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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公园才不是什么正经事

ROSA NOWNESS现在 2021-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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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久没逛公园了?



内卷社会,逛公园是一种奢侈。相比于闷在书桌前刷题,或者困在工位上赶项目,去一个城市边缘的角落虚度光阴,实在称不上什么正经事。

我上次去公园已经是一年前,当时正好遇到初夏的一场雨,下得很急,赶得林中小径里的游人抱头乱跑。只能跑到一个零食站的角落暂避,一阵阵凉风把雨横吹到身上,头顶的树叶簌簌作响。

©️ 《向左走,向右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公园里的年轻人都消失了,逐渐只留下了跳广场舞的阿姨、下棋的阿公,还有各种魔法健身的奇人异士。有时跟朋友提起来自己还挺喜欢逛公园的,朋友都说这个爱好很“养生”。

矛盾的是,公园起初是一个伴随工业文明发展出来的场所,却又被现代生活折叠起来。


假装风餐露宿地旅行

“公园不一定都是绿色的。”西班牙景观设计师Mariam Garcia说,她认为人们对公园的想象其实非常狭窄。

有些冒进的设计师会把公园当作见缝插针的绿化带,Mariam则表示,一栋大楼落成之后,接下来只需要原样维护,而公园没有具体的建成时间,随着风吹日晒的气候变化而变化,因此更像是一个生命体

©️ 《蓝色大门》

郊区可以看成是广义上的公园,那里比圈养在高楼之间的小树林多了一些蓬勃的野性。电影《郊区的鸟》试图捕捉这份野性。虽然拍摄手法写实,但其实这是一部有点神秘的电影。

一边是叫夏昊的工程师跟随团队去郊区检测突发的地面下沉,工作枯燥无聊,有时他们会打赌某栋楼的倾斜度来杀杀时间;另一边是叫夏昊的小学生和玩伴们一起到林子里乱走,掏鸟窝、玩游戏、谈恋爱。

©️ 《郊区的鸟》

两条线偶尔交织,小孩夏昊不时出现在工程师夏昊面前,而工程师夏昊结束工作时,恰好是小孩夏昊和朋友们踏进林子里的起点。

电影里反复出现一个没有明确答案的谜题:“世界上哪种东西很重要,却经常被人忘记?”电影本身的非线性叙事,已经提示得很明显,谜底是“时间”。

©️ 《郊区的鸟》

公园是时间的变体,也许可以理解为这样一块人造自然景观,始终保持着对季节变换的敏感和顺从。不过《郊区的鸟》另一处神秘还在于:“时间”到底是什么呢?是龙。

©️ 《郊区的鸟》

《苏州河》的主演贾宏声在精神分裂时常常幻想见到一条龙,在云边、在脑海里,他会跟龙对话、争吵。他在自传性纪录片《昨天》中说,“当我身陷黑暗时空,它站在我的前面,为我指引方向。”龙是什么样子?“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他说。

人们都觉得贾宏声很酷,实际上他很痛苦、撕裂。有段时间,他每天从亚运村的住处骑一小时自行车,去日坛公园游荡。没有人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日坛公园很小,祭坛空荡荡,爬满了斑驳的青黑色苔痕。

©️ 《昨天》

整部纪录片里,贾宏声都在渴求一个答案,尽管他连问题是什么也没想清楚。

在日坛,他有时贴着墙边走路,像动物的刻板行为那样一圈一圈地转。有时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逛公园能给他带来抚慰,逃离现实、回归自然,虽然短暂,但在沉默中重新审视自我的安全感很实在。作为一个“疯子”,此时的贾宏声非常安静。

©️ 《一一》

公园没有系统地出现在电影史中,这就仅仅是一个适合神游发呆的地方,偶尔思考时间哲学、人生的意义,再多的承载不下了。有的导演偏爱去公园散步,就像他们爱做白日梦,这是一件事情的两面。


在公园念诗

谈到纪录片《巫山之春》时,导演章明半开玩笑地说:“中国这几千年的变化,就是一个诗意消失的历史。”人们从郊野田园中获得的生命体验,逐渐被城市的工具理性取代。森林的诗意无以为继,章明就回到森林中去。

这就是《冥王星时刻》,电影改编自章明多年前到湖北深山采风的经历,一群陌生的男女在潮湿的密林里漫游,像是在找什么,又不知道找什么。章明把森林理解成欲望的投射,人们迷失其中。

©️《冥王星时刻》

讲到这里就绕不开娄烨。第六代导演没什么共性,不安的状态也许算是一点,不过每位导演的原因都不太一样。娄烨的电影世界里,欲望是逻辑,这就是人们感到不安的源头,比如《夏宫》。

据说电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娄烨很满意余虹和周伟在颐和园划船的那场戏,这个片段不到五分钟,是最考究、浪漫的戏份之一。娄烨说这个黄昏是余虹最快乐的时光,但我们还是能从她恍惚的神情里觉察到一丝隐忧。

©️ 《夏宫》

颐和园本来是一个传统的皇家园林,到处都是眼神涣散的跟团游客。也是在这里,余虹和莽撞的青春爱欲达成短暂的和解。一旦你看过这部电影再去颐和园,就会忍不住代入那种暧昧的氛围。

©️ 《一一》

人们经常把娄烨误读为抒情的,但他擅长写实。在他举着DV拍第一部短片《在上海》时,几乎都是随机抓取的生活图景。

中间他拍到一家人在公园里闲逛,就只是闲逛而已,没有拍到脸。但那家人还是很生气地走过来挡住镜头,粗鲁地赶走娄烨和他的朋友。娄烨被赶着跑的时候心里应该是窃喜的,人们越想遮掩的东西,就越有可能是真实而关键的东西

另一方面,娄烨镜头里的男女都痴迷于幻想,比如《推拿》里的沙复明。都红拒绝沙复明的追求时不耐烦地说:“你以为这是爱情,其实就是你的虚荣心迷恋上一个概念,仅此而已。那不叫爱情,你该晓得啊。” 

©️ 《推拿》

盲人按摩师的生活往往只有两点一线,鲜少会出现在按摩店之外的地方。他们的生活被视障问题减损到最简陋的程度,而常常去玄武湖公园念诗的沙复明显得像个异类。他喜欢海子,喜欢跳舞,渴望在人群中获得关注。

在他的想象里,这个小小的公园凉亭是一场热闹的舞会。只要他念诗念得足够真诚,就一定会有愿意拥抱他的人

©️ 《推拿》


等待奇迹降临

我们习惯带着都市的立场走进公园,希望它能给予一些新鲜的东西,光影声色,任何有别于机械复制时代的感受。公园诞生的短短两百年间,经历了一个从私人花园到公众园林、从贵族走向平民的过程,逐渐去神秘化。

除了忙到没时间,城市里那些千篇一律的公园缺乏生气,年年岁岁花相似,也是难以吸引年轻人的原因。换言之,公园里再没有陌生的经验了

©️ 《阳光灿烂的日子》

说到导演界的逛公园达人,张律当之无愧。作为“散步派”的中流砥柱,张律也是一位“把侯麦作为方法”的作者导演。他是朝鲜族人,出生在吉林,在韩国教书,也常常去日本。

他对身份意识有天然的好奇和困惑,早期拍过一部冰冷严酷的《豆满江》。现在温和得像变了一个人,电影里不同身份、地域、语言的人,乃至不同性取向的人都有一种不言自明的默契。

©️ 《豆满江》

他把精心设计的对话挪用到了四处散步上,毕竟东亚人不善言辞。张律和他的剧组降落到哪个城市,哪里就变成了漫无边际的公园,导致这些电影乍一眼看上去像是旅游文学。男女主角们各怀心事,无暇看风景,走啊走,默默等待奇迹降临

公园是人们相逢的地方,接下来就是创造陌生的经验,比如《福冈》。

素丹抛下同游的大叔到街上乱走,看到坐在公园长椅上哭红了眼睛的女人。陌生女人用中文向她推荐村上春树的新书,素丹则用韩语告诉她自己在读中国的《金瓶梅》。中韩语无障碍交流,超越了文化边界,给这部平平无奇的作品增添了一丝超现实的色彩。

©️ 《福冈》

迟迟未上映的《柳川》也是以城市为名,故事简介和《福冈》相似,两男一女同游异国他乡。也许又是用漫不经心的对话创造日常生活的超现实瞬间。

《庆州》是他“城市三部曲”中最为复杂的一部。表面上讲的是一个大学老师故地重游庆州,和茶馆老板娘发生一场暧昧。一夜情仅限于女人给男人面对面温柔地揉揉耳垂,以及一道充满暗示性的门缝,又是一个典型的无事发生的故事。

©️ 《庆州》

张律对人们互相爱恋的描摹非常有耐心。茶馆闭店之后,他们一路闲逛到庆州的王陵,一处介于墓地和公园之间的城市飞地,两股高高隆起的坟包像油画一样浓绿。

这个地方环绕着死亡的阴影,在肃穆的氛围里,白天的幻想、春画和热茶缓慢回流到允熙沉睡的身体里。所以她身旁的男人禁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亲吻,但只小心翼翼地听取她的呼吸。这部电影就是如此矛盾,仿佛一场清醒梦。

©️《庆州》

讲到为什么要拍《庆州》时,张律说:

“人们在葬礼上想到的不只是死亡和悲痛。伤心痛哭的同时,也会产生很多奇怪的想法。以我自己为例,一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如果不做做白日梦,怎么在这个让人窒息的世上生存。”

©️《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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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ROSA

编辑/华夫

排版 /ming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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