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25%的囚犯居然关在这儿 | 犯罪研究TOP10书单【斑斓 · 悦读】
作 者 | 蒋济泽（美国伊利诺伊大学芝加哥分校博士候选人）
过去四十多年里，西方社会有关犯罪问题的政策和应对措施不断发展，刑罚的规模和严苛程度大大加强，由此导致监狱系统扩张和规模膨胀。其典型代表是美国——人口仅占世界总数的5%，但监禁人口数却占到了世界总监禁人口的25%。这一现象已引起全球广泛关注。这里，推荐关于犯罪与刑罚研究的10本最佳著作。好吧，书单来了！
1. Garland, David. 2001. 《控制的文化：当代社会的犯罪与社会秩序 》The Culture of Control: Crime and Social Order in Contemporary Society. Chicago, IL: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David Garland教授任职于纽约大学法学院和社会学系，他是当今刑罚社会学领域的领军人物。该书全面系统地阐述了当今西方（主要是美国和英国）刑罚制度的演变与社会文化的变迁的关系，可谓是本领域的开山之作，同时也当然是刑罚与社会研究的必读之作。后文所介绍的作品基本上都是在本书基础上所进行的讨论、扩充和完善。Garland教授通过运用历史和社会学分析视角，向读者展示了当今英美刑事司法制度和刑罚系统的历史发展过程，同时还揭示了它们运作的文化环境和社会基础。他力图向读者说明，看似“自觉出现”的刑罚制度背后都有其深刻的历史根源和社会建构过程。
了解今日刑罚制度的样态离不开认识刑罚制度构建的起源和发展脉络。Garland教授指出，欧美诸国在确立主权的过程中，将原本由民间私自裁决与惩罚罪犯的权利收归国有，并建立起警察、检察、法院与监狱系统。在启蒙运动时期，犯罪的惩罚建立在社会之的愤慨情绪之上，故而往往通过严刑峻法来阻吓犯罪行为。
到了十八和十九世纪，欧美各国对犯罪惩罚的态度开始出现变动，认为早期的做法建立在非理性的报应式观点缺乏改进社会的期待。工业革命之后，社会贫富差距增大，二十世纪初的经济大萧条以及大规模失业更是加剧了这种状况，因而英美两国政府不得不采取各种社会福利措施来应对。
学界随之开始流行对中下阶级犯罪的“社会福利制度构建论”以及“改造处置应对论”，英美刑事司法制度迈向了“刑罚-福利主义”阶段。这意味着社会对罪犯采取康复式的介入，而非采用报复性刑罚。然而到了十九世纪七八十年代，两次石油危机造成欧美国家经济衰退，中产阶级便不再愿意负担高额税收来支持社会福利政策，这使得英美国家领导人开始转向接受和推行新自由主义执政方针。
于是国会开始立法削弱工会力量，降低工资，消除金融监管，降低福利津贴，削减富人税收。这些措施扩大了两国贫富差距，并使得社会失业人口大幅度增加，由此造成暴力，街头犯罪，药物滥用等犯罪现象屡见不鲜，甚至使得民众逐渐认为犯罪与暴力成为日常生活的正常现象。故而，报复性的民粹态度得以再度出现，刑罚-福利主义则日渐式微。社会各界猛烈抨击康复式的刑罚制度，再度提倡严惩性的隔离措施，严刑峻法又被奉为圭臬。随之英美各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监禁。
根据Garland教授论述，英美近些年力主的严刑峻法治理模式是有其深刻的社会政治逻辑的：鲜明的社会对立，各阶层民众之间的疏远和猜忌，公民容忍度和宽容度的降低，国家司法制度功能的失信，私人安全系统的盲目依赖，这些因素都造成了美国社会大规模地反对社会福利政策，并且将穷人（大部分是黑人和其他少数族群）视为不值得同情和具有潜在的高犯罪率的低层阶级。Garland教授强调，司法制度与其他社会制度和社会关系密不可分。只有将刑事司法制度置于后现代社会的语境之下，我们才能真正深刻地理解其内涵。
2. Wacquant, Loic. 2009. 《惩罚贫困人群: 社会不安全的新自由主义治理》Punishing the Poor: The Neoliberal Government of Social Insecurity. Durham, NC: Duke University Press.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社会学系的Wacquant教授指出，美国的监禁问题与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贫困和种族问题息息相关。美国民权运动之后，刑罚制度的转变实际上是为了应对美国的社会风险，而决非为了解决日益恶化的犯罪问题。这种与日俱增的社会风险来源有二：一方面是美国社会日益扩大的经济分层和工资收入的差异，另一方面则是日趋紧张的种族和民族关系。这种社会经济关系的变动是新自由主义主导下美国社会、政治与经济的产物。新自由主义要求政府放任市场，减少市场监管，缩减福利开支，强调个体主义和个人责任。可是，新自由主义的政策导向同时也会带来社会风险的剧增，特别是涌现出新的社会弱势群体。他们往往易受社会风险的侵蚀，成为居住在城市贫民窟或贫困社区的贫困人群。Wacquant教授表示，在面对高风险社会导致的贫困人群和相关的社会问题上，新自由主义抑制了政府的“慈母举措”（福利政策、社会救济措施以及经济安全保护），而放任了政府的“严父行为”——严苛的制裁。此外，Wacquant教授指出，美国新自由主义的盛行并未真正催生所谓的”小政府”,而是促成了美国国家形态的转变，即从一个逐渐缩小的社会国家（the social state）变成一个日益强大的监狱之邦（the penal state）。
3. Simon, Jonathan. 2007. 《通过犯罪来治理：向犯罪宣战是怎样改变了美国的民主和创造了恐惧的文化》Governing Through Crime: How the War on Crime Transformed American Democracy and Created a Culture of Fear.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前两部著作从社会结构和文化潮流的角度诠释了美国刑罚制度变迁的社会学逻辑，而此书则是从美国政治文化和政府的角度来理解刑罚和刑事司法系统的日益扩张。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法学院的Simon教授发现，美国政府在过去几十年里极度倾向，甚至是依赖于利用刑罚手段来解决各类社会问题，换而言之，刑事化手段是（criminalization）美国社会问题治理的主导模式，而这里的社会问题至少是包括了过度福利福利，教育不公，恐怖主义和移民问题等。
这种刑事化治理模式不仅体现在在政府应对社会问题的理念和举措中，同时在民间社会 （如工作地，学校和居民区）也有所表现。Simon教授指出，六十年代美国新政（The New Deal）治理模式的瓦解导致了这种治理模式和政治文化的出现，政策的专家依赖性逐渐消减，而决策者则需要寻求新的“刺激点”和“依靠面”。正值此时犯罪率增高，政治家马上意识到“向犯罪宣战”的手段恰好符合了他们的需要，于是社会上类似的手段便开始层出不穷了。Simon教授认为，这种举措的成功之处就在于政治家们察觉和利用了民众的恐惧和不安全感，而惩罚犯罪的治理措施（刑事化）则能给民众吃一颗”定心丸”。
4. Miller, Lisa. 2010. 《联邦制的危险: 种族，贫困和犯罪控制的政治》The Perils of Federalism: Race, Poverty and the Politics of Crime Control.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虽然都是关注犯罪控制和刑罚系统的政治逻辑，但是与Simon教授相比，罗格斯大学政治科学系的Miller教授则是从美国政治系统的整体结构去解释当前刑罚系统的现状，特别是在贫困的少数族裔人群占刑罚体系较大比例的背景下来讨论，显得此论题更有意义。具体来说，Miller教授从政治和法律运行的角度分析了美国刑事政策的制定过程，其中重点讨论了利益集团对刑事政策制定的影响过程。她指出，真正遭受犯罪被害风险和高犯罪率人群往往是贫困的少数族裔人群，而作为弱势群体，他们在美国的联邦制体系下很难改变政治和法律，因为他们缺乏足够的资源去参与，同样也就无法在政策制定过程中表达其利益和呼声。反观一些利益集团和组织（例如美国国家枪火协会），他们由于掌握了相当多的资本，所以能够影响到政策制定。且他们往往倾向于采取严刑峻法来治理犯罪问题。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本书的创新就在于它挑战了我们对联邦制体系优势的固有认识，揭露了联邦制在解决一些社会问题时的体制弊端。
5. Gottschalk, M. 2016. 《被捕:监狱之邦和美国政治的封锁》Caught: The Prison State and the Lockdown of American Politics.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监狱之邦”趋势的扩张给社会和家庭带来了诸多的困境，那么人们对刑罚领域改革（penal reform）的呼声也就日益激烈。宾夕法尼亚大学政治科学系的Gittschalk教授认为改革的关键在于美国政治体制改革。她进而指出，当前阻碍改革的因素繁多，特别是要注意新自由主义思潮对美国政治和刑事政策改革的束缚。作者在结尾处提出了一些可能的改革举措。该书文笔精湛，论述细腻，分析具体详实，不仅是了解美国刑事司法的好著作，也是进一步理解美国政治的好读物。
6. Harcourt, Bernard. 2011. 《自由市场的虚幻: 刑罚和自然秩序的迷思》The Illusion of Free Markets: Punishment and the Myth of Natural Order. 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本书从政治经济学（political economy）的角度诠释了当前美国刑罚措施的问题。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和政治科学系Harcourt教授指出，社会上普遍存在着这样一种误解：市场是最有效的资源配置手段，政府足以胜任安全保障和刑事制裁的职能，通过这两者的运作，我们就能获得天然的秩序。正是基于这个误解，人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应当放任市场和加强政府的刑事制裁能力。作者认为自由市场就能创建秩序的经济学假设是有问题的，特别是把这种理念应用于政策和社会治理会导致不良后果，而美国当前大规模监禁危机的出现就是这个理念的现实化。
7. Alexander, Michelle. 2010. 《新吉姆克劳: 淡化族主义时代的大规模监禁》The New Jim Crow: Mass Incarceration in the Age of Colorblindness. New York: New Press.
本书从种族角度讨论美国的大规模监禁问题。俄亥俄州立大学法学院教授和民权律师Michelle Alexander指出，当前美国大规模监禁是种族隔离制度的延续和压迫黑人族群的新工具。美国长久以来，种族矛盾和族群关系紧张、公众存在着“黑人是主要罪犯和暴力实施者”的固见。而这些因素都影响着司法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也造就了监禁人口的有色人种比例畸形。
8. Lacey, Nicola. 2008. 《囚犯的困境: 比较视角下的刑罚的政治经济学》The Prisoner’s Dilemma: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Punishment in Comparative Perspective. Cambridge,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法学教授Nicola Lacey指出，虽然西方社会的犯罪治理总体上是采用加重刑罚的手段，但是不同国家情况各异，所以有必要展开比较研究。Lacey教授认为，刑罚比较研究的关键在于比较各国的政治经济体制，特别是比较政府经济干预对刑事政策影响的模式。刑罚研究文献表明高福利国家的监禁措施较为缓和，体现出具有低监禁率和刑罚谦抑性的特征。作者强调，将来比较刑罚研究应当关注各国的政治体制及其差异所导致的刑罚体系和刑事政策的差别。
9. Whitman, James Q. 2003. 《严厉的司法: 刑事制裁上的欧美差异》Harsh Justice: Criminal Punishment and the Widening Divide between America and Europe.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耶鲁大学法学院教授James Whitman以欧美法制史为切入点，比较分析了美国刑罚严于欧洲国家的原因。James Whitman认为，当前美国趋于严苛的刑罚系统来源于个体主义视角下崇尚自由平等的社会观念、社会结构和民众对国家权力的不信任。在此之下的社会管理会使得刑罚更易于轻视罪犯。
10. Simon, Jonathan, & Sparks, Richard. （Eds.）. 2012. 《刑罚与社会的SAGE手册》The SAGE Handbook of Punishment and Society. Thousand Oaks, CA: Sage.
本书由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法学院教授Jonathan Simon和爱丁堡大学法学院教授Richard Sparks合作编辑，其可谓是刑罚与社会研究的“学科指南”。它收录了刑罚与社会研究领域的有影响力学者的作品，探究和分析了刑罚制度的社会、经济、政治和历史基础。该书共分成四部分：刑罚与社会理论、大规模监禁及其影响、刑罚的具体模式和刑罚的新问题及新情景。全书内容详实，具有较强的理论性，对于希望系统全面了解刑罚社会学领域的研究者而言，其无疑是一本很好的入门书籍。
上述十本著作在刑罚社会学研究领域占有重要地位，各作者都是该领域的领军人物。笔者希望以上介绍能帮助读者认识和理解刑罚的本质，也希望更多的中国学者能加入到该领域研究中来，贡献出刑罚和社会关系的“中国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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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 帆 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