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rbnb 在中国的生意越做越大,但用户都是它以为的那个样子吗?
每个人都会让 Airbnb 模式有利于自己,无论是交友、高性价比房间,还是变成一个生意。
上海北外滩的一幢公寓里,一位保洁女士正在打扫 Airbnb 客人退房后的房间。这地方离外滩近,总是有很多人来定。她在这儿做了有一年多了,负责打扫楼上楼下 20 多间房间。关于如何判断哪个房已经 Airbnb 出去了,她有个简单的方法:密码锁。
密码锁省去了房东和房客交接钥匙的过程。Airbnb 房东会提前告诉房客一个动态密码,房客到达时输入就能进入房间,过程和在星巴克获取 wifi 差不多。
北京和上海是中国 Airbnb 最活跃的两个城市,虽然官网上显示的北京上海房源都只有 300+,但并不是所有房源都会显示在官网上,根据 Airbnb 内部算法,质量不高的房源都会被屏蔽掉,其实总量远不止这么多。从 2014 年到 2015 年底, Airbnb 夜间预订次数翻了 10 倍,上海的房东就有一两万个——这个数据来自 Airbnb 全球第一位中国工程师蔡明航,他目前已经离职创立了自己的公司。
Airbnb 目前在全球范围内有两百多万个房源,但他们不愿透露中国本地的房源量,只公布用户量的上涨。2015 年 8月,CEO Brian Chesky 在博客中写道,“仅去年一年,中国游客境外游使用 Airbnb 的数量增加了 700%,是我们目前增长最快的境外游市场。”(境外游指中国人到其他国家旅游时使用 Airbnb)根据 Airbnb 的预测,到 2020 年,这个公司 50% 的业务增长都会来自中国用户。
而副总裁 Varsha Rao 的评价则是:“中国人是很爱冒险的一群人。” 她对《好奇心日报》说,国外的 Airbnb 房东甚至表示和中国房客的互动让他们不用来中国,都更了解这里了。
无可否认,过去一年,无论境内还是境外,Airbnb 在中国市场都在快速增长,然而和这种增长构成鲜明对比的是,Airbnb 中国办公室显得默默无闻。
2012年,Airbnb 在中国的第一个办公室始于香港,但当地政府指责 Airbnb 会抬高房价,于是他们转战新加坡,直到 2015 年才算真正进入中国内地。现在的北京团队有 20 余人,但他们目前的工作似乎并没有让房东们满意。
田青在 2014 年 5 月成为 Airbnb 房东,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她就扩张到了 5 套房,她告诉《好奇心日报》,遇上问题需要Airbnb 帮助的时候,总是无法及时联系上他们。过去,中国房东有任何问题都必须打电话回旧金山,虽然今年中国开通了 24 小时社区电话,但田青表示自己打过两次都无法接通。曾经有客户因为飞机晚点必须取消一天预订,在无法联系 Airbnb 的情况下,田青只有用自己的私人账户退款给用户。
像田青一样的中国房东需要更多来自 Airbnb 官方的支持和沟通,但目前看来,每年相对隆重的房东聚会只有 “Airbnb 大会”。这是一个主要请房东分享故事和经验的会议,2015 年在巴黎东北角的 Parc de la Villette 举行,2014 年则是旧金山。形式也很简单,除了分享,只有一个 happy hour 环节,而且只有“超赞房东”可以参加(也就是得到很多五星好评的房东)。
有数十位来自中国的房东自费到巴黎参加大会,已经是 Airbnb 资深房东的蔡铭诗就是其中一位,她算是最早一批在上海做 Airbnb 的人,用她的话说“我是最早吃到螃蟹的人”。
在法国大会上她最大的感受就是,最早的那批房东们都没有以前那么喜欢 Airbnb了,那种亲近或者说惺惺相惜的感觉没有了。“人突然变太多了,质量也参差不齐。”蔡铭诗说,以前的 Airbnb 更像是一个精品社区,也正如 Airbnb 在房东中宣传的:我们想要 100 个人为我们疯狂,而不是 1000 个人有一点点喜欢我们。但现在大家已经有点疏离。
但就在这个大会上,Airbnb 特意强调未来会关注三类旅行者,其中之一就是中国的80、90 后。“90 后在旅行方面更关注体验,希望可以不做游客,而是像当地人一样在一个城市居住生活,得到更地道的体验。”这个结论来自他们在中国特意做的调研,包括用户在社交网络的反馈以及和房东的面对面交谈。
Airbnb 在中国也有聚会,有些还是房东帮着召集召开的。去年 11 月,蔡铭诗就帮Airbnb 组织了上海的一次聚会,聚会上来了 25 个房东左右。房东们反映了最令他们担忧的法律问题。2015 年,上海经常有房东被警察逮捕,特别是黄浦区、外滩、人民广场一带,警方认为 Airbnb 是非法运行的地下酒店。
对于此问题,Airbnb 官方人员并没有给出一个说法,只回应说正在沟通。类似的情况在纽约也有发生,纽约州的司法部门就控告 Airbnb 为非法运营酒店,控诉文件里指出 Airbnb 6%的商业房东赚取了 37% 的总利润,达到数百万美元,他们拿走了数百套房源,导致普通居民没有可以居住的经济适用房。
这其实也是 Airbnb 大会上的集中议题。但在中国,除了 Airbnb,有大量类似模式的公司都在抢房源,比如小猪短租和途家。要界定到底是谁哄抬了租金其实并不容易,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行政规范,情况可能会进一步极端下去。
尽管存在着这样的风险,Airbnb的高回报率仍然吸引着大批人进入这个新市场。北京 Airbnb 的房东 Ken 透露,如果一个月的房租成本是 6000 块的话,在北京做 Airbnb 的人大概能赚到三分之二,“如果你在北京有两套 Airbnb 的房子,其他什么也不做,也还可以过个不错的生活。” Ken 说。田青在上海北外滩的一间公寓的房子,投入 5000 元,能赚 5000 元。
除了聚会之外,上海的房东们也有微信群。在美国呆了十多年的 Jeff 还会参加微信群里组织的早午餐聚会,房东们一起讨论被人抓了该怎么办,或者是该如何对付房客。
但另一位房东姚廷廷的微信群就没那么活跃了,“很多人不愿意分享经验,比如一些二房东,怕你抢了他们的生意。” 姚廷廷说。她从 2012 年就开始经营 Airbnb,现在已经有 10 套房了,她的微信群里还夹杂着一些房屋中介,甚至是三房东,大家都很防备,分享经验的很少。
姚廷廷进入 Airbnb 时间较久,她观察到近一年来,上海出现了一大批二房东、三房东,他们到处拿房子装修,“就是为了赚钱,或者说就是为了单纯的数字游戏,并不是在分享 Airbnb 的价值观。” 她认为一套成本不应该超过 6000 块的房源,现在某些二房东用 7000 甚至 9000 块都在拿,“成本投入太高,所以他们在微信群里每天的话题就是担心第二天房间会不会又空出来了”。
姚廷廷说,所谓的“一套房源”,其实无所谓几室几厅,但大多数情况下,就指一个卧室,或者一套 Studio。
“上海法租界这一片,二房东的房子有很明确的标准,例如一些特定的装修风格” 姚廷廷说。有好几次,她前两天刚在房产中介那里看到的房子,“我认为这个价钱根本没办法做的,隔两天就被二房东拿走了,挂在了网上。”
“法租界”是一个特定词汇,特指原卢湾(现在的部分黄浦区)和徐汇的区域,这里有很多精致的老洋房和小马路,本身就是情调的代名词。
Jeff 可能就是姚廷廷提到的这类“二房东”,他自己做房地产生意,在 2014 年 8 月开始兼职当 Airbnb 房东,现在他已经有 12套,并且雇佣了专业的管理团队。“上海迪士尼的开张将会带来更多人流量,我准备在 2016 年扩张到 50 个房源。” Jeff 信心十足地与我们分享道。他做 Airbnb 的方式更像是经营自己的连锁品牌酒店,采访中他不断强调“酒店”、“复制经营”,他并不像是典型的 Airbnb 分享经济社区里的房东。
有趣的是,我们采访的数十个房东都表示,自己会同时将房源挂在多个平台上。基本上 80% 的订单来自 Airbnb,剩下的来自其他平台。虽然这些平台的号召力不如 Airbnb 大,但他们以更高的佣金给房东或者提供免费的拖鞋等促销手段抢占市场。这点有些像出租司机,同时挂在几个打车软件上,对于他们来说,品牌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订单多、谁给的折扣多。
类似这样的情况,一定不会出现在 Airbnb 的官方说明里,尽管它们并不能防止这一点。蔡明航对《好奇心日报》说,原则上,Airbnb的房东都是相信分享经济理念的房东,但是“中国人觉得有房子闲置了,租给别人用就是共享。而 Airbnb 强调的是一种很真实的体验,authentic experience”。
如果 Airbnb 希望把中国的生意做大,它们可能要妥善处理这种认知差异。如果说房东的行为还可以加以引导和规范,房客的行为方式则更加难以预测。
在上海做市场营销的柳成是 Airbnb 兼职房东,“Airbnb的发展史就是我们房东的受苦史,还没有完全进入中国市场之前,素质都是比较高的客人。” 我们在采访柳成的时候,他刚好接到一通电话,有摄影组的人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把房子租下来,在里面进行拍摄,电压跳闸了。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一些房东告诉我们,做保洁的人经常跟房东抱怨,外国人住过的房间退房后就跟打扫完一样,中国人住进去之前都要求房间特别干净,所有东西都需要重新换过,“但走了之后就跟炸过一样,对比非常明显。”
中国客人对 Airbnb 的使用方式也不够熟悉。“这些客人不明白 Airbnb 真正的玩法,不知道怎么使用网站。” 姚廷廷说。成熟的 Airbnb 客人会在对话框里用一条信息写好入住人数、时长、入住原因等。而中国客人更多地把 Airbnb 当成了淘宝,上来第一句话通常是“亲,在吗?”。
因为 Airbnb 并不带有即时通讯功能,对于房东来说,他们每收到一条信息的同时也会收到一封邮件,“为了一个中国客人,我大概要收 20 几封邮件,他不停跟你聊天,大大加大了我的工作量。” 姚廷廷说。有些房东为了方便,直接就加了来询问的客人的微信,“而且用微信发照片也比较方便”。
为了达到 Airbnb 的考核标准,房东们必须耐心而且及时地回复这些客人的问询,包括应对那些喜欢在对话框里讨价还价的部分中国客人,尽管很多时候姚廷廷不想搭理这样的请求,但为了得到好评也只有耐心回应。
姚廷廷曾想过写信给 Airbnb,她认为她是在帮 Airbnb 教育这批突然涌入的新用户群,Airbnb 应该给她一些补贴。
“中国用户认为我出了钱,买了你的服务,你的服务就应该完美,包完一切。”蔡明航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太会仔细阅读房屋守则。
不过,没有人对使用国内房源的 Airbnb 中国用户和使用国外房源的 Airbnb 中国用户加以区分说明。《好奇心日报》也无从判断这一点。
2015 年 12 月 14 号,Airbnb 的“奇屋一夜”活动来到了中国,这一活动通常会在世界各地选择一些奇特的地方改装成 Airbnb房子,例如韩国歌手权志龙的音乐工作室、法国老佛爷商场、荷兰皇家航空退役飞机等,这次的中国活动选定为上海东方明珠的旋转塔,并请超模刘雯作房东。
在发布会现场,Airbnb 副总裁 Varsha Rao 简短介绍活动之后,便请刘雯分享她在世界各地旅行时使用 Airbnb 的经验。参加发布会的除了各类媒体外,还有 Airbnb 中国、新加坡以及和 Varsha一同从旧金山来的员工,他们在中国的 Airbnb 住宿统统由旧金山总部统一预订。Varsha 说,她住在乌鲁木齐路的一间 Airbnb 里。
Varsha 行程很仓促,“奇屋一夜”活动第二天,她就到乌镇参加互联网大会,随后离开中国。我们问了一下被采访的房东们,他们都知道在东方明珠举行的这个活动,因为,“在朋友圈里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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