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又纯又欲」会成为新的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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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的玄学：我们到底想看到什么样的性感？
随着《乘风破浪的姐姐》这档综艺节目、以及好几部女性题材电视剧的热播，成熟女性魅力的话题在各大平台被频繁讨论。它们的话题度之高似乎暗示了这样一个倾向：关于衰老的焦虑似乎正在被打破，而“成熟”所带来的性别魅力也在逐渐被发掘。但仔细一看，无论是组成“女团”这一比赛目标自带的滤镜，还是围绕着“保养真好”“看起来完全不像 XX 岁”出发的各种夸赞，都证明低龄化的审美并未过时。
与此同时，社交网络上流行起把脚丫子怼到镜头前的“茶艺照”。清凉吊带+无辜表情，成为绿茶仿照的标配，又纯又欲似乎成了一种如今流行的新性感。
Credits to: Susan Herbert
成为新性感的“纯欲风”
然而与此同时，“回归传统”的呼吁仍然未曾停止，而“性感”仍然常常与“卖弄风情”、裸露、低俗挂钩而被污名化。直到现在，人们很少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身边的朋友或恋人，但对于性和性感的渴望又是人不可避免的需求。这样的话语环境似乎催生出了另一种“性感”话语的盛行，也就是近年来大行其道的所谓“纯欲风”。
以性感著称的维密，被指责“物化女性”面临破产，转而请周冬雨作为代言人，打出“做最舒服的自己，就是性感”，试图“更改性感的含义”——问题是，无限扩大词的涵盖范围的唯一结果，就是让一个词失去它的用处。
Credits to: Susan Herbert
虽然这只是又一场文字游戏，但这也侧面说明了当下人们对性感的负面理解：“裸露、性吸引、媚男、艳俗”，如今偶像的性感人设赏味期限短、回报率低、还有摸不清的审查风险，于是流量小花们都在抢占中性帅气、攻气十足、呆萌可爱、少女如故。少部分和性感沾边的，都要加点清纯感，“又纯又欲”。
37°2 le matin (1986)
在我们的印象里，“纯真”和“性感”似乎是相互对立的。“纯欲风”似乎试图打破这两者的界限，俨然成为现在社交媒体上所谓的“新性感”——虽然它并没有真正解决前面提到的性感困境，引来的争议依旧大多集中在“这是性感还是另一种三分钟热度的网红风”上面，用这种风格所展现的性感，也似乎还是没有脱开白瘦幼、“容易激发他人保护欲”的幼齿审美，只是不像单纯的裸露那么直接而已。
只能说，如果要讨论纯欲风，以及它跟性感之间的纠缠，我们还是要从它的源头讲起。
性感背后的“直男审美”
尽管幼齿化的审美和对“童颜巨乳”的偏好常常被诟病为东亚男性的专属，但事实上，所谓“纯欲风”的鼻祖可以追溯到纳博科夫在 50 年代最为出名而又饱受争议的作品：《洛丽塔》。在这部小说中，37 岁的主人公亨伯特疯狂地爱上了年仅 12 岁的少女洛丽塔，并且想尽办法与她展开了一场不伦之恋。
Lolita (1997)
在这里，洛丽塔的形象正是所谓“纯欲”的化身。尽管作为一个未成年少女，她似乎不应当成为欲望的主体或对象，但是这种纯真却使得她的性感更加令人痴迷。
Lolita (1997)
尽管连主人公自己（而非小说的作者）都认为这种“邪恶的情欲”是不道德和病态的，并且给洛丽塔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但不可否认的是，抛开道德的标准来看，这部作品深深地映照出了每个人内心无法否认的本能欲望，这也正是洛丽塔的形象几十年来在大众文化中不断挣扎、在学界饱受争议的原因。
书中的主人公暴虐、扭曲、充满控制欲，除了对未成年少女之外对任何人都没有好感。整本书都以第一人称叙述，从头到尾，读者也不知道洛丽塔的生活、想法、欲望究竟是什么样。
Lolita (1997)
尽管《洛丽塔》的写作视角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女性身体被对象化的倾向，并且明显采用了一种相对极端的表现手法，但令人难堪的是，似乎每个人都能从中窥探到自己不敢面对的真实本能。《洛丽塔》所带来的争端和非议，折射出的正是在性与性审美的问题上，人的理性与本能之间永无休止的对抗。
Lolita (1962)
从洛丽塔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由她所发展而来的“萝莉文化”、乃至当下流行的“纯欲风”。尽管像书中的主人公一样直接与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的行为无论在法律和道德上都不被允许，但洛丽塔所代表的审美却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演变并以其他的形式不断地呈现了出来——尽管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些被注视、被评头论足、被投射以欲望或敌意的“性感”主体，ta 们到底是谁，ta 们自己在想什么，ta 们希望如此“性感”吗？
谁决定“性感”的定义？
相比于“美”“性感”因为与“性”话语的交缠而不可避免地带有禁忌意味，也不可避免地复合了多种多样的权力话语。也正因为如此，性感的对象所激起的心理和生理感受是更为复杂的。
尽管“性感”已经是大众文化中的一个高频形容词，但我们似乎很难为它做出一个准确的定义。什么是性感？维基百科上解释道，“性感是一个形容词，用来形容一个具有性吸引力的人或事物，主要指身体的吸引力。它也可以指性兴奋、对性欲的激发，或一种期望触发性活动的状态。”毫无疑问，性感是与审美息息相关的，同审美一样，它在不同的人群中也有着不同的表达和鉴赏形式。
The Dreamers (2003)
性感和色情的区别在于，色情直接地展示性欲，性感则借助引发性欲来获得美感。伊莱恩·西奥利诺在《法式诱惑》中谈到：“在法国，兴奋的感觉不是来自满足，而是源自欲望。法国历史上有许多名人都出于意料地喜欢听煎牛排时滋滋作响的声音，而不是真的去吃那块牛排。”可以算是传统性感的绝佳注解。
几年前，资讯网站 BuzzFeed 曾经发布过一个段视频，表现了不同历史阶段、不同文化中“完美女性身材”的变迁：在古埃及，纤细的身材、窄肩膀、高腰线被视作是美的标准；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大胸、圆肚、丰臀和白皙的皮肤则被认为是更美的；而在上世纪 20 年代的美国，人们则推崇平胸、瘦削甚至有些少年感的女性形象。
Credits to: Samshawphoto
审美的标准不仅因人种而异，并且与时下的社会文化环境也息息相关。譬如在上世纪 30-50年代好莱坞工业的黄金时期，玛丽莲梦露沙漏般的黄金身材便成为了时尚杂志争相追捧的对象；而到了 60 年代，随着战后“婴儿潮”一代的出现、嬉皮士和摇滚文化的盛行，略显病态的、苍白纤细而颓废的青少年女性形象则成为了时代的主流。
70年代美国朋克先锋Patti Smith
Credits to: Frank Stefanko
不仅“完美身材”的主流标准在不断变化，对“性感”的认识更是因人而异。在西方几乎被公认为性感女神的安吉丽娜·朱莉，就因为面部线条过于棱角化、五官过于分明突出而不为很多东亚观众所接受；而西方人眼中具有浓厚东方色彩的性感东亚女星，则往往是高颧骨、眼睛细长、薄唇，四肢细长且少有明显的身体曲线。
这些标准使得早年被西方发掘的中国女模特往往令公众大跌眼镜，看起来似乎很“性冷淡”甚至“土”，但是久而久之似乎又被冠以“高级美”的标签，在国内也逐渐被接受了，甚至还带动了新的审美风潮——直白的裸露不再被认为是高级的性感了。
Credits to: Anastasia Listsyna
由此可见，“性感”的标准与文化环境、种族特征等都息息相关。它不仅仅源于一种直观的、个体在看到某类形象时所产生的想法，更是一种知识建构，一个动物本能与文化生产交织的社会性产物。
也正因为如此，争夺“性感”的定义权，才跟争夺美的定义权一样重要，所以才会有纯欲风，也有“健康性感”的新提法，有让女性成为审美主体的“男性的性感”，也有“brainy is the new sexy”之类不跟性直接挂钩的性感——男性、女性、社会、媒体、商家、消费者，都在试图找到能挑动所有人神经的那根弦。性感的变迁史，就是话语权的变迁史。
37°2 le matin (1986)
在这场审美的游戏里，正是人们面对危险和禁忌的逾越行为使得性感的对象充满诱惑性。性感从不过时，只不过它的吸引力已经走出了浅薄的视觉愉悦，走向了一种生动的、丰富的综合气质。真正充满魅力的性感对象往往是复合的、矛盾的、近在咫尺而又触不可及的，正是一种捉摸不定、若即若离的不确定性构成了“游戏”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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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陈迪佳
编辑 / Svet
排版 / Maaa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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