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封家书，讲述普通家庭在历史洪流中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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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经“上海贝贝特”授权，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第四十四卷，为免费内容。
《美棠来信》是“平如美棠”系列的第三部，以近百封家书，展现平如美棠和他们的子女在时代洪流中的变化轨迹。
1973 年至 1979 年，饶平如下放安徽，毛美棠留在上海照顾家庭。不久，家中年长的孩子们也响应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去江西下乡。分散在各地的家庭成员，连接他们亲情的，是一封封往来两地的家书。本书收录了饶平如在 1973 年到 1979 年之间收到的来自妻子美棠和孩子的 71 封家书。在通讯不便的年代，一封封家书里，他们互相汇报生活近况，通报生活上遇到的困难，给对方出谋划策，家书支撑他们度过了三地分散的艰难时期，也是那个年代一个普通中国家庭生活的真实侧写。
1973 年 9 月 17 日
好久没给您写信了，上回写了一封信放在家里忘了，搁了好几天没寄出，也就算了。您走之后，接连几封来信均收到，关于包裹丢失，所怀疑的几家，乐乐都到他们家去问过，都说没有拿过。依我看，人家就是拿了，搁了这么久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您走之后，家中一切还是照常，婆婆、妈妈、希曾、乐乐、小红身体均很好，望您也多多保重。国宾哥最近几天没有来信，恐怕他今年不返沪了。
中秋节我们都过得很愉快，妈妈信中已讲了。国宾哥那里妈妈上回寄去一只包裹，买了四只月饼等一些东西，所以今年中秋节全家过得很愉快。
今年，小红分配问题，最近几天已开始动起来了，方案还未下来，但外面的人基本上都有所了解。工矿今年约占百分之四十不到一点，包括集体事业，今年读书名额较多，所以我看小红还是读书比较理想*。一则小红这次分配工矿名额不算很硬的，再则读书还是比较理想的，能多学些文化知识总是不会吃亏的，不一定都朝外面跑，上海毕竟还是很需要人的。等以后有消息再来信告知。
我在医院实习已有两个多月了，现在是最后的两个星期了，结束后，我们就开始放暑假了，9 月 29 日至 10 月 16 日。
两个多月的医院实习确实对我们帮助很大，因为原来我们对医学这门科学毕竟还是很生疏的，现在已经能在常见病治疗上有一定的基础。放假后，我们再上半年多的临床课，再实习两年就算毕业了，我们看来派在工矿企业的机会要多一些。到那时再看吧。
随便写到这里，以后再给您写信。
祝您身体健康！
儿毛头
1974 年 4 月 28 日
平如：
昨天收到信，知你顺利到达，他们都来接你，这样你省力不少，今天收到寄来的 10 元，勿念！
下月发工资仍寄 10 元来，因希曾不愿向厂里借钱，只好由他，他有他的想法。
乐乐决定下月 2 日走，准备后天（30 日）去买车票。总是要走的，也不留他了，买好票打一电报给国宾叫他来接乐乐。
的确，人只好聚不愿散，来了欢喜，走了未免难过。虽然你们到春节又会来的，但心里总不好受。
希曾这两天眼睛似乎有点肿，但验小便还好，真不知什么缘故。这些时乐乐要走，钱紧，过些时要每天另外烧点营养给他吃。这两个插队真伤脑筋，否则哪儿会这么困难，走了拖一屁股债，债还清，倒又要回来了（这月开始每月扣 7 元工资）。
今天插队比以前好多了。小组有一个人的儿子插队，情况和我们差不多，他有三个儿子在上海工作，这次一个小儿子去安徽插队，几个儿子的单位和联管组共补助 200 元。我们那时比他困难多了，两个孩子共补助 50 元，所以直到现在他们的棉衣还做不起。现在插队，各单位谁敢不支持新生事物，所以就好多了。
你包里两个苹果是乐乐塞进去的。孩子们看到信里讲晚餐没供应，都埋怨你不肯持一包点心去，只好饿肚皮。
你工作服留着穿吧，等你带来，乐乐已走了。菜瓜籽以后不要买了，浪费了。
我们一切都好，就是希曾身体不好，我很不安。海带你走后我烧了三次给他吃，这两天没钱又没买了，因要放点肉，可当小菜吃，明天我再去买海带。上次我去买海带，问营业员“怎么现在海带颜色黑又黄，以前是青的，质量好”，营业员讲“以前是进口的，要 1 元多一斤，现在是国产的，只 8 角 7 分一斤，人工培植的”。
今天星期天，我不休息，用掉两日休息。我昨天给乐乐炒鱼松睡晚了，今天早点睡，不多写。
祝你好！
美棠
4 月 28 日晚
1975 年 4 月 11 日
平如：
昨天 10 日收到你的电报，总算放心了。我自 3 月 21 日收到你 18 日信后，一直未收到你的信，我 23 日回一信给你，也未见你回信，所以很急。本月 1 日开始就每天盼望你的信，毛头 4 日给你一信也未见回信，弄得我心神不定。8 日中午我心中不安，跑回家问有信没有，六点半下班又未见来信。我本想打长途电话，因晚上你一定不在厂里，后来孩子们说打电报问问看，所以就打电报了，因你从未隔这么久不来信。昨天收到你 8 日来信，今天才收到你 5 日来信，信中云寄来 10 元也未收到，28 日信也未收到，不知怎么搞的，5 日来信怎么今天才收到。看看六安邮戳，寄出日期不清楚，好像是 9 日寄出，并且钱至今未收到。不知你是否是自己去寄的，还是托别人寄的，可去问问看。这次真奇怪，28 日和 5 日两信先都未收到，所以家中发急，当出了什么事，并且 28 日信到现在都未收到。我担心两件事，一怕你喷氯气中毒昏倒，二怕你在六安晚上过河有危险，所以越想越怕。起先每天盼信，到后来实在耐不住了，孩子们到后来也急了，所以打电报来问了。
我今天开始在小组上班了，三个月合同满了，74 届艺徒进去了，所以我们也就回来了。
毛头老师昨天又来过，还是老一套。我不在家，可能会去信你厂里，做你的思想工作，我会讲你做不了主。
国宾去后未来过信，倒是陈佩芝来过一信，告诉近况，并说国宾已推选为副场长，今后上调比较讨厌。我也未回过信，恐怕不便。
小红上班远了，她每天走一段路花 5 分钱，车钱来去 1 角，节约 1 角，给你刻了一个牛角图章，下次和书一块托带给你。
希曾仍每天吃牛奶，吃营养有规律点，这些时日病假倒没有。
我们好，勿念。因你家信一直写得勤，所以久未收到信，我就着急。你一人在外，万一生病怎么办？所以不放心。以前朱师傅在一块儿又好点，彼此可照顾。像这次久未接到信，假使朱师傅在一块儿，我早叫希曾让小琴去信问问朱师傅就行了，电报也不会打了。
你自己当心身体，并去问问 28 日信怎么会遗失，钱至今未收到，何故。
余再叙。
祝好！
美棠
4 月 11 日
1975 年 10 月 17 日午
平如：
20 元于 10 日收到，8 日信也收到了，勿念。
国宾一同学来上海读科技大学，桌子等没托来，佩芝的写字台和书柜带来了，毛头和佩芝一块儿去拿的，毛头一人给踏回来，吃力得要命，从东站踏来。
那位同学谈到国宾情况，因国宾来信讲，他和所长有点意见，我问这同学为什么。同学讲，因国宾在花果山是副场长，调来林科所，所长认为他是来做接班人，夺他的权的。这所长阴险得很，同学们对他都有意见，这样一来，他就怀疑国宾要夺他权。因同学们对国宾好。前天佩芝来，将国宾信给我看，国宾讲他准备回上海过春节。场里支部书记问国宾愿不愿意回花果山，国宾讲，我不考虑。我也准备去信叫他不要回去，好马不吃回头草，林科所轻松多了。他国庆节在外演出和赛球。
昨天收到国宾信，今寄来给你看，他准备 12 月中旬回上海。其实我并不希望他来，家中经济较紧。加上乐乐和你都在春节回来，睡的地方都成问题，就是睡地板，被子也没有这么多，真伤脑筋。去年的债刚刚还清（下月还得加 6 元），两人一回来又是一屁股债。上海知青有几个人早回上海了，有些读大学了，剩下都是宜春下放的知青，宜春知青每月有四天假回家。这样下去确实讨厌。最近传说，今后农村社办厂解决知青问题，说上海仪表局和江西挂钩，轻工业局和安徽挂钩，将任务下放农村由公社知青做。也许是下放知青太多，要上调有困难，采取这种办法。青年年龄也都大了，再不解决确实讨厌。
最近天凉了，我今天调休半天，所以给你写回信。每天早上要很早去买菜，肉很多，就是蔬菜紧张。晚上回来吃过饭，精神就不行，不想动了。
我们都好，勿念！你自己保重！
花生米难买就少买点，十余斤也可以，全国粮票可以换得到吗？不要用钱买，上海粮票换不到安徽粮票就寄回来，上海用到 1 月底。
祝你愉快！
美棠
1976 年 5 月 10 日
平如：
信和钱都收到了，勿念！希曾已上全天班了，人好，不必惦记。
接乐乐来信，说公社叫国宾去做采购员，现尚未到公社报到。公社采购员不知做些什么事，乐乐讲很轻松，想必是给公社买买东西，不过国宾这人最好不和钱打交道，因这人太粗心，倒是乐乐放电影的工作不错，他讲他衣服没有，还好公社给他们放映队三人每人做一套蓝卡其（布票要自己的）、一双球鞋、一把尼龙伞（晴雨好用），并且到哪里放电影就在哪里吃，挨家吃，一餐 1 角 1 分，伙食不错，人也胖了，这样我们也放心了。
毛头今天到同学家去了，想必是去打听消息，他自己也心烦，只要他分配好了就好多了。
上海各单位追查政治谣言，我们平时对这些事不闻不问，每天上班，回家即做家务，无事就早休息，这样免得起是非。孩子们也一样，下班回家要不就是看看电影，从不走东家串西家闲聊天，这也是一个人的个性，我们都不欢喜这样。
乐乐来信要家里人的照片，我们没有近照。两年没回来当然想家，我叫他积点钱，今年回来看看，今年我们一家去拍一张全家照。
这两天天暖了，下个月 2 日就是端午节了，你买点糖、吃粽子。
我们都好，勿念！
祝你
健康！愉快！
美棠
1977 年 7 月 26 日晚
平如：
来信早收到，由于天热未及时回信。我们好，勿念！
黄浦区关于欠房租事已开始了，我也收到通知去开会，并和毛头一块去房管所*谈过，将我们这些年一切情况谈一谈。欠租的人很多，不过数字一般几百元，我们有 1254.87 元，数字很大，所以我一直很不安，怕缩小房子。因我们人少了。那天接待的人很多，都是气势汹汹的，教训人，和我们谈的一个人倒好。我讲本准备小红满师就开始付，但正值插队的孩子返沪，所以直到他们走了，5 月份才开始付房租。他问我今后作何打算，我讲保证按月付租，老租每月还 3 元。他讲叫我打一个报告，叫组织上盖章证明，可能吃补助时的欠租可以减免。我问他怎样免法，他讲我尽量给你们争取。许多去的人都讲这人很凶，但对我们，我倒觉得不错，一方面上面有政策，另方面见我们态度诚恳。后来我打了报告，联管组盖了章，小组长给送去的，但和我谈的人叫我交给他，我只好自己又去一次，问问他是否收到，并告诉他，不是我自己送来的。可是我没找到他，却碰到我们这段的房管员，又问了我一些情况，并问我家里有多少人，房子有多少平方，这样我又担心，怕缩小房子。现在只好等着，看如何解决。
上海这两天有台风，又凉快点，下月 7 日就立秋了。前两天热闹得很，欢呼三中全会胜利闭幕，邓小平同志复职，人民都很开心。国外对他的评价也很高，今后我们的国家在华主席和他的领导之下，一定会很快地好起来。你们那里想必也很热闹吧，我们还去游行，我因身体不好未去，但别人讲下次一定要去。
好，上班时间到了，再谈吧！你又一定在盼望我的信吧！
祝好！
美棠
7 月 26 日晚
*注：
1960 年代私有房产没收，由房管局统一出租给无房的工人阶级。有一些还是分配给之前的租户住，但是房租交给房管局。饶家此时居住的房子就属于此情况。
1978 年 5 月 2 日晚
爸爸：
您好！
昨下午收到您的来信，知悉您处一些情况。形势的确越来越好。给统战部的一封信已寄出，个别地方做些修改。就是不知 28 号文件是否确有此事。如真有中央文件，那肯定快了。信中所谈给就业人员安排英语教师一事，恐怕不属于落实中央文件范围吧，一般来说最起码在安徽省内找一个工作是办得到的。这次给右派统统摘帽，以后肯定对历史问题也要做处理。外面也都有传说，说属劳教的可以回原单位。实际上在“文化大革命”这十年中去劳教的都可以回原单位，像这种情况各单位较多，问题就是 58 年及“文革”前一段时间的都不大有。不知何因。现在又有中央文件下达，要学习新宪法，很明显将来也要搞法制，根据宪章办事，该怎样就怎样，是公民就应该享受公民的权利，要反对文化革命那一套不根据宪法办事、无视宪法、要怎样就怎样的风气。上海市委文件也谈到法制问题，对每一个违法行为都有惩罚条例，或拘留几天（根据情节轻重）的条例，这样就明确规定了你犯了什么罪，该怎样处理，让大家都知道。
所以像我们，属于统战的对象，肯定会合理解决。因为历史问题只能说明过去曾有此事，并不能证明现在的情况。另一方面现在要调动知识分子积极性，所以回上海找一个对口工作很有可能。只能再等着看了。
我的工作问题总算落实了。今天上午老师来家访，已明确通知了，要我 8 号去报到，就是以前常提到的上海市精神病院。在离闵行不到的地方，从家里到医院需约一个小时。户口要根据公安局最近条件，凡是单位在郊区的，户口都要迁过去。目前是每星期医院放三次院车到人民广场接送。最近医院又在搞，准备天天放车子，让职工早出夜归。这次到医院是做护士，将来要根据本人表现。工资是 36 元。这个医院总的来说还不错，属上海市卫生局领导，医院很大，有 1000 多个床位，约有 600 多个职工。我们原来在校精神科也不重点学，所以不太熟悉，现在只能从头学起了。我仍在家看一些英文书报，最近听了一下法语广播，稍微了解一下法语的一些规律，因法语医科方面的书不是很多。英文书籍倒是很多，现在各医院都在开英语班，教大家学英语，精神病院也在搞，所以到了医院里打算再去听听。我有很多同学都在这个医院里。这次分配听老师说，算好的单位，市区没有。我工作问题拖拖拉拉搞了三年多，今天才总算解决，确实不容易。详细情况等以后再谈吧。
家中都好，昨天过劳动节，在家整整看了一天电视，上午看《万紫千红总是春》，中午看《冰山上的来客》，晚上看《大刀记》*，这星期电视里新电影较多。
祝身体康健！
儿毛头
5 月 2 日
*注：
《万紫千红总是春》是上海电影制片厂于 1959 年摄制的电影，由沈浮执导，张瑞芳、沙莉、高博、汪漪、陈立中等主演。讲述 1958 年上海的家庭妇女组织起来参加社会劳动的故事。
《冰山上的来客》于 1963 年由长春电影制片厂制作发行，由赵心水执导，梁音、阿依夏木、谷毓英等人主演。影片从真假古兰丹姆与战士阿米尔的爱情悬念出发，讲述了边疆战士和杨排长一起与特务假古兰丹姆斗智斗勇，最终胜利的阿米尔和真古兰丹姆也得以重逢的故事。
《大刀记》是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于 1977 年的电影，该片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由汤化达、王秀文执导，李农、杨在葆、潘军等主演。讲述了梁永生为报杀父之仇，苦练武艺，最终投奔延安，在党的教育下，成为一名八路军指挥员的故事。
1979 年 10 月 14 日早
平如：
前天和昨天连收到你两封长信，知悉一切。在 10 日和 11 日我和毛头都有信给你，想必你现在都收到了，也一定向王科员去讲决定了吧！我今天再向你说明一些事，免得你再去胡思乱想了。
至于收到信大家一呆，是因为我第一次和毛头去科技找张 X X 没找到，另外一人接见我们，那副不愿和我们多谈的样子，我们希望你回上海复职的心冷了一截。我谈到你的事在 56 年作过结论，他讲，作过结论，但以后你又交代了些问题。从那以后我也想不能就算了，好在你退休也可回上海，同时张 X X 春节期间对你说的你回来可以来工作的话，我也认为随着形势的变化，不大可能兑现了。再者以前派出所到我们家来谈到我给统战部写信一事，又谈到你回来没工作怎么办，由于这一系列的情况，我们收到你的信一呆，认为你所想的和事实不大符合，万一退职回来没有工作怎么办？所以第二天马上去找张 X X，他虽讲不可能复职，但他讲可作为编外人员来工作，并说你是老同事，他也很欢迎。我们听了已经很满意了，我认为我们的困难只是目前短期的，只要你做编外人员，几年中等孩子们都男婚女嫁了，我们就好了。即使你做不动了，对于你一个人口，吃饭问题总还是不大的。我退休只有 29.25 元。所以我也马上给了你回信，告诉情况，并叫你回来买鸡等。同时我高兴得到处告诉别人你就要回来了，这次我退休，糖也是买的高级的。关于孩子们的牢骚话，也不是你退职了他们发牢骚，而是他们平时有讲。我讲你耳不听心不烦，是因为我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很难过，但我的难过并不是怪他们，而是因为我们不能让孩子们和别人的孩子同样愉快和幸福，所以讲你是耳不听心不烦，否则也会和我一样感到难过的。再讲到 20 年前你交代的几句话，当时我看到了你的稿纸就感到不妥，但没想到为这几句话，会引起这么大的事。在你去的那天晚上，派出所的人通知我送东西给你，我问他们到底为什么事，他讲你有不老实的地方，我就知道是为了交代了那几句话的原因。第一次去科技，那人也讲你作过结论后，又交代了一些问题，但 20 年来我从来不对你提这件事，是怕你听了懊恼和不愉快。只要某件事会叫你不愉快，我总尽量不讲和少讲。因为我们对你退职回来丝毫没有不愉快，所以收到你退职的信，我就气得要命，就将 20 年不愿提的事也讲了出来。我甚至在孩子们面前发脾气，从此我不给你写信了，回不回来也随你便。还有叫希曾打电报，也不是如你所想是什么表态（因我们根本没这种不愿你退职的想法，也没想到你误会了我们），只是以为你向王科员讲了我不同意你退职，现在又要去收回，那么只好叫希曾写信讲我和姆妈都生病了，考虑后家中还是认为你退职回来好，我在 4 号信中叫你请假回来。至于后来又加一封电报，是小红讲的：“爸爸这人拎不清楚，还是打个电报去快点，否则在这两天中，他还不知道要想出一些什么对王科员去讲了。”所以后来又加一个电报。
所以你以后来信不要再绕不清楚，我给绕得头也疼死了。老宋讲《大众医学》要人，你尽快办好手续回来吧。
你所讲的退职优缺点，我不去考虑。希曾也讲过这只好碰运气，如同你讲做十年了，我们家的孩子也都要成家了，现在的困难主要是他们未成家，而上海人要讲条件，虽也有好的女孩子，但不一定就能给你找到。社会如此，我们也没办法。我也想过，能编外转编内是再好不过，万一不能，等孩子成家了，我们责任也没有，那时你也能积点钱，孩子贴补少的话自己也可有点贴补。
好，不写了，我也写得够多了。虽还有许多话要讲，但还是回来再讲吧！因我现在脑子不好，多看书、多写字和多用脑子，我头就难过，你走后我还是老样子（恢复到没发病时的样子），头重，虽不昏也不舒服，退休了反不如工作时好。也许是不习惯，在小组坐八小时，和青年们谈谈倒有时精神愉快点。回到家里，买菜烧饭，洗衣服，一天不停。尤其是烧饭，我闻到煤气喉咙就不舒服，这两天喉咙疼，右耳也疼，听觉也不灵敏，孩子们对我说话轻点我都听不清。这两天我吃过午饭就睡一觉，但一睡下去醒来又是三点多了，马上又要烧晚饭了，别的事一点都做不出。好，再谈吧！
祝好！
美棠
10 月 14 日早
你自己对王科员讲决定退职，家中已决定了。我不想再写信了，我有这样一个感觉，你不回来之前我倒没什么，总想三年后总可回来的。但一知你可回来了，又决定回来了，又恨不得你马上就到。我想你也是一样。既知可回来了，再要叫你等三年，这日子可多长啊！毛头是每天都盼望你回，每当你来信，孩子都抢着先看。
信未发，小林忽然来了，问你回来没有，前几天还有一信给你，我忘了，今附上给你。
又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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