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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丨李学勤:新见[工工]簋与“周有八士”

李学勤 古文字微刊 2020-01-01

摘 要:吴镇烽先生的《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续编》内容非常丰富。其中《铭续》0420簋从形制、纹饰上来说是常见的,簋的铭文却是非常特殊,字数不多而不落陈套。“壬辰肜”,是记在壬辰日举行肜祭,这是一组相当隆重的祭祀。簋铭第三行这一句系记事之辞,文字没有错乱,也与历日无关。“周有八士”之说见于《论语》,但“八士”的性质有异说,以致研究商周之际历史的著作较少论及。《铭续》这件簋明举“八士”,确切印证当时有“八士”存在,这很有助于那一时期的古史研究。


关键词: ;肜祭;八士



吴镇烽先生的《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续编》(简称《铭续》),最近已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1]。这部书内容非常丰富,堪称对青铜器特别是对其铭文研究的重要贡献,其间许多器物一定会引起有关学术界的重视和探讨。我在这里只想拈取其间一件,作一些试探性的论述,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指教。


 

簋器影(选自《铭续》)


《铭续》0420原题名“听簋”,据称系私家收藏,从未见于著录。这是一件无盖的深腹双耳簋,腹饰直棱纹,口沿下有一道没有衬地的夔纹带,中央有小兽首,两耳上有兽首,下设垂珥,圈足饰和口沿下一样的夔纹。这一类型的簋,特征在腹饰直棱纹而上加夔纹(或间以涡纹),在商周之际多见。前几年我在论析疏公簋的时候,曾说明其时代上起商末,下可到西周成康之世①,《铭续》0420这件簋的制作年代也不出这一范围。


如果说《铭续》0420簋从形制、纹饰上来看是常见的,簋的铭文却是非常特殊,字数不多而不落陈套,需要仔细考释。

 

铭文照片(选自《铭续》)


簋铭铸于内底,共计3行25字,文字没有很难辨识的地方,以下依原行款隶写出来:


子,壬辰彡(肜),咸(播)(赏),乍(作)父辛彝,才(在)十月,隹(惟)王八士(听)用祀彡(肜)。

 

应予说明的地方,首先是簋铭开首的“子”字。这个“子”字并非像其他一些铭文一样是作器者的族氏。在考释鹿邑太清宫周初大墓青铜器铭文时,我提到过,当时有些器铭中的“子”是与该器所祀亲长(父或母)相应的亲称[2]。在0420簋铭里,这个“子”就是与下文所说“父辛”相对应的。

 

“壬辰肜”,是指在壬辰日举行肜祭。按《尔雅·释天》载:“绎,又祭也。周曰绎,商曰肜,夏曰复胙。”郭注:“祭之明日寻绎复祭。”《尚书·高宗肜日》孔传也说:“祭之明日又祭,殷曰肜,周曰绎。”0420簋铭讲“壬辰肜”,壬辰的前一日是辛卯,可以推想所祭的很可能就是父辛。查《春秋》宣公八年:“辛巳,有事于太庙。”下云:“壬午,犹绎。”《公羊传》:“绎者何?祭之明日也。”以辛日祭,壬日复祭,情形恰与簋铭相似,都是一组相当隆重的祭祀。

 

”字从二“工”,疑即《说文》从四“工”的“㠭”字之省,读为从“㠭”的“展”。“㠭”在簋铭中是器主之名,也便是肜祭的主持者。

 

王赏”为一句。“咸”,《尔雅·释诂》云:“皆也。”“”读为“播”,《说文》“布也”,是陈列的意思。“王赏”,是说器主于肜祀时陈列王赏赐的物品以告神。铭文接着说:“作父辛彝。”是铸作这件簋,作为纪念。从这一点可知,的这次肜祭不比寻常,有着特别值得称述的意义。究竟怎样,应见于下面铭文的第三行。

 

0420簋铭的第三行,即“惟王八士(听)用祀肜”这八个字,乍看不是很容易理解。《铭续》疑为文字错乱,在“备注”中提出:“最后一句似可读为:‘隹(唯)王八祀,士(听)用彡(肜)’,作器者为士听。‘士’,职官名。”这是一种富于启发的意见,但是在商周之际如此典重的铭文里,这样的文字颠倒,是没有前例的。同时“用肜”连读,也不太顺适。

 

实际上,假设承认簋铭文字可以有错乱颠倒的话,还有一种可能的设想,就是将第三行中间的“士听用”三字抽出,移到第二行上端,这样,第二行成为“士听用作父辛彝”,似更通顺,而第三行剩下“惟王八祀肜”,文例同于商末习见的历日,这件簋铭中所记月日,似可理解为王八祀十月壬辰肜日。不过这种想法也是站不住脚的,因为殷商的历日只与商王的周祭祀典相关,0420簋的肜祭却不在其范围。即使是历日,对照近年有关学者的排比推算,可能相当簋铭时代的有两个周祭系统:属于帝辛的系统,八祀十月是在季;属于帝乙的系统,八祀十月则已进入翌季[3],而两者均与上述簋铭设想的历日不合,足见这个意见也不能成立。

 

我个人的想法是,簋铭第三行这一句系记事之辞,文字没有错乱,也与历日无关。

 

“八士”一词,见于《论语》的《微子》篇:“周有八士: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䯄。”这八个人,《汉书·古今人表》列之于周初,《逸周书·和寤》《武寤》两篇也有“尹氏八士”,孔注云:“武王贤臣也。”他们是周武王克商前后,即商周之际的人,有关论说,可参看程树德《论语集释》[4]

 

 “惟王八士”的“王”应系当时的周王,最可能是周武王。“听用祀肜”,“听”的意思是同意、许可[5],这是说对“八士”的祭祀,允许施行隆重的肜祭。簋的器主受此荣宠,对“父辛”实行肜祀,“父辛”应属于“八士”之列。

 

由于“周有八士”之说见于《论语》,为大家习知,但“八士”的性质有种种异说,莫衷一是,以致研究商周之际历史的著作较少论及。近期曾侯编钟在湖北随州发现,学者论其铭文,多指出“八士”中的“伯适”确系南宫适[6],从而引起对“八士”之说的重视。现在《铭续》这件簋明举“八士”,确切印证当时有“八士”存在,是很有助于那一时期古史的研究的。(2016年11月23日完稿)



注释

①参看李学勤:《论觉公簋年代及有关问题》,收入《庆祝何炳棣先生九十华诞论文集》,三秦出版社2008年版。“觉”字我后来改释为“疏”。

 

参考文献

[1]吴镇烽.商周青铜器铭文暨图像集成续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2]李学勤.长子、中子和别子[J].故宫博物院院刊,2001(6).

[3]常玉芝.商代周祭制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

[4]程树德.论语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3.

[5]王力古汉语字典[M].北京:中华书局,2000.

[6]李学勤.正月曾侯编钟铭文前半详解[J].中原文化研究,2015(4).



文章来源:中原文化研究微信公众号

微刊小编:Ma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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