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男孩和宇宙老顽童
12 年前的 3 月 19 日,阿瑟·克拉克在斯里兰卡逝世,以他为代表的那个科幻黄金时代落幕了。作为硬科幻的代名词,他的不少作品都成功预言了未来,也启发了无数人的科幻梦,其中也包括曾无数次致敬克拉克刘慈欣,”我的所有作品都是对克拉克《2001》的拙劣模仿”、“没读过《2001》就像基督徒没有读过圣经”……
阿瑟·克拉克作为超越时代的科幻三巨头之一,有着硬核的人生履历:小时候就自己拿纸筒动手做望远镜看月球,没钱上大学就参加了一个科幻组织还成了主席,二战去参军结果就成了上尉,在斯里兰卡潜水还发现了一座神庙……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自己最爱的科幻创作。
2020 年,一个看上去很科幻的年份。
如果按照阿瑟·克拉克的科幻小说的时间线,在今年,人工智能(AI)应该已经达到了可以跟人类比肩的水平,地球上也已经出现了非生物的智能物种,人类可以不再依靠耳朵、眼睛和皮肤来获取信息。
人工智能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I (2001)
然而比起这些畅想,现实却发展得让人有些失落:人工智能甚至不怎么智能,汽车还是不能在空中行驶;我们没法随便买张机票飞去火星;世界也完全不像《银翼杀手》里的 2019 年那么赛博朋克,倒是只有魔幻的土味朋克。
让我们先把时钟拨回到 1950 年代,那时候空气里都弥漫着科幻的味道:
宇航员尤里·加加林
人类刚刚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新一轮技术革命的浪潮被掀起;美国和苏联正在进行太空竞赛;1961 年,尤里·加加林进入外太空,阿列克谢·列奥诺夫在距地球数十万米的太空打开飞船舱门,完成人类历史上首次太空行走;1969 年,阿波罗号登上月球……那是一个全人类都在畅想未来科技进步的时代。
就在这时,阿瑟·克拉克也即将开启他的全职科幻创作,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阿波罗11号 Apollo 11 (2019)
科幻小说的
病毒上身了
二十世纪初,世界上还没有智能手机和 iPad,在农场长大的小男孩克拉克看着月亮和星空发呆,他好奇月球到底长啥样,就拿起纸筒套上透镜做了个望远镜,用了好些个晚上绘制月面图——“直到我对月亮上面哪儿是哪儿,比对我的故乡萨默塞特周围的情况还要熟悉。”
年轻的阿瑟·克拉克
14 岁时,阿瑟·克拉克第一次读到科幻小说杂志,自此“科幻小说的病毒就此上身” 。三年之后,没钱读大学的他,在当社畜之余加入了一个自称“星际协会”(British Interplanetary Society)的、由民间各界的科幻迷组成的讨论小组,开始了创作科幻小说的尝试(并且还当上了这个组织的主席,不过那是后话了)。
二战爆发之后,他加入了空军部队成为一名雷达兵,服役期间他连升数级,退役时已成为空军上尉。战争并没有中断他的科幻人生,他在休息的时候也没有摸鱼,当兵期间一直有写东西。
Sir Arthur Clarke
1946 年,战争结束从军队退役了的克拉克,进入了伦敦国王学院攻读数学和物理学,拿到了学士学位。然后继续一边写小说,一边担任学术期刊《科学文摘》的助理编辑。
在当了几年的学术期刊编辑后,35 岁的阿瑟·克拉克还是决定做一名全职科幻作家,并且在 1956 年,因为自己对潜水和摄影忽然有了兴趣,又动身移居去了斯里兰卡,很快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座雨果奖。后来的故事,我们就都知道了:写出一本又一本开山之作,解锁一座又一座科幻大奖。
Sir Arthur Clarke
写科幻并不是漫无边际地做白日梦,阿瑟·克拉克的“硬核”经历为他打下了科幻创作的坚实基础。正像阿西莫夫对他的评价:“克拉克的想象是‘守纪律’的想象,汪洋恣肆却不违背自然法则。”
预测未来
是一件让人沮丧
和没意义的工作
阿瑟·克拉克有一个著名的“克拉克三大定律”,其中的第三条是,“任何非常先进的技术,初看都与魔法无异”。如果提取他书里的一些科幻情节跟现实对照,看上去确实很像魔法,但最后却都一一实现了:
1945 年,他在《无线世界》上发表一篇探讨“全球同步卫星的可能性”的论文,这一构想在 20 年后落地实现,后来,人类地球赤道上空的卫星通讯轨道被命名为“克拉克轨道”。
1959 年,他提出人类将在十年后的 6 月左右首次登上月球。1969 年 7 月 20 日,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留下了人类的第一个足迹。
登月第一人 First Man (2018)
他还在书中描绘过“人体冷冻”、“太空卫士”等等设定,这些概念后来都在现实中一一实现。
平心而论,我们对这些所谓“神预言”的津津乐道,其中也有一些幸存者偏差的成分。在克拉克的书里,预言未来落空的情节也不少。比如,他在作品里还写到过,人类早在 2006 年就会关闭最后一座煤矿,哈里王子会在 2013 年完成太空遨游(王子本人倒也确实有成为第一位进入太空的王室成员的意愿)、2016 年所有现行的国家货币均被废除……这些设想就都没能成功。
2001太空漫游 2001: A Space Odyssey (1968)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他作品的喜爱。毕竟,科幻的目的不是预言现实,而是眺望人类的未来的地平线、猜测世界还有哪些可能,阿瑟克拉克只是用想象力,把这些可能性都提了出来。他自己也没想过要成为什么预言家,甚至还说:“预测未来一件让人沮丧和没意义的工作。”
2001太空漫游 2001: A Space Odyssey (1968)
可能是最早的“平板电脑”
另外,生在科技迅速发展的时代,克拉克的作品也从周围的环境里汲取了许多养分:小说里很多著名的科幻概念,来自于当时社会对科技的前瞻。
比如《太阳风》脱胎于一种叫做“太阳帆”的航天器、《天堂的喷泉》则是他看到“太空电梯”的幻想插画,获得了灵感而创作的。得益于那个黄金时代,遍地都是科技变幻日新月异的科幻素材,再加上克拉克一直都在关注和参与学术圈,这也让他能够敏锐捕捉到各路科幻灵感,自己笔下的想象和正在发生的现实经常形成有趣的互文。
“太空电梯”插画
艺画开天3D动画《三体》概念片中的“太空电梯”
就算抛开“预言”的魔幻色彩,克拉克充满想象力的瑰丽文字本身就是一种魔法,刘慈欣就形容过自己在看完《2001》之后的感受:
“读完《2001:太空漫游》的那天深夜,我走出家门仰望星空,那时的中国的天空还没有太多的污染,能够看到银河,在我的眼中,星空与过去完全不一样了,我第一次对宇宙的宏大与神秘产生了敬畏感,这是一种宗教般的感觉。而后来读到的《与拉玛相会》,也让我惊叹如何可以用想象力构造一个栩栩如生的想象世界。正是克拉克带给我的这些感受,让我后来成为一名科幻作家。”
《与拉玛相会》书封插画
by Bruce Pennington
参与过探测土星的“卡西尼”项目的科学家托伦斯·约翰逊,回忆过一次 NASA 的航天会议:本来是好好的开着会,说着说着就成了阿瑟·克拉克分享交流会——原来大家都读过克拉克的小说,也都是在此之后萌生了对航天的兴趣。
阿瑟·克拉克并不是预言家,但他的文字却带有预言般召唤人心的魔力,读过他文字的人,思绪都被放飞到了地球之外,对星空着了迷。
Cassini–Huygens 土星探测器卡西尼-惠更斯号
为了避免污染可能有生物存在的土卫,卡西尼号已在2017年9月15日潜入土星大气层中销毁,并在结束前传送回最后的图像。
相信外星人
都是善良的
克拉克是坚定的科技乐观主义者,无论是对机器发明和外星生物的态度。
1988年,克拉克和霍金一起上 BBC 座谈会的时候,曾经说“相信外星人是善良的”,任何不善良的超级文明都会自取灭亡,下一句他就(发挥英国人本色)又开玩笑地补了一刀——“或许这说的就是我们自己”。
史蒂芬·霍金, 阿瑟克拉克与天文学家卡尔·萨根合影
他认为到 2010 年,人们尽管正在抗议“老大哥”,但无处不在的电子监控会消除许多形式的犯罪活动。
即使他创造了《2001:太空漫游》里那个名垂影史的杀人 AI——“HAL 9000”,在读完整个“太空漫游”四部曲后,你也很可能会扭转对它的印象。
2001太空漫游 2001: A Space Odyssey (1968)
杀人 AI “HAL 9000”
克拉克成长的时代环境,造就了他对人类发展的乐观和对科技向善的信心。在那个时期,一切都是蓬勃向上发展的,仿佛没有什么不可能。虽然这种黄金时代给所有人带来的积极态度,并没有延续太久。
他从未长大,
但从未停止成长
抛开对待科幻时的严谨认真,生活中的阿瑟·克拉克其实有点像个老顽童。
《2001:太空漫游》上映之后,很多人说看不懂,他表示“如果有人觉得完全弄懂了《太空漫游 2001》在讲些什么,那一定是我和库布里克弄错了。”
他很爱开玩笑,收到读者写信开不找边际的脑洞他就回信:“我觉得你提的很有意思,阿西莫夫一定很喜欢你的问题,来来来我把他的地址给你。”
斯坦利·库布里克与阿瑟·克拉克
在《2001太空漫游》片场,1967
同为科幻三巨头,他跟年龄相近的阿西莫夫经常被人拿来比较。有一次,他俩共赴某个活动,在一辆出租车里,竟然聊了聊就就达成了一个两巨头之间的“克拉克-阿西莫夫条约”,内容是:“阿西莫夫承认克拉克是世界上最好的科幻小说作家,而克拉克承认阿西莫夫是世界上最好的科普作家”。
阿瑟·克拉克与艾萨克·阿西莫夫3D插画
from coopertoons.com
除了科幻,他丝毫不愿在政治、经济问题上消耗耐心。他写道:“权力也好,财富也罢,与人类的成长与进步相比,这些算得了什么呢?”
他表示不喜欢在纽约和伦敦生活——“会被生吞活剥”,大部分时间待在斯里兰卡潜心创作和潜水,即使晚年被封为英国爵士,还是选择成为了一名斯里兰卡公民。
潜水爱好者阿瑟·克拉克
有时克拉克还会有一些“自打脸”的行为,比如前脚放出话说“我现在已经完全厌倦了谈话(尤其是谈论我自己),我能说的都在作品里了”,后脚就在采访时候天马行空地跟人聊得停不下来。
和对科技的乐观不同,他对机械的态度显得有点矛盾:虽然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考了驾照,但是却一辈子都没有开过车。
阿瑟·克拉克
他的宗教信仰很复杂:尽管出生在一个基督教环境中,但年轻时却说自己是泛神论,晚年又改口成了无神论;他在遗嘱中说明葬礼不采用任何宗教仪式;曾经说过自己是佛教徒,但又说他认为佛教“不是宗教”。
虽然同一位女性步入过婚姻,也始终没有公开出柜(毕竟这件事在那时候还是有风险的,跟他生在同个年代、同是英国人的图灵就是个例子)。但认识他的人也说,克拉克其实并没有怎么隐瞒过自己的性取向,“他身边的人都是知道这一点的”。
Photo Illustration by Sarah Rogers/The Daily Beast
克拉克还有点神秘兮兮:尽管已经有了不少传记,但去世时还是留下了大量未公开的手稿和日记(这部分文档还有个特殊的名字叫“克拉克档案”,Clarkives)。他嘱咐亲人,要在自己死后三十年(也就是 2038 年)才能解锁这些档案,原因用他自己的说法是,“好吧,因为里面可能有一些令人尴尬的事儿”。
2008 年 3 月 19 日,90 岁的克拉克因呼吸衰竭在斯里兰卡科伦坡的家中去世,他的墓碑上刻着他自己写的墓志铭:
他从未长大,但从未停止成长
He never grew up,
but he never stop grow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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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Lara
编辑 / Th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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