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快乐星球?什么是快乐星球?”即便你没听过这首歌,或许也会在朋友圈和微博看到过类似的文案动态。全媒派前几天的文章《“什么是快乐星球”,到底是个什么梗?》,回顾了这首歌的出圈始末。
除了这首歌,想必大家在各类短视频APP上也听过不少其他耳熟能详的BGM。这些音乐有个共同特质——哪怕你不知道它们的歌名,但只要听过一次,它们的旋律就有可能像魔咒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实际上,这些BGM有很多都是从抖音、快手和微视上出圈的,它们被称为短视频时代的“神曲”。
本期全媒派(ID:quanmeipai)将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些短视频神曲,试图分析它们为什么这么洗脑?在频繁出圈之后,这些神曲又为用户的日常生活带来了哪些重要影响?
短视频神曲已经渗透到日常生活
“来左边跟我一起画彩虹,在你右边再画个龙……”这首《野狼disco》可能是2019年最火的歌曲之一了。那一年,无数人在短视频上以此为BGM拍摄短视频,许多明星竞相翻唱表演,春晚更是相中了这首歌,邀请了陈伟霆与张艺兴两人共舞演绎。不得不承认,它真的很洗脑。许多明星以《野狼disco》为BGM录制短视频。图片来源:微视
《野狼disco》所代表的正是短视频平台上最具“特色”的一种BGM——为了配合短视频内人物表现的“卡点”音乐。如《Make Some TikTok》等音乐片段,《社会摇》《Boom boom》等律动感爆棚的舞曲,还有一些电子音乐,如北欧DJ Alan Walker的《Faded》《All Falls Down》等。很多“卡点音乐”都不是完整的歌曲,但一旦配合短视频的剪辑与人物的动作便极具表现力,成为“洗脑神曲”的主力军。此外,短视频平台也捧红了许多歌词有趣、旋律欢脱的流行音乐。比如“你笑起来真好看”“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跟所有的快乐说嗨嗨”……这些欢快的曲目为受众带来了听觉上的愉悦感,因而渐渐成为了人们想要表达快乐诙谐情绪的下意识选择。还有许多歌颂亲情、爱情与友情的歌曲,通过将动人的旋律与短视频结合,顺利在不同圈子里刷屏。你可能不屑于听爸妈常刷的短视频BGM,但是或许也不自觉地哼过“花开的时候你就来看我”;你可能觉得《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太过忧伤,但这首歌却登上了春晚舞台。还有如《夏天的风》这样的老歌、被称为“表白神曲”的《除了春天、爱情和樱花(是心动啊)》等新兴网络歌曲、热门的古风单曲《芒种》,以及曾掀起一阵粤语热的《广东爱情故事》等等。无论是重获巨大流量的老歌还是作为后起之秀的新曲,无论是经典的古风还是特色的地域风,这类抒情神曲无一例外都有着抓耳的旋律,满足着人们对美好情感的向往。
除此之外,许多BGM已经成为某类视频的标配。例如,当《Unstoppable》《Stronger》响起,大概就能猜到这条短视频的内容或是球星在赛场上拼搏的比赛集锦,或者是在讲述一段励志的故事。以上种种洗脑神曲已经不仅仅是社交媒体用于为短视频配乐的工具,它们随着短视频的普及,已然渗透到用户的日常生活中,并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表达情感的话语体系。神曲之所以 “洗脑”,首先必然有其作为音乐作品的独特潜质。从音乐作品本身看,短视频神曲大多有着“套路化”的旋律与和弦,这是歌曲成为“洗脑神曲”的先决条件。这里需要向不熟悉音乐创作的读者简单进行“祛魅”:音乐制作人在创作一首音乐作品尤其是创作流行音乐的过程中,无论是旋律创作还是器乐编排,并非完全基于音乐人个人灵感的“闭门造车”。因为音乐以及音乐产业经过长久的发展,已经在创作中形成了许多可供借鉴的作曲与和弦进行模式,而这些模式之所以会成为常规,甚至成为满足批量化生产的“套路”,主要原因在于它们满足了听者的听觉舒适感。所谓听觉舒适感,即音乐带给听者心理层面的愉悦感。若从受众的情感体验层面出发,听音乐的体验可类比阅读小说:那些遵循着“起承转合”的行文惯例、呈现了“大团圆”结局的作品,往往让人更乐意去欣赏。据公众号“哎呀音乐”分析,许多神曲采用了例如“355”式的作曲套路,或者“4536”、“1625”的和弦进行套路,因为这些常见的音乐写作模式很好地满足了人的听觉舒适感。这便是一首歌曲能否成为神曲的基础奥秘所在。[1]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音乐生产的模式化会使人听觉愉悦,但为什么这种舒适感会演变为挥之不去的“洗脑感”,甚至有时让人不堪重负?心理学领域将“被旋律洗脑”的现象称为“耳虫效应”(Earworms Effect)。准确地讲,它描述了一段旋律在人脑中循环播放且无法控制的情形。虽然耳虫效应很大程度上标志着音乐给人带来了听觉舒适感,但是,如果原本悦耳的旋律成为人脑难以摆脱的漩涡,则会带来与焦虑与不安的情绪。以“短平快”著称的短视频,更易引发耳虫效应。出于对传播效果的考量,短视频限制了播放的时长,这使得短视频的背景音乐大多只能截取一首歌的副歌部分,而副歌一般恰巧是一首歌的精华,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流行音乐是否能被听众记住。如此,抓耳的旋律加上短视频本身的媒介特性,使短小的BGM如小刀一般重复地在听众的听觉记忆中留下划痕。作为当代日常生活中的一种景观,神曲的风靡还被当下的媒介环境打上了浓浓的时代烙印。在短视频还没有像今天这么火爆之前,凤凰传奇、筷子兄弟等音乐创作者的神曲也曾火遍大江南北,但与今天不同的是,“老一代神曲”首先要依靠MV、音乐播放器甚至是线下的广场舞等多样化媒介网才能得以初步传播与扩散。在这张由实体媒介以及非实体媒介交织而成的网络中,歌曲的传唱与扩散需要经历聆听、传唱、具身参与等复杂的环节。因此,只有少数曲目才能成为幸运儿,展示出它的影响力。而短视频神曲的传播扩散,则仅需手机媒介即可完成。手机媒介的普及将原先那张复杂的“歌曲扩散网络”整合了起来,各个节点在保持其原状的同时又叠加了移动媒体这样一个扩散节点,并于抖音、微博、微信这样的平台中汇聚。更重要的是,过去那张联结松散、转译复杂、甚至饱含传播隔阂的媒介网,在手机媒介的作用下成为了以社交媒体为中心的网络,不论是在社交媒体内部,还是不同的平台媒体之间,信息传播、交往互动几乎可以实现“无缝对接”。这就是短视频神曲出圈所依赖的技术架构的变化。在这样的技术环境中,神曲不再仅仅是家庭CD机中的独唱,不再仅仅是广场舞者的群体狂欢,也不再仅仅是音乐电台、广播电视节目播撒出的“种子”,而成为真正的“迷因”。它内嵌于短视频成为其基本的音频单元,同时依托移动媒体编织出的传播网络,不断在复制中实现连接,在互动中推陈出新。表达情感、引发互动,进而收获认同,既是短视频神曲承载的原始使命,也是其发展至今我们有目共睹的实际效果。不论是歌颂爱情、展演自我还是传达正能量,音乐中承载的情绪总是实现连接与共鸣的有力途径。首先,短视频里的神曲已经成为人们在社交媒体中表达自我的基本要素。当我们想要抒发爱国之情时,会不约而同想起《我和我的祖国》;当我们要讲述正义的故事时,可能会想到为画面配一曲《正道的光》;一句“什么是快乐星球”,则是让年轻网民会心一笑的“暗语”。其次,习惯用神曲表达自我的网络用户,很快便能以此为纽带连接成群,收获群体认同感。从符号学的视角看,作为基础语汇的神曲直白而清晰,并因此创造出了一个用于社交媒体表达的基本符号体系,也即符号互动论意义上的“共通的意义空间”。由此,以神曲为基础的符号体系大大降低了人们交往互动的成本与隔阂,以至于只要音乐响起,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投身于一个“想象的情感共同体”,获得身份认同的心理满足感。此外,在神曲出圈的过程中,个体不仅能收获群体意义上的身份认同,还能满足自我展演的心理需求。作为数字迷因的神曲,其不仅要依靠自身的批量复制,同样重要的还有不断的创新与迭代。前者注重同质性,后者强调差异性,二者相互结合,共同推动着数字迷因的扩散。不同个体在短视频中的自我展演,正是上述“创新与迭代”的重要表现形式。个体一方面以神曲为媒介投入到想象的共同体收获身份认同,另一方面则努力通过差异化的自我表演,以确认自身的主体性。这种微妙的动态平衡,便是神曲能够持续风靡的内在机理。然而需要我们警醒的是,洗脑神曲虽然成为当下人们自我表达、实现连结的有力方式。但模式化的音乐生产与短平快的视频相结合,本身就意味着情感表达的简化与意义的批量生产。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以流行音乐为代表的文化产品,通过同质化的模式批量生产,虽然极大地满足了受众的心理舒适感,甚至通过大量生产符号捏造“伪个性”,以使受众获得虚幻的主体性,但此种文化工业的生产消费链条,却总是处于传者支配一切的情形中。因此,通过神曲收获群体认同与情感释放的同时,我们不得不对其有所警醒。例如,现实中的爱情是否真如神曲中描述的那般美好?青少年对爱情、友情的理解,多大程度上来自于歌词中蕴含的思想?家庭关系、代际问题是否只需要流于对亲情的赞美而忽视其普遍存在的问题?一件弘扬了正能量的社会公共事件,除了能给予我们精神鼓舞,是否仍需挖掘其背后的深层次社会问题?上述追问不应该随着神曲“洗脑”的旋律被抛之脑后。尽管生活在当下的人们越来越意识到难以摆脱媒介对人日常生活的形塑,但对于这一媒介化过程可能造成的规训与异化,却不能不察。如今,人们在使用洗脑神曲收获认同、展演自我之余,也逐渐意识到其中的诸种问题。比如,由于一些神曲的简单化、洗脑化特征,许多手机用户已经从生理上开始对“烂大街”的BGM产生厌烦。甚至有人将“使用神曲”这一行为视为三俗用户的象征,并通过恶搞等方式制造着不同代际群体、文化社群的边界。实际上,问题并不在于神曲本身,而在于神曲的“工业化”生产机制已经无法满足人们更高的精神文化需求,其只能作为人们某些时候的消遣活在短视频平台里。即便能出圈,也总是带着“短视频神曲”的头衔,很难成为恒久流传的音乐作品。
于是,我们对神曲的印象,或仅仅是其“神”的一面,而渐渐淡忘了其作为“曲”的音乐价值。
参考链接:
1.哎呀音乐:《从作曲的角度分析,抖音神曲和优质流行歌的差距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