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机？可能是早已注定的事
“城市变得既强壮又柔软，
建筑则拥有了触觉。”
有一段时间，我们以为人类早已所向披靡，未来正在我们的幻想中合理前进。2020年，全球经历了前所未有最大规模的“隔离”，被迫穴居在房间中人类，开始重新审视“未来”是否如一令人期待。
在未来，自然和人类的关系也是艺术家试图探究为命题。这一期的 NOWNESS 客座编辑，我们邀请来了多媒体平台 AUJIK 创始人 Stefan Larsson。他是一位旅日瑞典艺术家，2008 年首次来到日本，第二年就在京都城外安了家。
受到日本传统文化的强烈影响，Stefan 痴迷于日本城市独有的钢筋水泥和自然的碰撞相融所带来共鸣。2001 年，他提出了“AUJIK”这一艺术概念，同时也吸引了众多拥有相似想法的多媒体艺术家，AUJIK 艺术家团体由此成立。
未来版双城记
两个异常高密度的城市，AUJIK 对“万物有灵”的诠释，给予了他们自己无拘无束的力量：
作为第八届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的作品之一，《Spatial Bodies：Hongkong & Shenzhen》由两段影片构成，城市变得既强壮又柔软，建筑则拥有了触觉。
Spatial Bodies: Shenzhen & Hong Kong 2019
AUJIK花了九天的时间，拍摄地标建筑与城市景象的航拍镜头，随后耗费三个月加入并渲染所有的 CGI（计算机生成图像 Computer Generated Imagery）素材。这种使用动态追踪来尝试获得精确的3D建筑成像的方式，被Stefan称为“玩乐高”。
N：深圳和香港两个城市在地理上相连，在你看来，这两个城市有什么独特之处吗？
S：我对深圳的巨大和未来感充满敬畏。福田区和平安国际金融中心附近的夜晚灯火通明，如同异境。探索这座城市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体验，之后为之添加CGI的工作也非常有意思。
另一方面，从我小时候起，探索香港就一直是我最大的梦想之一。香港城市的新旧景致之间带来的对比非常迷人。我开始的想法是让深圳展现出电路板零件的印象，而香港则呈现出更加像集群的结构。
Spatial Bodies: Shenzhen & Hong Kong 2019
深圳与香港，两座紧密相连的城市，发展结构却全然不同。由科技领航的深圳，在影片中被AUJIK改造成一部具有自我意识的电脑，每座建筑象征着一个电子元件，有其独到的特质和功能，彼此互联。这台机器具有在无限进化过程中继续创造新原件、新建筑的潜力。
深圳河另一边的香港，则是世界上摩天大楼最多的城市。像乐高一样的方块建筑，散落在迷宫般的街道模式中，虽然相互紧挨着，但却没有实际相连，像一片持续肆意生长的丛林。
Spatial Bodies: Shenzhen & Hong Kong 2019
AUJIK 将城市建筑面貌拆散，将真实的建筑拆分成基础元素，利用计算机视效软件，重组成更抽象的建筑形式，构成出一个全新的生态系统：水泥、钢筋、玻璃是森林中的树干、树枝、树叶，城市会“有机”生长。
Spatial Bodies: Shenzhen & Hong Kong 2019
N:什么会影响你在创作中的决定？例如，一栋建筑应该是什么样子，或者应该如何移动？
S：自然和植被是这些项目最突出的灵感来源。最常见的模型是建筑的一部分被挤压并延长，就像是一棵树或者一株植物。对于深圳和香港这两支影片来说，我保留了一些建筑外观的完整性，然后向内挖空并植入能让人联想到骨骼的结构，有点像是被切开的俄罗斯套娃一样。对未来可能更加完善的AR技术的设想也会影响到我的决定，在近未来人们可能可以通过电子技术操作和重现城市的构造。
Spatial Bodies: Shenzhen & Hong Kong 2019
成人的建筑童话
美国城市规划师、哲学家刘易斯·芒福德曾经谈起，历史上那些著名思想家设计的“乌托邦”主题，一半是思考“世界将何去何从”，另一半则是人类自身的故事。
想象力无禁区，在这些放浪形骸，充满戏剧性的未来画面里，AUJIK其实在搭建了一个个成人建筑童话。从卡尔维诺描绘的数十个《看不见的城市》，到宫崎骏笔下魔法交织的《哈尔的移动城堡》，或是所有人都向往的未来主题乐园《西部世界》…….空间与形象一直交织，也诱惑着人类大胆去反写历史。
YUKI 2007
AUJIK 有一系列作品与乌托邦城市相关，他们一直在利用影像探索属于机械的后浪漫时代。在为NOWNESS新近创作的《Anomalous ArtifactsIV》里，建筑像虫茧一样栖息在森林与荒地，寂静的超现实空间中，像人类登陆月球般神圣又惶然。而在末日场景下的《Rubbish Heap》，机械兽身姿独特，荒诞起舞。
Anomalous Artifacts IV 2020 (特别为NOWNESS China呈现)
Rubbish Heap 2019
大约15年前，当 Stefan 开始从事 AUJIK 项目时，受所谓“技术奇点论”的影响，对未来有着相当刻板的想象：这个理论借用物理学奇点的概念，认为人工智能的发展到达某一阶段后，会导致社会发生巨变、人类再也无法理解世界的秩序。
Anomalous Artifacts IV 2020 (特别为NOWNESS China呈现)
Mellonella 2020
但是，Ray Kurzweil、 Vernor Vinge 等跨学科创作者的思考让 Stefan 改变了看法。他开始相信，人类将会随着科技一起进化，“我是一位无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但一直在努力通过做艺术项目、获得新的见识和灵感，来改变这种状况。”
N: 在今年全球大流行病的形势下，你对未来的思考有何变化？
S: 由于全球气候变暖和世界环境动荡，世界已经陷入严重的危机许多年了。就在十年前，我还认为世界的前景更加稳定一些，如今受到新冠病毒的影响，未来似乎多了许多不确定性。我曾经以百年历史来展望未来，而现在只以几十年的跨度来思考。
我只希望这些危机能催使我们在更大范围内开辟新的观点和视野。我们需要更加意识到我们的星球和生命有多脆弱，还需要承受巨大的转变，来帮助我们克服这些问题，并找到其他可持续发展的方式。
N：在你看来，当今社会的哪些方面（环境危机、技术、人口等）将成为在不久的将来决定我们城市发展的关键因素。
S: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因为它涉及到很多方面，有点难以预测。在我最乐观的看法中，我真诚地希望技术和科学是解决我们在人类世第一阶段所面临的大量问题的工具。最终它会的，但是会有许多错误和失败，可能会对我们物种的生存造成致命的影响。
我想我们的创造力和好奇心将帮助我们把城市发展成一个了不起的地方。我们需要面对经济持续增长和严重消费主义的问题，思考更具结果性和可持续性的问题。
Implausible Entanglement 2020
在NOWNESS首映的短片《Implausible Entanglement》，灵感来源于Stefan 第一次看到IBM的量子计算机（Quantum Computer）照片时的感受。它看起来像是挂在凡尔赛宫里的水晶吊灯，实际上是利用量子力学规律进行高速运算的物理装置。
一些人认为，宇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计算系统。这段视频体现了那种“不可思议的纠缠状态 ”，量子计算机在自然界中自发生长，在物与物之间漫游。
Implausible Entanglement 2020
“The Wiggly World” ，是 Stefan 根据禅宗哲学家 Alan Watts 的话为灵感归结出的概念，同时也受到柯布西耶等现代建筑大师的影响。在现代主义建筑设计的风潮里，建筑从“居住的机器”到征服高空的摩天大楼，形象与功能都得到了极致的扩张。
Implausible Entanglement 2020
短片《IMAGO》形象地捕捉到现代主义建筑的精髓，但与之不同的是，这些格栅化的建筑组合容身于自然森林中，建筑内部也同样密布植株。在线条与光影之下，曾经激进的现代建筑进入了澄净的世界，生命力在滋长，在散射。
IMAGO 2020
在今天，算法已经成为一种新的自由，那些仿佛来自潜意识的线性设计与推演，创造着未来的视觉经验。Stefan 认为，在过去十年中，由计算机算法诞生的建筑设计，在世界各地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尤其是在中国。
当一切在蠢蠢欲动
从少年时期起，日本就一直是Stefan重要的灵感来源。无论是高度幻想的《攻壳机动队》，还是一众电子音乐人（比如Nobukazu Takemura， Susumu Yokota），他们独具一格的哲学意念，都不同程度地渗透在AUJIK的作品里。
以日本龙安寺花园背景创作的《Ryōan-ji》，在古刹中加入了机械元素，机械同样能够呼吸、生长、进化，万物都是一座精神的寺庙。
Pana Waves 2019
从泛灵论到日本建筑的“新陈代谢运动”，在创作的过程中，Stefan 吸收了不同维度的理解。新陈代谢运动开始于上世纪60年代，在日本建筑大师丹下健三倡导下主张采用新的技术来解决问题，认为城市和建筑不是静止的，它像生物新陈代谢一样是个动态的过程。
Pana Waves 2019
将神道和日本禅宗的思想引入技术奇点理论，AUJIK 将根植在日本传统信仰里所敬奉的世间万物“八百万神”，带入了科技时代。“科学技术可以帮助自然世界了解自身”， AUJIK 这样形容他们所创造的“电子未来主义自然”。
AUJIK将他们创作的自主神经网络系统具象化，并称之为KIIA。在作品《YUKIYO – E》中，以歌川广重的浮世绘作为背景进行3D再创作，从机械巢中的鸡蛋开始，穿过一层层的神经递质后，直达白雪皑皑的村庄。在这里，人们虔诚地供奉着机械造物，KIIA同样拥有自然的神性，可以融入到人居住的生活中，能够生产超越人类的情感和记忆。
YUKIYO-E 2019
N：在未来城市里，人类将扮演什么角色？
S: 我认为，或者至少是希望，人类将与城市更加融合，就像蜂巢中的蜜蜂。我想过去两个世纪的大多数城市模型，让很多人感到疏远，主要原因在于它们不是根据人们的需要和舒适度设计的。它们是以经济为主要目的而建造的。最终，城市将变得更具有可持续性和环保性，拥有健康的氛围和更少的压力。也许和Jacque Fresco的设想相似。
Spatial Bodies：OSAKA 2016
深圳的基础设施、大片的植被和公共空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比我去过的任何其他规模的城市都更具有机感，可能是因为它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建成。如果城市能够效仿，或者更多地适应这种模式，我认为人们将生活在更好的和谐环境中，城市将变得更自然。
Stefan Larsson关注NOWNESS已经好多年了，对于我们的档案和短片都非常熟悉，作为客座编辑，他精选了5部创意短片推荐给大家。
另一个世界
前南斯拉夫人声称已经
与平行世界中的外星人取得联系
“所有采访都是通过敲开每座纪念碑旁边最近一户人家的房门开始的。”导演Oscar Hudson和摄影师Ruben Woodin-Dechamps在这部共同执导的纪录片中经历了诸多难题。这部电影是在他们穿越巴尔干半岛的三周内拍出来的。花了一周时间向Ljuba了解到平行世界（即Asomaljia宇宙）的复杂性，接着就出发去尽可能多地寻找二战纪念碑，他们唯一有的线索就是非常粗略的目的地位置地图和当地人的口述。
Stefan Larsson：这支短片太棒了，我想成为一名小学历史老师，这样我至少可以每周展示一次。不确定这是一部仿记录片还是普通纪录片，但这无关紧要。不用说，我对前南斯拉夫的Spomeniks纪念碑非常着迷，在过去几年里受它的影响，我拍了几段视频。其中一些非常怪异，在美学上它们看起来不像这个星球上的其他任何东西。在《第二世界》中，主角Ljuba Stojanovic解释了他如何通过Spomeniks与另一个叫做Asomaljia的宇宙进行交流。短片18分钟令人震惊的叙述，非常有趣。
安藤忠雄：Ichigoni 152
漫步日本建筑大师在曼哈顿的设计
在曼哈顿的伊丽莎白街，崭新的七层大楼Ichigoni 152拔地而起，融入纽约日新月异的地平线。普利兹克建筑奖获得者、日本建筑师安藤忠雄将其外墙打造成近17米高、30米宽的“鲜活”绿墙，而整座作品依然采用他标签式的水泥、玻璃和镀锌钢。“我以为他是非常严肃的人，但他相当有趣，”导演Marcus Werner Hed这样说道。
Stefan Larsson：他对建筑的朴实无华和直率的谈论使我对他的作品感到好奇。有趣的是，我很早前就看过，并且到访过他京都和大阪的一些建筑作品。我变得越来越着迷于简单的混凝土结构，对我来说，这些结构往往类似于禅宗花园。我喜欢他将生混凝土与自然光混合的方式，自然光创造了体积之间的空隙。
伟大庭院：德里克·贾曼
已故艺术大师
德里克·贾曼的海边小屋
已故先锋电影人Derek Jarman为世人所留下的不仅有深具启蒙意义的先锋之作，还有他1986年在英国肯特郡荒芜海岸小镇Dungeness所修建的花园木屋“Prospect Cottage”。身兼园艺师的艺术家曾经如此描述自己这个邻近核电站的建筑：“花园中蕴含天堂不散的阴魂，我的花园正是如此。”
Stefan Larsson：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短片，关于英国艺术家德里克·贾曼在英国肯特的花园。这座花园毗邻一座核电站，与核设施形成了华丽的对比和微妙的平衡，同时它们也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画面、音乐和叙述营造了一种奇妙的氛围。自从我看过德里克·贾曼为史密斯一家录制的音乐录影带之后，就一直十分欣赏他的作品，后来又看了他关于卡拉瓦乔和路德维格·维特根斯坦的电影。
Daft Punk 音乐MV:
Da Funk
斯派克·琼斯执导的令人惊叹又欢笑的MV
这支由斯派克·琼斯指导的音乐MV《Da Funk》，来自Daft Punk乐队的音乐专辑《Homework》。一只名叫“查克”的拟人狗在腿上打上了石膏，拄着拐杖走路。TA一边演奏音乐一边和几个人交谈，和朋友见面前在杂货店买了一本书，但同时又不能陪朋友坐公共汽车，因为带着收音机。在这支看起不太像MV的MV里，散发出悲剧性的可笑感。
Stefan Larsson：在我青春期和之后的一段时间，滑板是我的主要爱好。基本上一切都围绕着它，无论是音乐、艺术还是我的着装。斯派克·琼斯总是深入到滑板的场景中，制作了一些有史以来最好的滑板视频，包括《Video Days》 Blind Skateboards，1991。这些都永远改变了滑板运动，让它变得更酷。然后斯派克成为了一个音乐视频魔术师，为Sonic Youth、Beastie Boys、Weezer和Pharcyde等乐队制作了非常精彩的视频。
我第一次看到他为Daft Punk录制的视频时有点困惑，还以为是恶作剧。然而，这段视频令人惊叹和欢笑，跟着一个有着一张狗脸的人，走在晚上的城市街头。它有一种悲剧性的滑稽可笑，让人想起Jacques Tati，斯派克·琼兹后来在他的电影《约翰·马尔科维奇》和《改编剧本》中也使用了这种幽默感。
Chris Cunningham : jaqapparatus 1
影像艺术家打造了独特的镭射激光机械芭蕾舞
在这部自导的个人短片中，由音乐录像带导演转身艺术家的Chris Cunningham回溯了自己广受赞誉的职业生涯，谈起了早年间为Ridley Scott所雕塑的异形头型，直至最新出炉的《jaqapparatus》机械表演装置。Chris Cunningham被视为是重新定义了MTV的一众90年代导演之一。当同辈的导演们纷纷转向大银幕去发展，Cunningham则走向了地下，不但放弃了制作音乐录像带和广告，还来对电影、音乐、艺术和技术之间的融合作了近10年的实验，最终的成果便是一系列在日本和欧洲所作的现场视听艺术演出。
Stefan Larsson：这是一个简单的选择。Chris Cunningham可能是对我来说，20多年来最重要的当代视频艺术家。在90年代，音乐录影带是一个很大的社会现象，我经常做到深夜，录制音乐录影带。我看过他早前为安慰剂、自闭症患者做的一些工作。接着是阿菲克斯双胞胎的视频“ Come to Daddy”，这完全是一部巅峰之作。他也陆续推出了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音乐MV曲目，包括Squarepusher、Bjórk、Portishead、Leftfield以及一些精美的视频艺术和商业广告。回顾许多年后的这些作品，这部仍然是我能想到的最有远见的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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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Ewbar
编辑／Since
排版 / Ray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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