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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力谈《王端履集》

韦力 浙江古籍出版社 2020-09-04

《王端履集》,(清)王端履著,钟妙明等点校

浙江古籍出版社2020年5月第1版第1次印刷 



2020年8月16日,我在浙江图书馆与该馆馆长禇树青先生、善本部主任陈谊先生举办了一场对谈,这场对谈是在B站直播。浙江的几位朋友听说我到浙图举办讲座,纷纷提出要前来捧场,我向大家解释,这不是讲座,只是对着屏幕喋喋不休的胡侃,朋友来了若坐在下面,只是像木偶似的不作声,简直就是一种绑架。众友闻我解释后,一笑而罢。但还是有人来到了现场,其中一位经陈谊介绍,乃是钟妙明先生,陈主任介绍说,钟先生乃是萧山的学者和藏书家,对浙籍文献有着深入研究,因现场设备已准备就绪,我无法向钟先生请益,而他出此册相赠。


本书乃是“浙江文丛”之一种,该文丛的出版情况我在去年已有了解,此乃浙江古籍社近年最大的出版工程,钟先生等点校的此书能够纳入该丛书,可见其点校质量之佳,而本书有25万字之多,点校工程之大可想而知。


从《前言》了解到,王端履乃是进士出身,并且选庶吉士,然而他的生平事迹却记载甚少,连生卒年都是点校者推论出来的,其主要原因乃是王端履的著作流传至稀,经过钟先生等人的点校,这才使得更多的人能够读到原作者的著作,此乃是功德之事。


其实,王端履的父亲更有名气,其父乃清代著名藏书家王宗炎。几年前我曾前往萧山找到了王宗炎的藏书楼——十万卷楼,然我的那篇小文中并未谈到其子王端履,如果当时能够读到钟先生等人点校的《王端履集》,想来那篇拙文会更丰富。


从本书中可以窥得王端履兴趣广泛,他的所写也会涉及到一些藏书家及具体的版本问题,然其所写《重论文斋笔录》更像一部掌故集,因为书中涉及的内容五花八门。比如乾隆时期的《四库全书》修纂期间,戴震跟钱载的争论问题,王端履在文中并没有评价这场争论谁对谁错,只是说了这样一段话:


秀水钱箨石侍郎载奉使祭告尧陵,回京具奏,尧陵当在平阳,不在濮州,奉旨申饬,其疏大抵据郦道元《水经注》备引“成阳有尧陵、尧母陵,有中山夫人祠”,而结之云“考地验状,咸为疏僻”语为左证。其同年卢召弓学士文弨著议二篇驳之,载《抱经堂文集》。盖侍郎工于诗画,而考证非其所长,此疏尤强辞夺理,宜上干廷议而下招通儒之指摘也。


虽然王端履认为考据学非钱载所长,但他还是认为“侍郎有《箨石斋集》五十卷行世,其画尤为儒林珍贵,于是市贾作伪欺世,赝鼎杂出,百无一真。”由此可窥得,王端履持论公允,并不以人之短蔽其长。然王端履更喜欢在文中记录一些世情掌故,比如他提到萧山一地在暑月会上演《目连救母记》,形容这样的戏“跳舞神鬼,穷形尽相”,以至于当时的太守李亨特将其查禁,即使如此,这种戏在当地并未销声匿迹。


为什么萧山如此热衷于此戏呢?王端履说他偶然从《谔崖脞说》中找到了原因,原来当地演此戏乃是为了防止出现蝗灾。书上称康熙某年出现了蝗灾,当地人上演《目连救母传奇》时,未成想,有蝗虫聚焦在场观看此戏,村民们都说这是神来看戏,果然几个月后,此乡周围的乡村都遭受了蝗灾,唯有该村得以幸免。


给蝗虫演戏而避灾,这是何等神奇之事。从叙述上看,王端履也对此半信半疑,但他还是持宁信其有的态度。对于测字,他也喜欢记入文中,可见他对该事也有兴趣,然其所记测字之人,能将同一个字测出不同结果,可谓神奇:


仁和赵大川测字吴山,乾隆己卯,姚米山翀拈得“死”字,大骇,大川曰:“君问何事?”曰:“功名。”大川曰 :“必中,上一画是第一名,下夕已各具己卯之形,可预贺。”姚果于是年领荐。有问婚姻者,亦拈“死”字,大川曰:“吉,下夕已有夗央之形,上一画乃一对夗央同到老也。”又有拈“一”字以问疾者,大川曰:“必亡,一乃‘生’字末笔,‘死’字起笔也。”其人果不久病卒。


同是一个“死”字,其结果却完全不同,解字之人能将该字拆解成不同的构造,以此预测出不同的结果,那么测字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懂,还是不要乱说了。


王端履自己是进士出身,但他却颇能体谅落第者的心境,其于文中称:“下第情怀,最难消遣,然乡试落解,尚无失其为故我。至会试被黜,则亲朋绝迹,僮仆垂头,加以黄金已尽,囊槖萧条,翘企家乡,茫茫天末。此种凄凉光景,真有令人不堪回首者。”


我记得《增广贤文》上有一句“贫居闹市无人闻,富在深山有远亲”,与其所讲落第后的景况庶几近似。但也正因为他考取过功名,所以对其中的一些细节很是了解,比如他说:“凡新进士释褐,必在国子监,是日祭酒就座受拜,戒不得动,相传头动则害状元,左右手动则伤榜眼探花。”


看来当中央党校校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还需要练出定海神针般的不动之功,否则就会伤及一甲三人,诸如此类的记载最令人解颐,同时也能了解作者对一些问题的态度。然王端履的口味却似乎与大多数人有所不同,当年苏轼冒死吃河豚,执爨者以期待的目光等着苏轼评价河豚之味,究竟是不是天下至鲜,然东坡却半晌不语,令执爨者忐忑不安,再三追问下,东坡说了句“值得一死”。


作为美食大家的东坡能给出这样的至高评语,后世美食家当然要前赴后继冒死吃河豚,然而王端履却说:“余在清江浦,曾吃过河豚一次,大约味似螃蟹,而鲜嫩过之。”吃河豚能吃出螃蟹味,若他当时道出此语,不知道店家会不会把鼻子气歪了。众口难调应用到这里最为恰当,但也正因为有王端履这种异与常人的品味,方记录下那么多有趣的掌故,而如果没有钟妙明等人为此辛苦的付出,我等也难以读到这样的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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