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莉原创】怀念爷爷
怀念爷爷
作者丨王莉
原创作品
转眼间爷爷去世已经九年了。
九年来我经常盼望爷爷能入我梦来，但好像做过的梦里，就数梦见爷爷的最少。
爷爷去世时，虚岁84岁。在我们家乡属较长寿的老人。如果不是因为爷爷脑部长了一个瘤子的话，可能现在他老人家还仍健在，享受着天伦之乐呢！
我和爷爷之间的记忆甚至可以追溯到我三岁时。与其说是我记忆力好，倒不如说是我与爷爷感情深厚。
记得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爸爸妈妈要外出打工，遂将我托付给爷爷奶奶。从此，三岁的我就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爷爷的家，在一个绿树环绕的山岭上，其实也就是我的老家，离我家差不多四、五里路程，是爷爷祖祖辈辈生活、劳作的地方。但是听爷爷说，我们是明代时期从山西大槐树那里迁徙过来的。可惜，我没有去过山西，也不知道大槐树长什么样子，只是在电视和网络上看见过大槐树寻根园。
沿着蜿蜒曲折的羊肠小路步行，大约二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爷爷家。不过，你要是不经常走山路，可能一小时也到不了呢！
小时候，我经常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爷爷家。长大后，多年不走山路，走几步山路竟累得气喘吁吁，一路竟要歇好几次。
每每到爷爷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盘石碾子。那里曾经有我小时候的印记。印象最深的就是爷爷在碾盘上碾辣椒，让奶奶做辣椒酱吃。因为是鲜辣椒，所以特别辣。做成辣椒酱之后，爷爷并不怎么爱吃，往往是别人吃得多，自己反而吃得少，多出来的辣椒酱他便嘱咐奶奶将它送给邻居们品尝。
只要爷爷在碾盘上碾辣椒，我就会从院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爷爷，活脱脱一个跟屁虫！往往是忙没有帮上，反而添乱，帮倒忙。记得有次爷爷碾辣椒，我竟趁爷爷不注意把辣椒放在嘴里便吃了起来，谁知道辣椒竟然那么辣，辣得我哇哇大哭，奶奶闻声赶来，说了爷爷，便赶紧让我把辣椒吐出来，然后用白醋反复给我漱口……每每想来，仍想发笑，笑自己太贪吃，才闹出如此奇葩的事儿来。
以后爷爷碾辣椒，我便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怯怯地站在碾道旁边看着爷爷将鲜辣椒慢慢地变成鲜辣酱。想来我现在不大爱吃辣椒，可能与小时候吃辣椒一事有着莫大的关联吧？
爷爷并不因为吃辣椒一事而疏远和训斥我，我想可能是因为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的缘故吧？记得爷爷每每从山上回来，就会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许多许多稀奇古怪的好吃的东西来。什么羊奶奶、羊卜胶子、野山桃、野山杏、野梅子、沙棘果、棠李子、五味子、桑葚、八月炸……这些我都斯空见惯，全仗着爷爷我才认识了这么多的山间美味 ，也全仗着爷爷我才吃到了连城里孩子都不曾见过也不曾吃过的水果。我觉得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就这样，山涧有的果子，田里有的果子悉数都被我吃了个遍。
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摘回来的水果爷爷他并不吃，只是默默坐在一旁看着我吃，这无疑也弥补了我童年的憾事——没有爸爸妈妈陪伴的童年，因有了爷爷的陪伴和美味的水果而并不觉得孤单和寂寞。
爷爷家门口有两株羊卜胶子树，之所以叫他羊卜胶子（学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树，就是因为它长得高，长得大，比我们平时见到的羊卜胶子苗苗都要大，打我记事起它好像就一直长在那里，爷爷也记不清楚它有多少岁了。爷爷去世后，老家的房子就闲置了下来，从此，去老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爸爸也只有在每年摘山茱萸和忌祖时才去老家。因为没有女孩子祭祖的传统和先例，我到老家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了。现在，虽然老家的院子还在，但却因常年无人居住，已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和绿色的苔藓，一片荒芜和颓废。每每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就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我永远也忘不了爷爷给我摘羊卜胶子。每到羊卜胶子成熟时，爷爷就会从树上摘下红通通的如玛瑙般的果子，馋得人直流口水。爷爷把果子放在倒有清水的盆里，洗洗，才叫我们吃……
后来我上小学了，每当春末夏初，果子成熟时，爷爷总会借上集把果子给我们送下来……
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大鱼大肉也吃腻了，各类的时令水果也吃得不爱吃了，竟常常怀念起爷爷的原生态、纯天然水果来。每每想起，每每伤感。那个儿时陪伴我成长的爷爷去了！那个不辞辛苦地给我摘果子送果子的爷爷去了！
在我记忆中，爷爷不挑食，就是特别衷情于大麦和凉面。其实爷爷喜欢吃的大麦做法很简单。爷爷先在石磨上把大麦磨成大麦面粉，然后叫奶奶把大麦面粉炒熟，再把米汤（家乡人把大米和玉米做的的稀饭都叫米汤）做好，最后把磨好的大麦粉和米汤搅拌成疙瘩状地小块块就可以吃了。爷爷好像特别喜欢吃，还美其名曰:“炒面”。我常常搅拌不来，要么吃一嘴的干面面儿，要么就是把炒面搅拌成了糊糊儿。每当这时，爷爷三下五除二就给我把炒面搅拌好了，于是，我又破涕为笑了。这无疑是我小时候最最开心的事了，现在想来仍觉得自己好笨也好幸福。
凉面做起来就有点繁琐，不过炎炎夏日吃凉面，倒确实是很凉快的。
后来，我4岁时跟着爸爸妈妈去了山外，直到7岁那年才回家乡上学。虽然我离开了爷爷和奶奶，离开了故土和家乡，但是没有一刻不想念爷爷奶奶的。无奈当时电话还没盛行，只能叫爸爸简单的发个电报。上学后，我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要去爷爷奶奶家蹭饭。顺便吃吃野桃、野杏、野梅子……当然还有我的羊卜胶子。
慢慢的我长大了，爷爷也一天天老去，但他仍是那么勤快，待人还是那么和蔼、仁慈。每次只要邻居到我老家干活，爷爷不管人多少，他总会叮嘱奶奶给邻居们做饭。村里大部分人都吃过奶奶做的饭。
记忆中爷爷特别勤劳。每天天才麻麻亮，他就起来给牛割草去了。当我起床时，爷爷割草已经回来了。我以为他会休息一下的，谁料想，爷爷给牛垫了圈就又去田里了。
“三六九寺坪走”。每逢三六九，爷爷就会收拾些蔬菜或菜籽拿到集上去卖。卖了钱便买一些水果或是油盐酱醋之类贴补家用。爷爷说:“庄稼人只要勤快，就不会饿肚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爷爷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一年的365天，有360天爷爷都是闲不住的。你看他不是上山上给牛割草，就是回家给牛铡草，不是上山上放牛，就是给牛垫圈；不是上山上挖药，就是下田……家里的牛和猪个个儿被爷爷喂的膘肥体壮，麦囤里也装满了粮食。
爷爷就是一个特别勤快的庄稼人。有时候，我让爷爷歇一会儿，他都不肯，说庄稼人就得勤快。看着爷爷这样辛劳，我甚至希望老天爷多下雨，好让爷爷歇歇。可是，真正下雨了，爷爷还是闲不住的。不是喂牛就是又给牛铡草……
爷爷最令我佩服事的有三件:一是用玉米粒算题，二是讲故事、说家谱，三是勤俭节约。
你要是把爷爷当成一个普通的肚子里没墨水的农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虽然爷爷平时很忙，但是闲暇之余，比如下雨的时候，他就会用玉米算一些账。这也许会让你觉得很奇怪或不可思议，我也是如此。某年某月某日上集卖菜籽多少钱，某年某月某日卖牛多少钱，某年某月某日卖猪仔多少钱，他用玉米粒算的一清二楚，然后写在一个小本本上，最后锁在一个小匣匣儿里。但是我却看不懂，直到我上小学后，老师教珠算，我才知道爷爷竟然懂珠算！原来爷爷是把玉米当算盘上的珠子，进账多少，花销多少，一目了然。学了珠算后，我甚至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爷爷用玉米粒当算珠算题,可是，算来算去竟然都没有算正确过。至今仍觉得爷爷的这种算法既独特又神奇！
最令我骄傲的就是爷爷会讲一些故事。什么桃园三结义、草船借箭、负荆请罪、司马光砸缸、凿壁偷光……他都会。后来我上了小学，发现爷爷讲的故事比历史老师（我上小学时，学校开有历史这门课程）还要详细呢！这令我更加敬佩爷爷也更爱学习。
当然，也不仅仅是讲故事。
爷爷爱惜粮食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他发现了浪费他都会说上几句，能听进去的自然很惭愧，听不进去的，就觉得爷爷是多管闲事，背地里骂上几句，不知悔改，不以为然。印象最深的就是爷爷捡粮食。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候我上小学。有一次放学路上，我碰到了爷爷。他背着背篓，弯着腰在捡地上不知是谁倒掉白花花的面条。我劝爷爷不要捡，爷爷就是不听，还对我说:“我要把它拿回家里让狗吃，多好的面条啊，太浪费了……”看着爷爷佝偻着身子捡拾别人倒掉的面条，我心里五味杂陈，也跟着爷爷捡起来。不光是盛菜盛饭，有他上集路上见到的一颗黄豆，那怕是一粒米或一粒麦子，爷爷都要弯腰把它捡起来。后来，不知怎么的，爷爷捡拾东西的事让学校的同学知道了，竟当着我的面笑话我，说我爷爷是捡破烂的，我恼羞成怒，嘴上虽然说着“节约光荣，浪费可耻。”这句话，但心里仍很生气，对爷爷充满不解:又不是自己扔掉的，为什要捡？只要自己不不浪费不就行了，真爱多管闲事！瞬间心里便对爷爷充满了埋怨，更对那个笑话我的同学充满了怨恨，我这个乖乖女平生第一次动手打了人……当然老师也批评了我，说打人是不对的，并狠狠地批评了那个笑话我的同学。还为此开了一个“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主题班会。
从此以后，没有人笑话我，也没有人笑话我爷爷了。我甚至为有这样的爷爷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为了给我们赚学费，有好几年爸爸妈妈都没有回家过年。所以，最令我难忘的就是过年。我记得有好几年过年的时候，爷爷就早早准备好糖果、压岁钱和纸牌。每每吃过饭，帮奶奶洗了锅，我们就约定打牌。输牌的一方就把自己的糖果给赢牌的一方。我姊妹几个喜欢打纸牌，但爷爷却独独对抹花花牌情有独钟。于是，我们给爷爷教五八王、五十K，爷爷给我们教抹花花牌。往往是爷爷的五十K、五八王都学会了，我还未学会抹花花牌。反复耍过几回之后，我才渐渐对花花牌熟络起来……现在过年吃吃喝喝、看电视、打纸牌、打麻将……比起和爷爷在一起过年的情景却是那么的索然无味，心里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似的。爷爷过世后，爷爷的花花牌也伴随爷爷的过世而长眠于地下，市面上竟然见不到也买不到花花牌了！每每想起花花牌就想起了爷爷，想起爷爷就想起了爷爷的花花牌。要是爷爷现在还活着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爷爷去世是在一个深冬。向往常一样，我星期日从家里走时还特意看了看爷爷。星期五我去龙姑庙监考，刚监考了一场，妈妈就打电话告诉我爷爷去世了。我竟然没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
因学校人手不够，我只好等到下考才回家看爷爷。听说爷爷是笑着离开人世的，我想爷爷大概是参透了生死，看着儿孙们都过得很好，没有什么牵挂和遗憾。爷爷检查出来脑瘤之后，医生建议保守治疗，谁知道才一年多的光景，爷爷就撒手人寰了呢！
只见爷爷他躺在一个冰冷的棺材里，任凭我们怎样哭喊，爷爷他都无动于衷，始终没有回应。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荒唐地幻想:爷爷他只是睡一会儿就会醒来的。那个给我摘果子的爷爷走了，人生的最后一刻，我竟然不在身边！从此，爷爷与我阴阳相隔，再也不会相见！
记得有人曾说过，每个人都是到人世间来完成使命的，完成了使命就会告别人世间，告别亲人，到另一个不可知的世界。我似懂非懂。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明白:人生下来也许就知道自己是要完成许多使命的，所以，哭着降临；等到长大后，知道了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拼命的尽职尽责，不改初衷，并不觉得辛苦；荣华富贵也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什么就都想明白了，自然是笑着离开人世。而亲人们，经历了生离死别，自然要悲痛欲绝。我知道，爷爷的使命完成了，所以，上天就找了一个由头，把爷爷请走了。当我明白这些时，竟不怎么伤心了。
从此，每每想爷爷时，我就看看他的照片，甚至渴望在梦里能与爷爷相见。可这个小小的愿望竟也成了一个奢望，至今仍没能实现。（网络图，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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