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年轻人的生活早就被罗琳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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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哈利·波特成了如今的显学?
不久前,全球哈利·波特迷的朝圣地之一——爱丁堡的大象咖啡馆发生火灾,火势持续了将近六个小时,咖啡馆内损毁严重。在J.K.罗琳针对跨性别群体发表争议言论之后,这是哈迷们队形最为整齐的一次集体情感活动。
正如罗琳自嘲“我已被我的书迷开除”,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早已越过创作者本人。第一批《哈利·波特》的读者如今已经走在三十岁边缘,但20年前的魔法仍然有效:人们还在站CP,写同人文,像对待MBTI人格测试一样对待分院结果。此时此地回看罗琳的创作,我们不得不承认,她才是那个真正有预见的人。
©️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2001
“普通人”的魔法世界
在海格的演说中,斯莱特林是反派集散地,赫奇帕奇是饭桶大本营。理性的原著党多少有所察觉,系列第一部作品问世时,这个故事原本的份量确实是儿童文学,简单直白、爱憎分明。
随着魔法世界长出枝枝蔓蔓,四个学院逐渐变得面目清晰,随之而来的是彼此品质界限的模糊。二十年后,哈迷们在网上为各自学院背书的场景,堪比现实主义寻根文学。在细数母院优秀品质之后,他们还要附赠一句寒暄:你们也很好啦——但无论如何,最重要的那个界限从未消失:没人想当麻瓜。
©️ 哈利·波特与密室, 2002
麻瓜的初始设定,证明《哈利·波特》在儿童文学外衣之下掩藏一颗愤世嫉俗之心。德思礼一家完美演绎了中产阶级成人世界的庸俗、势利和无趣。这或许是罗琳的人生经历的映射。
《魔法石》成书时罗琳32岁,从社会学角度来说,她已经完成了向中产阶层攀爬未遂后的全部幻灭:爱情夭折,婚姻破产,靠政府救济金维持生活,漫长的离婚官司……主流中产的生活框架,在这个搞古典文学出身的单身妈妈心目中,多少沾染了一点恶势力意味。
©️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2001
楼梯下的碗柜代表了一种逼仄而次要生活。想象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哈利寄人篱下,穿旧衣服,念三流中学,通过二十年的煎熬来成为一个更低配的弗农姨夫——生活是艰巨的,选择是狭窄的,前途是渺茫的。罗琳凭借前三十年高密度的人生经历,提前感受到了置身人生单行道的痛苦。
这使得一位九十年代的作者,却写出了一个狄更斯式的雾都孤儿。只不过这次,绅士成为加害者,而魔法才是解铃人。
©️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2001
对于哈利来说,霍格沃茨来信带来了全新的可能性。解放思想是头等大事,当你以为要从德思礼家的碗柜,进入属于社会的碗柜,终其一生扮演次要角色时,魔法世界以轻描淡写的方式宣告:别怕,我们给你准备了Plan B,麻瓜世界配不上你,“麻瓜嘛……不认真听,也不认真看”,在魔法世界,你可以拥有全新的人生。
©️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2001
《哈利·波特》的第一批读者从乐观奔放的千禧年出发,在充斥着电子产品与算法软件的二十年代长大成人。对于哈利的碗柜处境,他们恐怕比儿时更能感同身受。社会生活的物质性和功利性,从未这么直白显露在青年人眼前。对于阶级身份、消费能力、职业发展、婚姻利益这些问题,可以说,当代青年正处在一个多元价值释放但生活方式日渐窄化的高速公路上。
©️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2001
正如哈利在十一岁时已经对麻瓜世界丧失信心,当代青年早已完成了父辈人近中年才完成的人生考验:对物质、爱情、人生成就等未来回报彻底祛魅。
相比托尔金笔下的中土世界,罗琳的魔法世界已经穷尽细节,但这样的世界观可信度也一度发生动摇。随着年龄增长,首批读者也曾在魔法与现实之间摇摆暧昧。十年前,好事者大开灰色脑洞:会不会最后哈利醒来,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还在姨妈家的碗柜底下,穿着染色的校服,等待去石墙中学报到?如此暗黑的延展曾经颇具讨论度。
©️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2001
但十年后,这样的猜忌会被痛斥为“下头”,魔法世界当然存在了,只是我的猫头鹰还在路上而已。不同年代的读者对待同一故事版本的态度,与人们的环境经验,乃至整个年代精神风貌高度相关。
拆穿童话还是相信童话,这几乎关系一个人全部的生存哲学。从作品生命力角度来说,哈利波特系列已经跨越了读者年龄壁垒,持续验证其故事的有效性。这种不可撼动的地位,很有可能源于青年人普遍想要“逃离”的心理需要。
罗琳的“天才白痴梦”
《暮光之城》一度被视为《哈利·波特》的接班IP,电影四部曲上映时的流行规模与讨论热度,较后者有过之无不及。但时过境迁,在2021年,除了斯图尔特和帕丁森纷纷转型文艺片成功,这个IP几乎被人遗忘。
而哈利·波特随着北京环球影城和同名手游面世,再次热度空前。同样是脱胎于西方宗教文化的魔幻世界,两者保质期天壤之别。
©️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2001
究其原因,虽然在《哈利·波特》后几部,诸如预言、宿命、血统这样的设定也泥沙俱下,但罗琳的魔法世界,大多是为普通男孩女孩打造的:你不需要与众不同来吸引力比多爆表的爱德华一家,也不需要每天穿紧身裤显露腹肌才能成为狼人,更不会仅仅因为皮肤在阳光下反射钻石光芒,就陷入匪夷所思的身份认同危机。
《哈利·波特》里没有完美偶像。哈利是不起眼的瘦小四眼仔,罗恩总是慢一拍,艾玛·沃特森的美貌常常让人忽略了赫敏本身虬结的头发和轻微龅牙。罗琳对那些标准化的社会期待十分谨慎——除了对塞德里克和芙蓉有着出众的外貌描写之外,我们很少在原著里看到爱德华式的人物。这缩短了读者与魔法世界的心理距离。揭开魔法这层门帘,你还是要经受普通人的烦恼。
©️ 哈利·波特与火焰杯, 2005
“普却信”虽然听着有些扎耳,但在拟态爆炸的世界,安于普通需要付出莫大努力。当代年轻人会在任何有网络信号的角落里,发现“别人家的孩子”:面容较好,身材标致,家境优渥,学历惊人。普通成为一种诅咒,还是最难摆脱的那种。
“告诉我,波特,把水仙根粉末浸入艾草浸液会得到什么”,魔法世界给哈利的第一个非难,在《混血王子》中得以回收。那本旧魔药学教材里彰显了平凡与非凡的一切张力。饱受校园霸凌、情场失意的斯内普,一个形单影只的怪咖,却是魔药与咒语的天才发明家、微观世界里的天之骄子,他在不为人知的领域创造奇迹。这是属于罗琳的“天才白痴梦”。
被普通诅咒的当代青年想必深解其中味。斯内普有着悲剧的一生,但他又得到了最多的祝福。在《死亡圣器》出版14年后,斯内普为凭一己之力,使得斯莱特林成为人气最高的学院。
©️ 哈利·波特与密室, 2002
大多数时候,我们是“普通”的苦主,但天才的灵光终有乍现之日。这种朴素的勇气贯穿《哈利·波特》系列始终。在精神焦灼的年代,它依然在安抚着一颗颗畏惧普通的心灵。
陋居式的生活
英国批评家黑舍曾痛批《哈利·波特》助长“文学低幼化”,“我们需要担心成人文化走向幼稚”。作家拜厄特也将矛头直指罗琳,抨击她编造戏法来迎合那些“发育不良的读者”。
但二十年后,这批曾与罗琳的创作一起蒙受指摘的读者,早已经历了充分的社会发育,他们正在用新一代的文化实践,来回击知识分子的担忧:为什么一定要长大,凭什么不能幼稚下去?
©️ 哈利·波特与火焰杯, 2005
在罗琳创作《哈利·波特》期间(1995-2007),冷战结束,人类社会突飞猛进,新科技涌入大众生活,全球化成为趋势,光明的人类未来似乎就在眼前。而哈利波特,一个苦命的小魔法师,却偏偏出现在这样理性至上的黄金时代,多少有点不合时宜。
不过事到如今,回看千禧一代的心灵史,罗琳的创作可谓比占卜还具备预言价值,大概作为一个悲观敏感的母亲,她提前20年感受到了千禧那一头的空虚。技术理性的成人世界正排山倒海而来,她却想带所有人回到那个天真稚嫩的古典世界。
©️ 哈利·波特与凤凰社, 2007
于是我们看到陋居,幸福并非基于富有,和谐并非基于整饬,这样穷且乐的家庭是资本主义现代家庭模板的反例,韦斯莱一家所演绎的其实是田园牧歌之家的幸福主张。
我们也看到失意者走向台前。荒诞的卡夫卡式小职员亚瑟·韦斯莱,落魄潦草的教员卢平,童心未泯的宗师邓布利多,这些角色与90年代乃至千禧年为背景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们身上显现出浓厚的浪漫主义激情,你可以在雨果、福楼拜或狄更斯的小说里发现他们的前世。他们不追名逐利,往往被强烈情感所驱动,是品德的捍卫者、人间的嬉游人,是在魔法世界重生的古典游侠剑客。
©️ 哈利·波特与密室, 2002
进入2020年代,摇摇欲坠的陋居,还有那些奄奄一息的浪漫主义英雄们,恰好契合人们逃离后现代生活、将自己浸入过去时光的集体精神需求当中。每代人都会在怀旧的过程中实践集体记忆,只是怀旧在眼下这个时代,更具有一种心理治疗的功效。
©️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2001
在系列作品中,《密室》是真正打开魔法世界大门的一部。通过韦斯莱一家,罗琳补全了巫师的全部社会化要素,他们也要谋生,要考虑教育医疗等问题,要服务或反抗某种政治,他们的烦恼和麻瓜一样多,怎么办?
对于罗琳来说,这个答案就是陋居所倡导的生活:摆脱现代的标尺,去追寻一种没有水平线、没有刻度值、没有进度条,相信爱与勇气的人生。
©️ 哈利·波特与魔法石, 2001
咒语、魔药都是一时新鲜,《哈利·波特》真正神奇的,是如此天真生活的可能性。近年知识界鲜有关于“文化幼稚”的讨论,也许是现实成人世界正逼着当代青年走向晚熟。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因此愈加牢靠。
因为天真如果被允许,那人生该有多轻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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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丝绸尾巴
编辑/华夫
排版 /He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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