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张五常,走进米塞斯
文 | 张是之
张教授的解释体系
张五常教授是我未曾谋面的经济学启蒙老师,厚厚的四卷本的《经济解释》把我带进经济学的大厦,发现经济学的瑰丽。
张教授的解释体系,集中在三个方面:第一是需求定律;第二是成本的概念;第三是竞争。
需求定律是第一卷的核心内容:其他条件不变,价格越高,需求量越小;价格越低,需求量越大。表现出来的形式,就是一条从左上向右下倾斜的需求曲线,这个需求定律和需求曲线是经济解释的基石。
需求定律有三个细节:
第一,关于价格,可以是有形的市场价格,也可以是无形的代价,能够有观察到的价格最好,没有就要想办法把代价找出来;
第二,关于需求量,要知道这个并不是成交量,成交量是历史是过去,而需求量是一种心理上的趋势,是一种购买的愿望,愿望未必能实现成真,但这种趋势是规律,是铁律;
第三,关于其他条件不变,有的能变有的不能变,不能变的变了,整条需求曲线就要移动,而不是在原来的那条需求曲线上挪来挪去。
关于成本的概念,经济学中的成本永远是机会成本,有别于会计学上的成本。会计学上的成本是历史成本,是向后看的历史事件;机会成本永远是向前看,朝前看的预期判断。
会计成本有非常实际的现实应用,只是这个定义在经济学,用经济学的视角来解释人的行为的时候,是无法自洽、无法做出圆满解释的。
那机会成本又是什么?第一,首先它要是你的机会,它要是你的菜,不是你的菜,不是你的机会,自然跟你没有关系,也就是首先它是你其中的选项之一;第二,假如有三个选择,你选择了其中一个,那么另外两个选项中,你放弃了的认为代价最大的那个就是你的机会成本。
关于竞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竞争法则在经济学领域同样有效。但与丛林法则的竞争不同,丛林法则是真正的你死我活,而在经济活动中的竞争实际上是一种寻求双赢的合作,是跟谁获利更大就跟谁合作,这种竞争是双赢的,最终带来多赢的局面。
有竞争就会有胜负,就会有竞争的法则,而价格机制是唯一不会有租值消散的竞争法则。
为什么说价格机制不会有租值消散,因为萨伊说了「供给创造需求」,张五常教授做了更正,说「供给是为了需求」,都对。也就是亚当·斯密讲的,人们为了自利而利他,不用去问动机,而是要看做了什么。
丛林法则之下的竞争失败者,面对的可能是死亡和消失;而市场经济下的竞争,是资源向利用效率更高的方向流动。
市场竞争之下,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这个是和丛林法则有着完全的和本质的不同。
竞争法则不仅仅适用于人,而且适用于制度。阿尔钦视角下的竞争,人们都是为了能够生存。同样的,制度也是需要生存的,不符合「天道」、不符合「自然法」的制度是很难生存下去的。
价格作为一种机制,人类历史上曾经尝试过无数次消灭价格机制、消灭市场、消灭人的自私,但毫无例外的遭到了失败,同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最近的发生在我们身边历史,也不过才三四十年的事情,但很遗憾,我们依然没有完全从过去的历史中汲取教训。
科学远未普及,很多事情从教科书开始就教错了。
不同意张教授的几点
第一,关于共用品,想来想去,恐怕只有知识或者信息这一个选项。公园、公路、公厕,按照定义都不是共用品。关于知识产权、专利问题的分析,张五常教授在《经济解释》中含糊其辞,自己也没完全弄清楚,几乎全错。我写过很多文章,从逻辑和事实上来论述知识没有产权,但知识产品是应该保护的。
第二,张五常教授,关于国家理论的分析,他接受了布坎南、诺斯等学者关于国家理论的定义,认为国家也是合约的一种。但我们知道,国家理论和自由缔结的市场合约,这在逻辑和本质上是有着显著不同的。Q 杆子里出政权,国家契约理论有明显的强迫性、不可自由选择;市场缔结的契约是自由的,用脚投票、用钞票投票。
第三,关于经济学的方法论。张五常教授一直是强调芝加哥学派的实证主义的方法论,这点和米尔顿·弗里德曼的方法论相一致。但如果更进一步接触奥地利学派的方法论,你会发现奥地利学派,遵从主观价值和个人主义的方法论,从一个人出发,推导出整个市场逻辑。逻辑的自洽性、严格的遵循逻辑的一致性,奥地利学派的解释力更强大,更胜一筹。
走出张五常,走进米塞斯
张五常其实很奥派,当然这么说,很可能两边不讨好。看不上奥派的人还是看不上,奥派人也有不屑把张五常列入阵营。
众所周知,张五常教授师从芝加哥学派,一路遇到阿尔钦、弗里德曼、科斯等大师的指点,这样的求学际遇加上自己的天赋和勤奋,有今天的成绩和影响力也是自然。
其实芝加哥学派和奥地利学派在大多数问题上都是市场派,都是支持市场而反对管制的,两者仅仅是在方法论、货币理论、政府职能等问题上有所不同。
只是很可惜张五常没有遇到米塞斯,在《经济解释》只提到过三次哈耶克,还错误地把熊彼特归入了奥地利学派。尽管不是奥派,但张五常教授的一些思路是和奥地利学派不谋而合的。
张五常在1982年10月26日香港大学的就职演说中就提到,经济学是困难的科学,经济调查所需要的资料并不是在建好的实验室中产生的。社会本身就是一个「实验室」,事实必须从中挖掘出来。
他进一步指出:
把社会当作实验室的一个更深一层的问题是,任何单个的现象可能都受到一些约束条件的影响。当对任何假说进行检验时,都必须控制某些约束条件——要做到这一点在人工建造的实验室中比在社会中要容易得多。统计和经济计量方法已作了长期努力教我们怎样以精巧的方式控制变量。
但是,社会资料常常有很多缺陷。即使是使用异常详细的货币供给资料,货币大论战也还是没完没了地激烈进行。统计方法在不容易建立实验室的经济科学中将变得更为复杂,这一点看来是不言自明的。
张五常在演讲最后引用马歇尔的格言作为结语:
从这类争论中得到的经验显示,在用理性来考察和解释事实以前,是不可能从事实中学到任何东西的;经验还告诉我们,所有理论家中最粗心和最不可靠的人是这样一些人,他们宣称要让事实和数字本身来说话,他们或许是不知不觉地掩盖自己在对事实和数字进行挑选和分类,并草率地由此提出论点的人,并认为后面之事必然是前面之事的结果。
张教授在这里指出了作为经济学作为经验科学的困难所在,但很可惜没有更进一步明确指出,经济学作为经验科学之不可能。
所以我们看到,张教授在《经济解释》中的第一卷用了很大的篇幅来介绍源自卡尔·波普尔提出的可证伪理论。可证伪对于经验科学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理论。
但如果把可证伪作为检验理论是否科学的全部,那就大大缩小了科学的范围,因为数学、几何都不具备这样的特性。可证伪并不是全部科学的必须属性。
张教授强调,经济学的实验室是真实的世界,但真实的世界如何来做实验检验呢?答案是不可能。所以严格来说,卡尔·波普尔的可证伪性在经济学这个实验室是排不上用场的。
诚如米塞斯所言,
经济学并不是历史学,经济学家不是把理论建立在历史研究的基础之上,而是像逻辑学家或数学家那样,把理论建立在理论思考基础之上。
虽然历史学像所有其他科学一样,是经济学家从事研究活动的背景,但他并不直接向历史学习。相反,经济史倒是要借助于经济理论来加以解释。
历史不会教我们任何通则、原则或法则,我们无法从历史经验归纳得到关于人的行为和政策的任何理论或定理。历史的资料,如果不能靠有系统的行为学知识来澄清,来安排、来解释,那就只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象而已。
当我开始接触到奥派,开始像研读《经济解释》那样研读奥派著作的时候,回头来看总有新的发现和感触。
我们需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也需要不断去发现新的巨人。
推荐一本书
米塞斯的《人的行动》跟《经济解释》一样,是长篇巨著,没有点啃骨头的毅力,恐怕很多人是坚持不下来的。
不过好在有不少更好的入门读物,比如海南出版社重新再版的这本《第一本经济学》,英文名是 Lessons For the Economist,就是非常简明的奥派基本理论著作。
这本书告诉我们,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真实人的真实行动,它并不假设存在「理性人」或「经济人」;而在传统经济学教科书里,假设出的「理性人」或「经济人」,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计算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书中引用米塞斯的话:「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弱点和局限,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和行动,这才是经济学的主题。」
正如译者在序言中说:「经济学原本是帮助人们洞察世事、学习人与人相处之道的有趣学问。」
经济学是门有趣的,而不是沉闷的学问,但前提是你要找对书籍、选对方法。
购买《第一本经济学》可以从书中找到价值199元的对这本书的精读精讲优惠券,这个课程原价就是199,所以是买书免费赠课。
课程是我写的讲义和录音,也可以从书中找到我的微信,欢迎读者添加微信互撩。
2018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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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在写本文的时候,众所周知的「昆山反杀案」出现了最新进展,昆山警方撤案,并公布了详细的调查结果。一个严肃的警方通报,看的我热泪盈眶,回过神来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病?呵呵。可能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已经把同情、正义感等等这些东西刻写进了基因里边吧。
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好在这次正义没有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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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历史是找北的过程,不是到北极星上去
到底是天赋人权还是人赋人权?
题图:Cherokee Trail, by Daniel A. Jen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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