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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过去了,电影界的女性地位变好了吗

Mentos NOWNESS现在 2021-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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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电影界的4%




2018年在一部名为《4%,电影界的性别问题》的短片里,评人安妮·汤普森(Anne Thompson)指出,买电影票进影院观影的观众里女性占50%。而对比之下,就像片名所表达的那样,整个电影行业中,能被叫得出名字的女性导演却仅占4%。



在现如今这个政治正确(political correctness)铺天盖地,女权主义被当做“pop politics” 与流行文化互相交织的年代,除了社交网络上数量剧增的“feminism hashtag”和横扫时尚圈的女权Statement T-shirt,当代的女权主义到底为女性权利带来了哪些实质性的进步?Girls in Film的创建者Nikola Vasakova正在将电影行业的女性们聚集在一起,希望通过帮助年轻女性真正参与到电影制作项目中,来改善电影行业台前与幕后的性别偏见。 


01

Girls in Film



“Girls in Film”伦敦制片人Nikola Vasakova在2016年成立了Girls in Film (GiF) 这个免费网络平台,通过举办全球范围的各类线下活动、电影制作知识讲座、线上电影分享,为新一代处于影视行业的年轻女性提供帮助与支持。


Nikola Vasakova shot by British Council


Nikola Vasakova出生于90年代斯洛伐克的一个小镇,在她的记忆当中,童年生活的最大乐趣便是去镇上的电影院看电影,尽管电影在她的早年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但成年后独自前往伦敦传媒学院求学的Nikola选择的却是杂志出版专业。


2010年毕业之后,Nikola在日渐转向数字平台的出版行业有过几段不咸不淡的无偿实习经历之后,她决定面对现实做出改变。



捷克“新浪潮”时期的影片曾在Nikola的青少年观影时期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在“新浪潮”的满天繁星中,导演导演薇拉·齐蒂洛娃与扬·史云梅耶诡谲细腻的视觉风格给了她很大影响,这也使她在离开出版行业后,依照自己对电影的兴趣成为了一名制片人。“我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是在非洲加纳为期两个月的拍摄,当时我是摄制组里资历最浅的员工,并且是唯一的女性,这很让我紧张。” 



现如今入行已久的Nikola仍然清晰记得自己的“拍片初体验”。从出版行业踏入电影制作领域,Nikola倍感新鲜之余也敏锐地观察到一个事实:女性所受到的限制和性别偏见无处不在。“让我们看看电影行业各个职位的女性人数,这些数据现如今还是很惨烈。” 这也是GiF诞生的初衷——为年轻一代女性在电影行业夺回失地。


02

需要女性配合的

“游戏规则”



与Nikola Vasakova一样,她的偶像“捷克新浪潮”当中的领军人物之一,薇拉·齐蒂洛娃(Vera Chytilova)同样不是科班出身,在28岁时才被布拉格表演艺术学院录取走上电影之路。


雏菊 Sedmikrásky(1966)


齐蒂洛娃在六七十年代凭借《雏菊》(1966)、《天堂禁果》(1970)等影片奠定了她东欧最前卫女导演的地位,当同时期的男性导演米洛什·福尔曼和伊里·曼佐被捷克斯洛伐克媒体轮番盛赞时,“傲慢”、“顽固”、“刻薄”、“暴躁”、“恶魔般地疯狂”、“会打人的女导演”,则是外界对齐蒂洛娃的形容,即便她那时已斩获数个重要奖项。“我们之所以努力工作,只是因为我们知道,这个行业里存在着对女性很糟糕的偏见——‘脆弱’、‘情绪不稳定’……这些词语不停攻击着我们,因此我们需要给自己设立比男性更高的要求来证明一切。” 


天堂禁果 Ovoce stromů rajských jíme(1970)


Nikola Vasakova发现,即便半个世纪过去,性别偏见在这个行业仍旧显而易见。这种偏见由来已久,根深蒂固。从中世纪女巫、《简爱》阁楼中的“疯女人”,再到“女性缺乏幽默感,太过啰嗦”,“女性不懂政治,不够权威”这些现代性别偏见,父权制话语给女性塑造出了种种并非天然自生的形象,将女性“锁”在让他们觉得安全的阁楼之上。



性别研究学者塞吉维克在《男人之间》一书当中这样批判性别偏见的源头:“男性对劳动的蔑视最初起源于一种对不受制于必须的自由的热烈追求,以及一种同样热烈的不耐烦——对任何不留痕迹、没有丰碑、不留下值得记忆的功绩的努力的不耐烦;因此,被蔑视的劳动就被留给了妇女和奴隶。” 家庭、看护场所、医院、学校……这些充满“规训”意味的场合成为了父权社会眼中最适合女性的“阁楼”。 



NikolaVasakova的另一位同乡大作家米兰·昆德拉曾这样谈大男子主义:“大男子主义者崇拜女性,并希望能统治他所崇拜的。”


在他的短篇小说《搭车游戏》当中,有着男性与女性之间权力不平衡状态的绝佳描写,以及对女性失去主体性、在身份中迷失的敏锐观察:一对情侣在假扮陌生人的游戏当中,男方越来越入戏,将自己的女友当成公路上随意的搭车女郎,并要求她踩在桌子上做出下流的诱惑姿态,当女方感到尴尬害怕想停止游戏时,却发现男方已经彻底混淆了角色与她本人,不得已只好被动配合下去。


薇拉·齐蒂洛娃(Vera Chytilova)


从对身体的观赏,到对身份的塑造,这种需要女性配合的“游戏规则”无处不在,如果不顺从,就会被认为是不温柔、具有攻击性、没有女人味或者缺少性吸引力的,女性,或者说社会性别似乎总是在符合某种期待。而电影圈更是将两性语境当中的困境进一步深化与复杂化。苏珊·桑塔格在《柏拉图的洞穴里》一文当中写道:“摄影同样是权力的工具,因为当你拍摄时你便占有了它。” 镜头与枪支、汽车、权杖等意象一直以来都被视作男性生殖器的延伸,而镜头之后的那双眼所看见的,就是全部吗?


后窗 Rear Window(1954)


可能就像Nikola Vasakova说的那样,“‘男性凝视’自上个世纪以来一直都是我们看电影的主流视角,男性导演与女性导演都会用这种视角。” 


03

“男性凝视”

“女性凝视”



“男性凝视”这个术语由劳拉·穆尔维在1975年发表的《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中提出——默认电影中男性作为观看者, 女性作为被观看者,穆尔维将希区柯克的《后窗》作为典型例子——女主角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迎合男主角的窥视。


后窗 Rear Window(1954)


“男性凝视”这个概念在今天也普遍存在,只需要看一下这组数据:2019年全球票房收益排位前100影片的113个导演中,女导演只占12人。主流电影市场中,单一化的男性视角作品数量上一直以来具有压倒性优势。


这也催生了它的反面——“女性凝视”,“小妞电影”(chick flick)是“女性凝视”的代表电影类型,一些影评人认为齐蒂洛娃的《雏菊》给后世的“小妞电影”带来了灵感模板,其实两者的内核全然不同。



Virginia Woolf指出,女性在创作之前,必须先杀死“angel in the house”,或者它的对立面——魔鬼,因为两者都是男性为女性创造出的形象,否定了她们建构起自己权威的主体性。


同样是围绕女性展开的电影,齐蒂洛娃镜头下是两个“无政府主义”,主体性明确的放荡女孩,而大多数流行文化中的“小妞电影” 逃不出其巅峰之作《贱女孩》(mean girls)的窠臼,《贱女孩》中颇具符号性的啦啦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女性作为点缀,出现在雄性激素爆棚的运动比赛当中,女孩们为争夺cheerleader位置的同时,也在悄然为吸引男性的凝视而竞赛,这种“女性凝视”其实是另一种内化了的男性凝视。


贱女孩 Mean Girls(2004)


但Nikola Vasakova对男性凝视/女性凝视的说法倒并不十分感冒,“将电影根据性别来两极对立化其实没必要,但是我觉得对于导演与编剧而言有必要时刻思考,他们笔下与镜头下的人物刻画与特质是从何而来——它们是真实的角色,还是只是换一种方法重现了过去被白人男性写入电影标准的那套修辞。”真正的多元化才是关键,囊括多个角度、多重观点、具有不同丰富经历的叙事是很重要的,这样以来女性和其他少数群体的形象塑造才能在多元文化当中变得有影响力。” 



1985年出现的“贝氏测试”在近几年又回潮成为了女权主义的观影标准。该标准认为一部性别平等的电影应该至少达到以下标准:一,片中至少有两个女性角色;二,她们互相交谈过;三,谈话的内容与男性无关。在2013年,贝氏测试又被延伸成为了LGBTQ版的“罗素测验”(Russo test)。


这些测试的意义并不在于以角色性别人数来评价电影内容的好坏或者干涉创作,而在于观察女性在电影中被何种视角呈现。使用这一标准的目的是希望有不同类型的故事被讲述——女性戏份不再是为了满足政府拨款资金要求或者电影节参展指标而强硬加塞进去的角色。



其实对一些男性而言,他们的内心深处是困惑的,即使他们努力想要改正,也并不能意识到该如何去做,对于影像的认知,甚至对于两性的认知,更是大多来自于电影教科书,以及前辈白人男性导演所制作的影片。因此只有为千禧一代创作出更多元、更立体的电影角色,避免性别的偏见与刻板印象,建立良性循环,才能使影视行业在未来真正开始接纳更多的女性电影制作者。


In Full Bloom的导演Maegan Houang


近十年,除了越来越多的女性参与到了电影制作中去,在Nikola Vasakova看来,“如今电影中的角色变得也越来越精细微妙。这都要感谢行业中的激进分子、女权主义和少数群体的电影评论者,他们唤起了女性与少数群体角色的创造与实践。” 比如前年的blockbuster电影《黑豹》,瓦坎达女孩之间讨论的是部落存亡,高科技与战争,不再是围绕男人做文章。而说到底,女性权利是人权,是她想实现梦想,达成目标的时候,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与男性有同等机会,并且不被习惯性地质疑与束缚。


黑豹 Black Panther(2018)

黑豹党女性成员


04

电影行业中的女性,

现在怎么样了?


这次,我们与Nikola Vasakova聊了聊身处电影行业中的女孩们,以及电影行业中的“两性平权”是否有所改善。



Q:可以与我们分享一下女性电影从业者具体如何借助Girls in Film的帮助,来实现自己的电影项目的吗?


A:我个人而言,从建立起GiF这个组织开始,最重要的收获是见证了许多女性电影制作人能够借此平台互相联系在一起,并且共同实质性地完成了很多非常棒的电影项目。这始终是我们的核心使命——把电影行业的人们聚集在一起,促成彼此之间的合作与相互支持。今年,我可以非常骄傲地说,我们在Dr. Martens的支持下,成立了自己的基金组织,并且我们会将这笔基金给予英国本土的一只优秀电影摄制团队,目前我们收到了500件参加选拔的作品。



Q:除了电影行业里略微增长的女性从业者百分比,在你看来,还有什么其他指标能象征着“两性平权”的改善?


A:自从我们在2016年成立了GiF,在短短几年之内,我看见了很多改变。更多的女性领导者出现在大制作当中,女性和其他的少数群体也得到了更多经费资助的机会。在这个行业中你能明显地感觉到风气有所转变,并且我对此一直抱有积极的态度,我相信大家都渴望做出改变,即使总体上就数字和百分比而言还是挺惨不忍睹。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象征性地为了实现指标,满足行业要求而雇佣女性,到真正接纳女性。



Q: 在你看来,造成电影行业根深蒂固性别偏见的最根本原因是什么?


A: 我只能就英国电影行业谈谈我的看法,在这里电影学院的毕业生男女人数对半,占50%的女性毕业生当中,只有少数毕业后参与到了真正的电影制作中。我想引用一份由Director UK发布的研究报告,这份报告中指出,性别不平等是由一种潜意识里的偏见引起,这种偏见滋生于行业中存在已久的系统性问题这中间包括缺乏监督、报告和执行性别平等的规范管理系统,以及缺乏确保结构性(无差别)的招聘和用人机制。


女性摄像师Nona Catusanu


正是因为缺少两性平等的明确性,才使整个行业倾向于规避风险,做出保守选择,因此他们会加倍强化男性导演更可靠这种刻板印象。这意味着旧的观点愈发根深蒂固,并且由于电影项目周期短暂这种天然属性,人们更没有耐心作长远思考,因此抹杀了很多正确的招聘与用人策略。以上种种原因造成了电影行业女性电影制作者人数一直很少的消极循环。



Q: 我经常被告知女性导演,尤其是女性摄像指导人数少的原因是因为生理限制,你认为生理性的差异是电影行业中造成性别偏见的原因之一吗?


A: 这是一个很老套的设想,但不幸的是没有什么能证明这种猜测。迄今为止我和任何处于技术性岗位的女性都合作过,从灯光师、摄影指导、机械组,到斯坦尼康(steadicam),我可以说,女性工作人员与男性没有任何差别。事实上,我倒是听见过很多男性摄影指导和操作斯坦尼康的工作人员叫苦连天,当然,这些绝对都是体力活,工作者必须保持强壮,但结果在我的经验当中,男性反而更容易抱怨,更加难以保持体力。


女性摄像师Nona Catusanu


这个行业里有孕期一直工作的摄影指导,有需要不停工作,晚上还要回家给自己的孩子彻夜哺乳,第二天仍然出现在片场的女性,有长期忍受着严重痛经但绝口不提的女性,因为即使她们说了自己的难处,也没有人会真正理解。我们之所以努力工作只是因为我们知道,这个行业里已经存在对女性很糟糕的偏见——“脆弱”、“情绪不稳定”,这些词语不停攻击我们,因此我们需要给自己设立比男性更高的要求来证明一切。


SNAKESKIN的导演Grace Zhang


Q: 你觉得“男性凝视/男性视角”和“女性凝视/女性视角”下的电影有本质区别吗?有必要区分二者吗?


A: “男性凝视”自上个世纪以来一直都是我们看电影的主流镜头视角,男性导演与女性导演都会用这种视角,将电影根据性别来两极化其实没必要,但是我觉得对于导演与编剧而言有必要时刻思考,他们笔下与镜头下的人物刻画与特质是从何而来——它们是真实的角色,还是只是换一种方法重现了过去被白人男性写入电影标准的那套修辞。


有了这个概念,再去看当下银幕上的不同的角色其实很有趣,电影中的角色变得越来越精细微妙。这都要感谢行业中的激进分子、女权主义和少数群体的电影评论者,他们唤起了女性与少数群体角色的创造与实践。



Q: 性别不平等往往根植于文化与传统当中,你觉得社会中与电影行业中的性别偏见是同步发生的吗?譬如,如果要改变电影业性别不平等的状况,是不是无法避免地也需要社会总体而言进行同步改变?


A: 肯定是这样的,毋庸置疑,女性在各行各业中的处境一直是被父权社会所压制的。全球范围内女权主义的新浪潮一直将女性推向行业的最前线,自然也对电影行业有着影响。同样的,如果我们能让整个社会在银幕上看见强大的女性角色,对年轻一代来说也能产生对性别认识的积极影响。所以我觉得女权运动带来的余波会一直产生影响,并且我希望它能一直持续下去。


Nikola Vasakova shot by Mark Warmington


撰文 / Mentos

编辑 / Yidi Thea

排版 / Ray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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