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的理论与现实
文 | 谭叔 张是之
前面有文章曾经说过,我自己是工科生,学经济学是从张五常的《经济解释》入门的。
张五常教授非常重视实战经验的总结,再加上自己深入的思考,总能在千变万化的现象中找出规律。
张教授比较注重经济学的方法论根基,所以在《经济解释》第一卷花了很大的篇幅来介绍波普尔的可证伪性。
理工科的人对这个科学哲学的介绍,理解起来并不太难,最初读到的时候还是受到很大启发。
但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张教授也没能例外,卡尔·波普尔的可证伪理论自身的局限性也制约了张教授。
要求一个理论具备可证伪性,但现实中最大的局限就是这个「可证伪」永远无法实现,以至于变成了「可证伪」的不可能。
比如当你读到了巴斯夏的名篇《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很多看不见的东西之所以看不见,是因为它们作为机会成本出现的,可能永远不会真实发生,经济学家们要认识到它们的存在只能靠逻辑推理来实现,俗称「脑补」。
比如「破窗谬误」,杂货店的橱窗玻璃被砸碎了,老板哭都来不及,竟然还有人劝他说,凡事要辩证的看,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你去换块新的玻璃,就会促进消费、拉动内需,这不就成好事了。
看得见的,好像是换玻璃促进消费、拉动内需,看不见的永远是杂货店老板原来的用钱计划,比如用这笔钱升级店面,或者去旅游什么的。
从整体上宏观来看,因为别人的恶意,这个世界平白无故地损失了一块玻璃的财富,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经济学的方法论问题,统计学上可能会统计到玻璃的损失,但杂货店老板损失的机会成本很可能无法进入经济学家的视野,除非这个经济学家是一个奥派经济学家,或者说愿意使用逻辑推理而不是实证统计的经济学家。
经常有读者说奥派脱离实际,尽说些空洞无物的理论,比如这样的读者留言:
能不能不要脱离国际政治现实讨论问题,不要总想着没有国界、没有暴力的环境,全世界都只比脑子不比身体,蛮族就只能当奴隶、重劳力而不能掀桌子。你们所设想的社会,是一个乌托邦。
我给他的回复:
牛顿定律怎么学习的?假设一个没有摩擦力的环境,假设一个真空环境,然后来认识规律。但现实永远都有摩擦力,永远都找不到绝对真空。我们认识规律之后才可以更好的利用摩擦力,没有这个科学素养的认识,才会动不动就说这乌托邦那乌托邦。
他的互动:
关于规律和摩擦力的回复,我接受,认识规律,有时候确实需要简化外在条件。另,另外的问题,你们所揭示的经济规律确实是有逻辑的,但问题主要出在时间和人心。文章中我记得有一句“时间是个问题”(大概意思),一个经济均衡发展到另一个经济均衡,波动恐怕巨大,时间恐怕漫长,人心恐怕不稳,完全自由、放任不管的环境下可能会大规模死人(市场出清),这可能一般普通老百姓难以接受这个完全自由经济方案的原因。厌恶风险,厌恶波动,于是他们宁愿把金钱和自由交给政府,换取稳定、不饿死。请理解什么叫“维护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什么叫最广大人民群众,什么叫根本利益。一九定律,属于一的聪明人,热爱风险热爱波动的聪明人,跟九普通群众的根本利益是否一致?
我的再次回复:
那我建议你去了解一下,历史上大规模死人的时代,是自由更多的时代还是管制跟多的时代。你可以去了解一下饿死人的时代,经济特征是怎么样的。当你说「一九定律」时,你是站在上帝视角上替别人操心,而别人是拿着自己的钱去和别人交易而已。别人是自愿的,而你是一厢情愿选择上帝视角。
虽然和这位读者的看法有些不同之处,但看得出他起码还在思考,还有进步的空间。有的则是完全不顾逻辑,先选边站队,然后愤而留言,说一些各种经不起推敲的结论。注意,只给结论,没有分析。
对于大部分读者,这里是一个平等交流的平台,鼓励也欢迎留言。但对于有些完全不在一个频道,无可救药的人,只好作罢。
下面是谭叔关于经济学方法论的一些思考,分享出来,打赏转交谭叔。
现代主流经济学面对的问题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
第一大难题是实证证伪主义应用在经济学上产生大量意想不到的问题,实证证伪主义是主流经济学的基础方法论。在这个方法论之下,每一条经济学定律理论上都必须可能被证明为错,而当实证结果和定律相反时,经济学家应该修改或放弃定律。
但现实的问题是经济学的实证工作不能在实验室中进行,只能使用现实数据和计量经济学来推导出结论,结果就导致不同的实证研究报告往往能得出互相矛盾的结果。
米尔顿·弗里德曼曾经在很多年前预言说,经济学家能通过实证研究肯定知道最低工资是否会使到低技术工人的失业增加。
米顿弗里德曼对他这个预测是信心满满的,但经过半个世纪和过百个实证研究报告,目前的结论是没有结论。有不少实证研究报告支持失业的增加,但同时实证研究报告否定了失业的增加。双方依然在争论不休。
米顿弗里德曼的预言可以算是完全错误。引用英文原文:
“Milton Friedman predicted the science ofeconomics would eventually be able to definitively answer whether raising theminimum wage is good policy. Half a century later, hundreds of empiricaleconomics papers purport to scientifically measure the effect of minimum wages,yet the policy debate rages on.”
从奥地利学派的行动学来看,这种问题并不奇怪。经济学家也是行动人,他们做实证研究也是有他们自己目的的。
左派经济学家的目的是要证明最低工资并不影响就业或者失业,他们在有意无意中自然选择某些数据和统计分析工具让结果符合他们的目的。
同样的道理也可应用到那些认为最低工资增加了失业的经济学家身上,所以互相矛盾的实证研究结果是必然出现的。
奥派并不认同实证证伪方法论,实证证伪方法论还存在很多其它问题,不少主流经济学者也都感受了到这些问题。
第二个主流经济学大难题是很多经济学生渐渐失去了经济学的思维方法,而变成一个应用数学家。用张五常的说法就是价格理论快要失传了。
现代主流经济学生很多时迷恋数学和计量经济学,但卻忽略经济学的思维方法。
正如经济学者Alex Tabarrok说:
“I went into economics to prove capitalism was greatbut ended up proving if Σ is a compact, convex, nonempty subset of afinite-dimensional Euclidean space, & r : Σ ⇒ Σ a correspondence from Σ to Σ & ifr(σ) is nonempty, convex and has a closed graph. Then r has a fixed point.”
这段的意思是他以为博士经济学课程是用来证明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的好处,但结果却只是学习证明数学中的不动点定理(fixed point theorems)。
很多经济学博士生基本对现实世界中自由市场如何运作决乏深刻认识,而只能沉醉于数学模型中。
奥派走的是另外一条路,米塞斯的先验方法论对很多没读过奧派经济学的读者来说非常难以理解,他们可能错误理解先验方法论就是脱离现实的纯哲学思想。
其实并不是。
米塞斯的先验方法论依然离不开门格尔当年定下的两个奧派研究标准。
第一个标准是因果关系。奧派的理论必须清楚说明人的行动和行动结果的因果关系。
第二个标准是真实性。奧派的经济学理论必须能帮助人去理解现实世界中人的行动,奥派强调理论必须贴近现实,但现实世界中很多影响人的行动的因素难以观察和数学化。
奥派宁愿放弃数学模型而保留理论的现实性,我个人并不反对把数学应用到经济学中,但我也不同意为了满足数学的要求而把经济理论拉离现实。
第三个主流经济学大难题是缺乏对 ZF 人的真实行为认识。公共选择理论有大量 ZF 失灵的理论和研究,但很多主流经济学家在分析问题时往往都完全忽略公共选择理论。
他们总是假设 ZF 是一个全知全能的圣人,但这个假设只能是一个幻想。但奥派经济学早已把现实Z F人的问题包括在核心分析中。
奥派的分析中没有完美的市场,也没有完美的 ZF ,但市场和 ZF 使用了两套完全不同的规则。市场人只能通过提供服务或商品才能有收入,而 ZF 人是通过强制征税而取得收入。
巿场人花自己的钱,而 ZF 人是花别人的钱。市场人要为自己的决定行动买单,但ZF人不需为自己的决定行动买单,而是强制所有人来买单。市场人并没有权力去寻租,但ZF人卻有大量权力去寻租。
总结来说 ZF 比市场更易失灵,而奧派的分析也往往更贴近现实的世界,一篇文章无法把所有问题细节都写出来,在「一课经济学」的课程平台中,可以找到更详细深入的分析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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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A Session of the Painting Jury, by Henri Gerv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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