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42年雕刻了上百吨石头，他是日本的高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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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通过高迪的眼睛去看、
去爱这个世界的。”
说这句话的，是圣家堂项目迄今为止的唯一一位亚洲设计师，2013年被任命为圣家堂首席雕刻师，被人称为“日本的高迪”，外尾悦郎（Etsuro Sotoo）。
Source: hjapon.com/samurais-mediterraneos/etsuro-sotoo
当凝视Sagrada Família神圣家族大教堂（也称圣家堂）时，我们仿佛看到一座用生命之树搭建而成的郁郁森林，它是高迪作为天主教徒对上帝的虔诚礼赞。作为赎罪教堂，由于前期资金不足，它的建设周期尤其漫长。从1883年高迪开始主持修建到1926年去世，他留给世人的是连“诞生立面”都未完成的庞大工程和无尽遐想。然而在他逝去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却一直有人追随他的脚步、延续他的华梦、实践他的蓝图，通过圣家堂与上帝对话，从未有一刻间断。
由于新冠疫情，圣家堂在今年3月宣布暂停修建并谢绝访客，疫情平静后，又于7月初重新开放。作为圣家堂项目的首席雕塑师，外尾悦郎又开始了和从前一样每天早早去教堂上班的生活——在教堂由于疫情关闭的125天，是他这42年里停下手中凿具的最长时间。
「我可以学。」
外尾悦郎1953年出生于日本福冈县，他从小就是个沉默的孩子。在其他小男孩沉迷于漫画和游戏的时候，他却喜欢独自把玩石头，那些或大或小、或光滑或粗粝的石块是他童年里最忠实的玩伴。1977年毕业于京都艺术大学雕刻专业并担任讲师，但毕业后的一年，对石雕艺术的执念牵引着他，放弃安稳的生活来到了欧洲大陆。
没多少钱，没什么人投奔，甚至没有明确的目标。他只是隐隐觉得在欧洲有他要寻找的答案——40余年后他回想起，说这也许是高迪对他的感召，这感召如此强烈，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
他逛了逛巴黎，只看到齐整的街道；之后计划去德国，想着同为二战后需要重建的国家，一定能让他大展身手。但转念一想，“去德国前，我还是先来西班牙犒劳一下自己吧！伊比利亚火腿，美味的红酒，可口的菜肴，我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那些德国硬汉不是？”
人生的机遇有时就在转念之间。
Source: sagradafamilia.org
25岁的外尾悦郎来到巴塞罗那，看见一处巍巍高耸正在建设中的教堂——那时他并不知道这就是声名显赫的圣家堂，他只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走近，再走近，他看到一堆散落在地的石群，破败、污损，但似乎孕育着无限的可能。那一刻，他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于是他开始寻求一个可以参与到教堂建设的机会。当时圣家堂的建设负责人是布齐·博阿达，而修复的设计师和工匠几乎全是加泰罗尼亚大区的本地人，布齐从未遇到一个亚洲人自告奋勇要参与修复工作，他抛出的第一个质疑就是语言——那时的外尾悦郎只是个观光客，一句西班牙语也不会讲。
“我可以学。”外尾悦郎简短回复。
「他不是在思考，
就是在雕刻」
外尾悦郎加入后的第一个身份是切石匠，他要按照建筑师和雕刻家的想法摩挲和雕凿石头。其他石匠们在最初对他充满了怀疑和敌意，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亚洲人会远赴重洋来修复完全不属于其文化的东西。日本人扎实勤勉的工作态度令西方同伴们感到不适，在他们看来，外尾悦郎过度勤奋了，他不是在思考就是在雕刻，不是在沟通就是在一字一句地学语言。相对的，西班牙石匠们聚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习惯也让外尾悦郎感到非常头痛，“下班后同事们聚在一起，不是喝一两个shot，而是真的要喝很多，不然就会被排斥在外。”
而让他最终赢得同伴们尊重的并非是不要命的豪饮，而是他的工作成果。当他第一次拿出雕刻的作品时，对接的建筑师对此赞不绝口，“这真的像是高迪做的一样！”
而这句话，困扰了外尾悦郎之后的二十几年。
「他到底是皈依了上帝，
还是皈依了高迪」
其实高迪早已预料到圣家堂不会在自己在世时完工，因此他在“诞生”、“受难”、“荣耀”三个主立面中仅选择了“诞生立面”亲自设计并监督，也为后世继往者预设了创造的空间。外尾悦郎的重要作品之一就是“诞生立面”的花草鸟语大门，它充满了勃勃生机。他通过氧化的方法为大门展现更接近自然的绿色，大门布满了常春藤，这在加泰罗尼亚地区寓意着婚姻，外尾悦郎想通过常春藤的根相互支撑相互缠绕的形态来表达人们在顺应社会的环境下，能够相互扶持相互关爱。
见到他作品的人无不为之叹讶，但外尾悦郎自己却陷入痛苦中。“我要做的不是看着高迪的作品然后试图模仿，做出与之相似的雕塑，实话讲我模仿了高迪二十几年，一无所获。后来我不再只看高迪的作品，我开始看向他的内心——注视自然、感受信仰，然后去做高迪会做的事。”
1991年，外尾悦郎受洗，皈依天主教。人们不禁臆测他到底是皈依了上帝，还是皈依了高迪，做他最忠实的信徒，献祭一生只为完成其未竟之事业。
「所有的天使都是西方面孔才奇怪呢」
突破了瓶颈的外尾悦郎愈加沉静，手头的工作也更加顺畅。他逐渐受到更多人的认可，并开始以雕塑师的身份负责修复1936年西班牙内战时期圣家堂受损的雕塑。他根据残缺不全的石膏原型、泛黄的老照片和高迪留下的概念手稿雕刻新品。他雕刻出的天使天真烂漫，惟妙惟肖，世人称赞外尾悦郎的作品就如同是本来就存在的天使模子从石头里静静等待人们挖出来的一样，浑然天成。
建筑师安东尼奥·高迪（Antoni Gaudí）
Source: gaudiclub.com
高迪（Antoni Gaudí）的工作室
Source: sagradafamilia.org
有趣的是，在天使的雕像中有两位是明显的东方面孔，他笑着解释说，“所有的天使都是西方面孔才奇怪呢，东方当然也有天使存在啊！”
42年间，他雕凿了上百吨的石头，在雕凿的过程中也塑造了自己。
如今的外尾悦郎早已可以用流利的西语与伙伴沟通、接受媒体采访。他常常不记得动词变位，词性容易混淆，也有明显的乡音，但丝毫不影响他流畅表达自己的概念和见解。在他出版的《与圣家堂的对话》一书中，他写道，“有时候人在异乡越久，越会感知到自己是异乡人，这种异样的特质和融合的渴望相互撕扯，甚至会让人彷徨。但只要你足够坚定，将这种撕裂感变成自己的力量，那便可以贡献自己所处的地方。”
始建于1882年的圣家堂，将于2026年完工，以此纪念西班牙建筑巨匠安东尼·高迪(Antoni Gaudí)逝世10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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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未注明图片来源 / ins:Basilicasagradafamilia
撰文 / 杰奎琳壮士
排版 / Maaa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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