缺失可能本身就是一种艺术”这样的想法很感兴趣。1958 年,这位艺术家举办了一场除了孤零零的一个柜台外,完全没有实物内容的展览。他邀请了数千人来到这个空荡荡、刷白漆的房间,并宣称这个空间充斥着一种真实可感的力场,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路,以至于有些人无法进入这个展区。
《虚空》,1958
1991 年,Maurizio Cattelan 面临着艺术创作上的困境:他还没有为即将到来的展览制作一份参展作品。在一个经典的“我的狗吃掉我的作业”时刻,卡特兰向警方报告了他那并不存在的艺术品被盗的情况。然后他在展览会上展示了这份警方报告。
卡特兰的作品常常是幽默诙谐的,这件作品——或者说是没有作品——也不例外。除了让人开怀大笑之外,这幅“失窃艺术品”的“不可见性”很可能是参考了一些早期的概念性作品,如 Robert Rauschenberg 的《擦掉的德·库宁的素描》(Erased de Kooning drawing),或是从 Yves Klein 对“虚空”概念的诸多尝试中找到灵感。
《无题》,1991
Hito Steyerl 以其古怪但极其严谨的写作、短片和表演性演讲而闻名,她在作品中探讨全球化、新自由主义和集体干预等热门主题。在这部带有说教性讽刺的作品中,这位德国艺术家和理论家教导观众,如何在充满监控活动的数字时代实现隐形。
一些关于如何不被人监视的有针对性的建议包括,做一个“50 岁以上的女人”,以及穿罩袍。在一处片段中,一个电脑合成的干涩声音读出这样一段话:“今天,人们在做最重要的事情都要想保持隐形:爱是隐形的,战争是隐形的,资本也是隐形的。”
《如何不被人看见:该死的说教》,2013
在这部具有预见性的作品中,古巴艺术家 Tania Bruguera 邀请观众一起合作,激活画在了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涡轮大厅(Turbine Hall)地板上的艺术品。大厅的地面被涂上了热敏漆,观众可以在短时间内于地面上留下一个身体印记,然后印记会慢慢变回原来的灰色。
当然,作品还包含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如果有足够多的人同时加热地板,一幅大型图片就会显现——一位 2011 年从叙利亚到英国寻求庇护的年轻人。作品传递了一个响亮而明确的信息:当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有能力给予那些没有发言权的人所需要的关注性。
《10,148,451》,2018
Jeppe Hein 利用红外线技术将一家美术馆变成了一座隐形的迷宫。他为参观者提供了一种数码耳机,每当他们撞到迷宫的隐形墙壁时,耳机就会发出震动。迷宫为游客带来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迷失方向的体验。
玩家通过撞向隐形的障碍物,来解读周围的环境,试图在还未明确的路线上寻找出路。Hein 共设计了 7 座不同的迷宫,为了增加惊悚性,其中一座甚至灵感来自《闪灵》。
《看不见的迷宫》,2005
文章原载于《Dazed》杂志
撰文 / Roisin McVeigh
翻译 / 熊猫译社 驰逸
编辑 / Camille Yuan、Zo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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