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丹君原创】窑沟传（第十四章连载）
窑沟传
作者丨贾丹君
原创稿件
第十四章
下雪时丝毫感受不到冷的存在，但化雪时却冷得出奇。雪水在微弱的阳光下流淌消融，曲屈蜿蜒的山路上满是肮脏的烂泥，脚步下去，鞋的四周就立马有泥水飞溅。在这样农村逢集的日子里，他们都背了粮食，提了油壶，领儿携女一并往铁峪铺这个农贸市场进发。
铁峪铺是丹凤县的一个小镇，这里也是当地最繁华的去处。每当逢集时，东西南北，沟沟岔岔的男女老少都不约而同赶到这里交汇。这不像上海繁华的南京路，也不像合肥地处一隅的逍遥津，远不像城里人那样娇贵圆滑，对生活质量那般苛刻。他们卖的农产品价格低廉，进出的商品质量粗略低廉，全中国一般的假货，水货几乎都千里迢迢运到此处进行销售消费，也许出于地理位置的特殊，这里的商铺都是小摊小店，远没都是里大超市那样奢侈繁华，高贵排场。要是到了年根，生活在这里的男男女女都会走出自家大门，三五成群地往集上赶去，精心有计划的挑选自家今年所需要办的年货。这种上街赶集的举措，在窑沟这样偏远的山村以这种形式流传了上千年，到现在还在继续盛行。
刘根提了二十只鸡蛋打算卖了灌几斤菜油回来。自打刘子死后，他这个做父亲的自觉在村里抬不起头，更出于自责后悔，他就此再也没赶过集。过去家里少粮缺面，油盐酱醋，都由刘子一人来回奔波。现在回想起儿子在世诸般好处，深陷下去的眼窝不觉滚出两行热泪。如今跟前再没人替他背米扛面，也只好自己往来奔波。不想倒霉的他正好从郭家门前路过，竟被郭鹏一副弹弓打瞎了一只眼睛。
刘根被打瞎眼睛那会，路上瞬间围满了人。众人看到刘根捂住左眼手缝里鲜血不停往外涌出，痛哭呻吟，当下在场的所有人惊呼不已。郭鹏见失手打瞎刘根眼睛，当下就一溜烟跑进屋里，心惊胆战吓出一身冷汗。他平声敛气贴在窗下，听见有人在大声嚷嚷刘根眼睛被人打瞎了，又听到有人愤怒地骂：“这是哪个畜生干的？简直缺德就不是人！”接着就又有人高声说：“这肯定是哪个孩子不懂事扔石头砸的。”也有的说是用弹弓大的，种种议论瞬间突起。
郭鹏躲在家里忐忑不安，过去刘根和他家关系一直很好，他儿子刘子长得白净，这孩子他打心眼里就喜欢，原想把郭香给他儿子，不想那刘子另有所爱，为爱殉情。现在他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行动不便，况且又是七十多岁的白发老人。想到这，郭鹏就大步走出去向众人坦白了自己的罪过，说他是一时失手才酿成大祸。众人听了一时都深感意外，默不作声，都向四面散去。事后，王贤就对郭鹏说：“站出来向众人坦白，给刘根认错，但这件事有损我家声誉。”说完一阵咳嗽，抖得面浮眼肿，又道：“你是窑沟村村长，见天做了这样的祸事，一来在全村名誉瞬间扫地；二来咱家有了这样的罪名，你让儿女以后怎样出去见人？要是我，那会就不该出来坦白。”郭兰、郭香拥簇坐在王贤旁边，郭鹏从她母女眼神中看出了无奈与指责，似乎也看出了她们对自己这番举措而心存怨恨。郭鹏缓和了一下紧张的气氛，然后沉着脸对女人和两个女儿大声说：“我今天失手打瞎刘根一只眼睛，我若不站出来勇于担当，那我们与畜生有什么区别？就算不站出来，你娘们三个就真的过得舒畅？我看未必。你们要是连点道理都想不通，你们就没资格做人！”
刘根被打瞎眼睛当天中午就被人抬到郭俊店里就诊。郭俊见刘根左眼完全脱出，血流不止，只给打了一针止血针就马上让人往铁峪铺医院抬。当刘根被送往铁峪铺医院，医院有关医师看了眼睛以后，就立马就行了眼球摘除手术。手术进行的非常成功，全部的医疗费用完全由郭鹏付给。可是在术后的第二天中午，躺在病床上的刘根突然吸不上气，一阵痉挛之后就此永远地走了。
刘根之死让郭鹏痛心不已，悔恨自己弄巧成拙，平白无辜伤死刘根，出于莫大忏悔，人道与天理良心，他给刘根办了后事。而非王贤预想那样声誉一落千丈，反而郭鹏在窑沟威望就越来越高，都为他勇于担当而钦佩不已。
农村的腊月二十七，也是全窑沟村最忙的一天。从这天开始，香案上的香火就连烧不断，一直要烧到正月十五晚上十二点为止。这是村里永不变更的规矩，家家户户皆是如此。同样在这一天，早上十点多各家开始打扫漆灰，清扫庭院，凡是家里需要打扫的，都要一一扫到，绝不能留下一点死角。腊月二十八就是本村自定的烧酒日了。这天早上凡是要烧酒的人家，都赶往郭鹏门前桶粗的大树下修盖锅炉。窑沟村男女老少几乎都喜欢喝酒，在烧酒当天，只要是路过或相好认识的，都可以尽意接饮，分文不取。然村里的尤绮自女儿去世以后，就在也没喝过一滴酒。凑巧这天第一家烧酒的是郭鹏。尤绮穿着厚棉袄，头上戴着遮耳帽，手里提着两只空酒瓶，颤微微地向郭鹏挥手打招呼。郭鹏坐在火塘旁看见就让郭兰把他搀过来，先给他接了三杯酒头子，尤绮一杯一杯咽下就不住点头，说这酒烧的好。郭鹏怕他喝多出事，就藏了酒杯。在尤绮走时，郭鹏给他把两只酒瓶接满，最后才让郭兰把他小心翼翼地送回窑洞。郭兰在离开时，尤绮千恩万谢地送给她了一只满绿的翡翠观音项链，含含糊糊地嘱咐她说：“孩子，这是我女儿婉婷在世时戴的，是她奶奶六岁时给她的。如今她不在了，我就把这观音送给你，你好好戴着，观音会保佑你的。”郭兰再三阻挡，可是尤绮非要让她戴着，没法子，也只好接过来戴在脖子上。可谁知，就在郭兰走后的不久，这位孤独寂寞的老人那天晚上喝完一瓶酒后，就面带笑容安详永远悄然地去了。（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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