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腐败的一个坏词

文丨张是之

所谓语言腐败，是指一些拥有话语权的人为了相关利益和意识形态的目的，偷换语言的概念，将一些词汇的含义做一些完全相反的解释。

这个词最初是在英国作家乔治·奥维尔于1946年的一篇文章中提出来的，现在已成为政治哲学理论中的经典术语。

在奥维尔本人的作品《一九八四》中提供了许多经典的例子：专门制造假新闻的部门被称为「真理部」；监督、逮捕和迫害异己人士的秘密警察被称为「友爱部」；发动战争的部门被冠名为「和平部」。

我们的成语指鹿为马，也可以算是一个语言腐败的典故。

随意改变词汇含义，甚至通过赋予它们与原来意思完全不同的含义来操纵人心，语言腐败背后的真实目的，通常是冠恶行以美名，或冠善行以恶名。

有些语言腐败之词是政客们故意曲解词义，但也有的是一直以来为人们认知错误所导致的。

比如「分配」这个词。「分配」一词在经济学中的使用非常常见，比如关于经济学的定义，经济学是一门研究人类行为及如何将有限的稀缺进行合理分配的社会科学，这个定义认为经济学核心思想是资源的合理分配。

假如我们一开始接触经济学，就接受了这样一个定义，那么在这个定义的基础上，我们就很容易认为穷人和富人之间的贫富差距，是因为分配不公而导致的，进而会形成强烈的「再分配」欲望来缩小或是抹平这样的差距。

经济学研究分配，财富因为分配而不同，「分配」一词就这样被玩坏了，成为一个被语言腐败腐蚀掉的坏词。

正如张祥海老师在解读米塞斯的经典著作《人的行动》一书中指出的：古典经济学家创造了许多很坏的概念，这个概念把人类的经济活动过程割裂为「生产财富」与「分配财富」两个互不关联的部分。

经济学家密尔更是在他的《政治经济学的若干未定问题》中宣称，人类的生产问题已经完全解决了，现在就「只剩下分配的问题了」。

曾经我们的米面粮油都是要分配供应的，曾经我们的工作住房也是需要分配的，加上我们教科书对分配一词不遗余力的宣传，我们对「分配」这个词几乎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和质疑。

认为资源是需要分配的，认为贫富差距是分配不公造成的，继而认为「再分配」是天经地义的。

当然更有甚者认为，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彻底洗牌式的「再分配」，认为这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蛋糕就那么大，别人多分一块，我就少一块。在以「分配」为根基的经济学上，很容易培养出这样的零和思维。

而奥派经济学的看法是，财富不需要分配，而是需要交易。

在真实的市场中，生产的过程，就是「分配」的过程，这个过程才是最符合按贡献获取财富的原则，这个过程也是最符合正义、公平和效率的三重原则。

即便是马克思也说：「分配的结构完全决定于生产的结构，分配本身就是生产的产物，不仅就对象说是如此，而且就形式说也是如此。就对象说，能分配的只是生产的成果，就形式说，参与生产的一定形式决定分配的特定形式，决定参与分配的形式。」

虽然他老人家的经济学有很大的问题，但关于分配的这个解释还是过得去的，并不像我们传统概念和教学中所认为的那样简单粗暴。

有点文化的人凑到一起免不了谈论历史政治和国家大事，当你听到别人说经济问题无法兼顾效率和公平的时候，你大概就可以判断这个人的经济学水准了。

无论如何，「分配」这个词已经被我们、被广大群众曲解和接受。重新认识分配的真实过程，并不容易，需要认识到经济学的本质是关于人的有目的的行动，需要认识到财富产生的过程其实就是生产的过程，需要认识到语言腐败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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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分享一下张维迎老师在一次演讲中分享的关于语言腐败的后果：

1、它使语言失去了交流功能，也毁坏了人类的智慧。因为我们人类有语言就要交流，要交流就有特定含义，但是现在报告没有特定含义，一个报告动不动就有两万字，看了之后还要写几十万字的辅导材料，所以大家对这些东西越来越没有兴趣，我们使用语言只是喊口号，已经失去了信息。

2、语言的腐败，毁坏了人们的道德。人类道德的底线是诚实，语言腐败理论上是不诚实，说假话。从人类本性上来讲，要让一个人说假话，比他干坏事还要具有挑战性。从法律上来看，使犯罪人对犯罪事件供认不讳，就是他敢于干坏事，但是不敢说谎话，如果敢说谎话就没有道德底线了。目前假冒伪劣如此之多，语言腐败如此之多，社会道德如此衰弱一点都不奇怪。

3、语言腐败导致体制的不可预见性。因为语言腐败本身就有信号功能，本身这个世界就是危机四伏，所以任何一个危机都有可能导致世界剧变。我们如果有思想自由、语言自由，会消灭50%的语言腐败，如果我们消灭50%的语言腐败，我们的政治腐败和其他腐败90%都能够消灭，所以我们现在要开始反语言腐败时代。

2019年02月23日

本文首发微信公众号「奥派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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