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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丨謝明文:说“嬽”及其相關之字

謝明文 古文字微刊 2021-12-31





甲骨文有字,舊多釋爲“面”,《甲骨文編》[1]、《殷墟甲骨刻辭類纂》[2]、《說文新證》[3]、《甲骨文字編》[4]等皆從此說。金文中有(面父己爵,《集成》08546)、(面父己爵,《集成》08548)等形,它們與甲骨文顯然是一字,舊一般亦釋作“面”(下文用表示甲骨金文此字)。


字釋作“面”已經成爲當前最流行且最有影響的釋法,但也有一些研究者不相信此說。劉釗先生指出,形與金文“面”作不同,舊釋面“從形體上看大有問題”[5]。因此劉釗先生主編的《新甲骨文編》把甲骨文字作爲未識字處理,置於附錄0168號[6]。姚萱女士認爲從意義上講,甲骨文此字用例如《合集》21427、 21428和《屯南》2462等皆爲殘辭,從文意上無法確證其爲“面”。從字形上講,“面”字從西周金文一直到後代文字都是从的,並以西周金文中以“面”爲偏旁的(師遽方彝,《集成》09897)、(九年衛鼎,《集成》02831)爲例,指出字从目與之有別,因此字釋“面”實不可信。姚女士還據金文中的“面”旁指出花東卜辭中(113.15)、(195.2)等形亦當釋作“面”[7]

 

我們認爲上引劉釗先生、姚萱女士的意見可信。


從花東卜辭中的“面”字以及金文中的“面”旁來看,這些“面”形皆是在側視的頭部“”的前面加上一曲筆作爲指示符號,指示顏面之所在。而與“面”的差異主要有兩點:一是後者的指示符號是一曲筆,而前者的與之相當的部分作圈形,環繞整個目形;二是前者从“目”,雖然漢代文字中後者的類形寫法與之相近[8],但是殷周甲骨金文以及戰國竹書中後者皆从[9]。可見兩者顯然有別,因此應非“面”字。



[1] 孫海波:《甲骨文編》,中華書局,1965 年,第 371 頁。

[2] 姚孝遂主編:《殷墟甲骨刻辭類纂》,中華書局,1989 年,第 207—208 頁。

[3] 季旭昇:《說文新證》,福建人民出版社,2010 年,第 725 頁。

[4] 李宗焜:《甲骨文字編》上冊,中華書局,2012 年,第 189 頁 0668 號。

[5] 劉釗:《古文字構形學(修訂本)》,福建人民出版社,2011 年,第 84 頁。

[6] 劉釗、洪颺、張新俊:《新甲骨文編》,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 年,第 873 頁。

[7] 姚萱:《殷墟花園莊東地甲骨卜辭的初步研究》,綫裝書局,2006 年,第 162—164頁。黃天樹先生在《花園莊東地甲骨中所見的若干新資料》一文中亦釋出了花東卜辭中的“面”字,見《陝西師範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 年第 2 期,第 59—60 頁。

[8] 漢語大字典字形組:《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四川辭書出版社,1985 年,第 635 頁。

[9] 類形中“目”應是由“”省變而來的,“縣”的演變與之相類。參看董蓮池:《新金文編》中冊,作家出版社,2011 年,第 1285 頁;漢語大字典字形組:《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第 636 頁。




《說文》:“,目圍也。从。讀若書卷之卷。古文以爲醜字(小徐本作‘古文以爲靦)。”[10]段玉裁《說文解字注》認爲“目圍”之“圍”當作“回”,訓轉,爲抴也。徐灝《說文解字注箋》認爲:“訓目圍而其字从,則當是象形。”王筠認爲:“蓋之說曰‘目圍’,以象圍繞之形耳。”[11]桂馥認爲:“目圍也者,俗言眼圈。”[12]我們認爲段說不可信,而徐、王、桂之說很有道理[13]的字形正是在“目”的周圍環繞一圈指示“目圍”。因此從表意的角度看,我們認爲釋作《說文》訓“目圍”之“”的初文非常合適。


鄭伯父甗(《集成》00925)“”字作,其所从的意符“目”作,寫法比較特別,與一般的“”字所从之“目”不同[14]。我們認爲即甲骨文中的,只不過前者是目形省作類似日形且與外面的圈形有部分筆劃共筆而已。我們認爲這種意符的特殊改變往往是把意符改作與之形近的聲符,這與伯睘卣(《集成》05327)“”、“”(睘)字所从之“目”變作(莧)相類,亦是變形聲化的例子[15]。這說明的讀音應與匀聲字相近。而匀聲字與嬛可通,嬛與聲字可通[16],可見匀聲字與聲字音近可通。這亦可反證把釋作“”從語音方面看非常合適。


甲骨文、金文中有字,一般釋作“曼”,朱德熙先生指出:

字,甲骨文中異體作,金文中異體或作(仲父壺,《新收》955 ),其所从之“目”作,我們認爲此亦屬變形聲化。據上引朱德熙先生說,可知、宣音近可通,又袁聲字與亘聲字、聲字皆可通[18],故音近。又《說文》“”讀若書卷之卷,而《詩經》篇名《卷耳》之“卷”,武威漢簡作“縇”[19],亦可證音近。因此上引字異體即是把所从之目變形聲化作


以上是通過“”、“”兩字的異體可反證把釋作“”從語音方面看非常合適。



[10] “”字“讀若書卷之卷”,古文以爲“醜”。張政烺先生認爲古文以爲醜者本是“疇”字異體,因爲形近,遂漫記於字之下(張政烺:《〈說文〉燕召公〈史篇〉名醜解》,《張政烺文史論集》,中華書局,2004 年,第 198 頁)。李家浩先生認爲是元部與幽部通轉(李家浩:《甲骨文北方神名“勹”與戰國文字从“勹”之字——談古文字“勹”有讀如“宛”的音》,《文史》2012年第 3 期,第 66 頁)。

[11] 諸家之說參看丁福保主編:《說文解字詁林》,中華書局,1988 年,第 3904—3906頁。

[12] 桂馥:《說文解字義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年,第 281 頁。此爲沈培先生提示,謹致謝忱。

[13] “”或可看作“眼圈”之“圈”的表意初文。

[14] 董蓮池:《新金文編》上冊,第 503—504 頁。

[15] 謝明文:《試說商周族名金文中的簡省及相關問題》,《商代金文的整理與研究》下編之十六,復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裘錫圭),2012 年,第 686 頁。

[16] 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 729 、836頁。

[17] 朱德熙:《古文字考釋四篇•釋》,《朱德熙文集》第 5 卷,商務印書館,1999 年,第 151—152 頁。郭沫若先生考釋甲骨文“”字時說:“金文曼龏父盨字作,从此𠔼聲;則盖曼之初文也,象以兩手張目。《楚辭•哀郢》‘曼余目以流觀’,即其義。引伸爲引,爲長,爲美。”(郭沫若:《卜辭通纂》,科學出版社,1983 年,第 524 頁)從字形看,郭說非常有道理。聲字與宣聲字關係密切(參看上引朱德熙先生文),而宣聲字與爰聲字常音近相通(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第 704 頁),《詩經•衛風•考槃》“永矢弗諼”之“諼”,阜陽漢簡S066作“縵”。因此,我們認爲郭、朱兩位先生的意見並不矛盾,綜合他們的意見來看,我們讚成“”()乃“曼余目”之“曼”的初文,後世即由之演變而來,大概由於/後來常假借爲其它意義,故其本義又假借从的“曼”來表示。

[18] 高亨纂著、董治安整理:《古字通假會典》,齊魯書社,1989 年,第 166、168 頁。

[19] 參看程燕:《詩經異文輯考》,安徽大學出版社,2010 年,第 10 頁。




出土文字資料中,“”字又見於漢代帛書[20]簋(《集成》04153)“”字作,所从之“”作。《包山》2.174、《上博簡(八)• 成王既邦》簡13

[21],其所从之“”與金文簋“”字所从之“”寫法相同。《說文》:“(小徐本作‘’),大皃。从大、聲。或曰拳勇字。一曰:讀若傿。”《說文》分“”、“”爲兩字,根據古文字中“眉”字有時要連帶畫出人形作(《合》03197)、(《合》03196)等形來看,它們最初很可能是一字異體,後來才分化爲兩字。

 

我們認爲作類形的“”應是由作類形的“”演變而來。目形周圍的那一圈指示符號省略一部分則作等形。楚簡中“面”作(《天子建州》乙7.13)類形,漢代文字中“”作[22][23]類形,其中“”前的指示符號由甲骨金文中的一曲筆演變爲環繞“”(或其省體目)的圈形,而變作等形,則是指示符號由環繞“目”的一圈形演變作一曲筆,“”、“面”指示符號的變化恰好相反。等形後來可能受到“申”、“”等字的類化,於是就演變爲類形。

 

清華簡《繫年》簡90有“共王亦率師回(圍)鄭,厲公救鄭,敗楚師於”,其中字,整理者隸作“”,說:“,从,右半所从爲‘’(引者按:即省形)。《說文》‘……一曰:讀若傿。’‘’下大形譌爲矢形。大、矢作爲構字部件時有互譌,可參看《戰國文字編》第三三六頁‘侯’字下、三三七頁‘矣’字下。”[24]由於傳世文獻記載《繫年》此次戰役的地點爲“鄢陵”,又《說文》“…… 一曰:讀若傿”,因此整理者將此字讀爲“鄢”應當是沒有問題的。

 

、宣、音近(參看上文),又亘聲字、倝聲字音近可通[25],而《上博七 • 君人者何必安哉》中倝用作“焉”[26],可、焉音近。又《說文》“”讀若“書卷之卷”、“”或曰“拳勇字”,卷聲字與妟聲字可通,妟聲字與鄢可通[27]。這些與《說文》“……一曰:讀若傿”以及傳世文獻中與清華簡《繫年》簡90所記戰役的地點作“鄢陵”正可相互發明。

 

字,整理者以爲右旁是“”省形,按照上文我們關於“”字演變的看法,我們認爲此字右旁實即“”字初文,而非“”的省形。《繫年》中的用字有不少存古現象[28]字所从“”旁作,此形非常重要,它即我們上文假設的“”字演變過程中的的類形,此形正可以作爲的中間字形[29],這亦爲《繫年》用字中的存古現象又增添了新的一例。



[20] 漢語大字典字形組:《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第 230 頁。

[21] 論集按語:《清華簡(陸)• 子儀》簡14有从“木”从“”之字。

[22] 張守中:《張家山漢簡文字編》,文物出版社,2012 年,第 248 頁。

[23] 漢語大字典字形組:《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第 635 頁。

[24] 清華大學出土文獻研究與保護中心編、李學勤主編:《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貳)》,中西書局,2011 年,第 176 頁。

[25] 謝明文:《釋西周金文中的“垣”字》,第七屆中國文字學年會論文,長春,2013 年。論集按語:此文已收入本論集。

[26] 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研究生讀書會:《〈上博七 • 君人者何必安哉〉校讀》,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08 年12月31日。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580。又載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編:《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3輯,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 年,第 270—273頁。另《上博九 • 邦人不稱》簡10有一从“倝”之字,沈培先生亦讀爲“焉”(沈培:《清華簡和上博簡“就”字用法合證》,武漢大學簡帛網,2013年1月6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779#_ftnref24)。

[27] 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第 755 頁。

[28] 李守奎、肖攀:《清華簡〈繫年〉中的“”字及“”之構形》,《華夏文化論壇》2012年第 2 期,第 276 頁;謝明文:《金文叢考(一)》,《出土文獻》2014 年第 5 輯,中西書局,第 49—51 頁。

[29]《村中南》(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墟小屯村中村南甲骨》,雲南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 346 頁)有字,整理者釋作“泪”,或認爲是“入”二字,似皆不合。它的構形與《花東》195.2 的“面”字相類,是在目的旁邊加上一曲筆作爲指示符號,我們認爲它有可能是“”字異體。如是,它亦可作爲的中間字形。另拙文的匿名評審意見1認爲也可能是“眉”字,謹致謝忱。




《說文》从得聲的字有“”、“”兩字。《說文》:“,好也。从女、聲。讀若蜀郡布名。”“,顚頂也。从頁、聲。”下面我們就重點談談與它們有關之字。

 

上引包山簡之字,《楚系簡帛文字編》摹作,釋作“[30]。《說文》認爲“”“从大、聲”,按照我們的意見,“”、“”也可能最初是一字異體。如果包山簡之字左部摹本不誤,確是从女的話,那此字釋“”可從。“”字亦見於漢代璽印文字(《漢印文字徵補遺》12.4)[31]

 

《汗簡》2.22所引“巽”字古文作,清人鄭珍根據《說文》“顨,巽也。从丌、从。此《易》顨卦爲長女爲風者”認爲上錄古文爲“顨”字訛形,《易》“巽”作“顨”可能是孟氏古文[32]。李春桃先生讚同此說[33]。“願”字古文,《古文四聲韻》所引雲臺碑作, 所引王庶子碑作,李春桃先生認爲前者是“”字篆文形之訛,乃假“”爲“願”。後者是假“顨”爲“願”[34]

 

《說文》:“,選具也。从二頁。”“顨,巽也。从丌、从。此《易》顨卦爲長女爲風者。”《說文解字注》:“選擇而共置之也。選疊韻,丌部曰:‘巽,具也。’‘顨,具也。’人部曰:‘僎,具也。’是巽、、顨、僎四字義同。《玉篇》曰‘,古文作選’。 二頁,具之意也。”《說文義證》:“選具也者,選當爲巽。本書‘巽,具也’、‘顨,巽也’。”《說文句讀》認爲“選”“具也”之間應斷讀,且云:“以選釋,謂其同字也。《玉篇》:‘或作僎,古文作選。’具也者,乃巽之義,選从巽,故得具義。丌部曰:‘巽,具也。’‘顨,巽也。’顨从,故亦得具義也。謂之具者,供具以待選擇也。蓋與同字,二字皆士戀切。凡物必有副貳,乃可選擇,从二頁,从二卩,形亦同也。”《說文通訓定聲》:“此字實即弜之異體。頁者人也,二人柬擇而共具之。”[35]

 

《說文》既分析从二頁,那麼它應是一個會意字,但二頁又如何有“選具”之意呢?《說文》的說解頗讓人生疑。清人對“”字構形的說解亦根據不足,難以讓人信從。“”不見於目前已經發表的先秦古文字,要了解其字形來源,我們認爲應當從《說文》所處時代的相關文字資料入手。漢代文字中,“”字異體非常多,下面我們只列出跟我們本文討論有關係的一些寫法[36]


A類寫法是標準的“”字,與《說文》篆文同。 B中“”已省作一橫筆或一斜筆,B中後兩形上部目形變作類似日形,下部變作貝形。C類寫法則是上部“目”或“目”的省訛之體“日”與中部的“”已經粘連,D則是在C的基礎上進一步把整個左邊粘連爲一個整體,但表示“”形的筆畫仍橫向出頭(“”形與下部的所謂“貝”形的上部橫筆共用部分筆畫),故仍可看出它是C之變體。E左部中間表示“”形的筆畫已經不橫向出頭,而且左右兩部分寫法已經開始接近,如果其左半部分再進一步受到其右半部分的類化,E顯然就演變爲F。而F從字形看明顯就是从二頁。F的最後一形時代比較晚(公元569年),已經是標準的隸書,从二頁。《漢魏六朝碑刻異體字典》認爲F的類形即“”爲“願”的字內構件類化字[58]。從上文我們的討論來看,此說正確可從,但如果說得精準一點, F應是”的“字內構件類化字”。論述至此,我們的結論也就呼之欲出了,我們認爲《說文》分析爲“从二頁”的“”就應該是“”字的訛體,與F應是一字[59]


以上是就字形而言,從字音方面看,上引“巽”字古文與“願”字古文顯然是一字異體。《易》之“巽”,《說文》作“顨”。,《玉篇》或體作“僎”,古文作“選”。由此可知“巽”、“”、“願”三者音近可通。而秦漢文字資料中,習見“表示“願欲”之“願”[60]。因此“”、“”音亦非常相近。

 

由以上論證可知,《說文》之“”是“”字訛體從形音兩方面看都密合無間。從漢代鏡銘資料看,“”的變體“”在西漢中期就已經出現,這離許慎著《說文解字》一書已有兩百多年,因此許慎不了解它的來源,這也在情理之中。上引雲臺碑“願”字古文作,李春桃先生把它與“”字篆文相聯繫固然沒錯,但我們認爲也應是“”字訛體,其左下變化與傳抄古文中[61]左下變化同例。因此它用作“願”字古文是非常自然的。

 

G類字形左下所从之“大”形已經訛變得與“丌”寫法相同。G的第二形顯然是在第一形的基礎上演變而來,從字形上看,第二形左邊“丌”上部分已經與其右之“頁”的上部相同。我們認爲《說文》之“顨”最初也許並非从丌、从,而亦可能是徑直由“”的G類字形訛變而來,即G的第二形左上進一步受到其右部的類化變作“頁”,且又把左下之“丌”形置於整個字的下部則演變爲“顨”,如此則“顨”、“”應是異體關係。



[30] 滕壬生:《楚系簡帛文字編(增訂本)》,湖北教育出版社,2008 年,第 1014 頁。

[31] 論集按語:“”字亦見於北大簡《倉頡篇》簡 33。

[32] 鄭珍:《汗簡箋正》,《鄭珍集 • 小學》,貴州人民出版社,2002 年,第 640 頁。

[33] 李春桃:《傳抄古文綜合研究 • 下編》,吉林大學博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吳振武),2012 年,第 698 頁。

[34] 李春桃:《傳抄古文綜合研究 • 下編》,第 698、704 頁。

[35] 諸家之說參看丁福保主編:《說文解字詁林》,第 8889 頁。

[36] 以下字形出處如未特別說明,皆引自鵬宇:《兩漢鏡銘文字整理與考釋•下編》,復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指導老師:劉釗),2013 年,第 303 頁。

[37] A、I、G的第一與第三形、H的第一形以及B中第二形皆引自羅福頤:《漢印文字徵》,文物出版社,1978 年,第 352 頁。

[38] 張守中:《張家山漢簡文字編》,第 248 頁。

[39] 浙江省博物館:《古鏡今照——中國銅鏡研究會成員藏鏡精粹》,文物出版社,2012 年,第 93 頁。

[40] 陳松長:《馬王堆簡帛文字編》,文物出版社,2001 年,第 370 頁。

[41] 此形選自楊安:《銀雀山漢簡文字編(續)》(稿),第 156 頁。此書尚未正式出版,其電子版發佈於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站,2013 年 7 月 31 日。網址: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2088。

[42] 浙江省博物館:《古鏡今照——中國銅鏡研究會成員藏鏡精粹》,第 128 頁。

[43] 陳松長:《馬王堆簡帛文字編》,第 370 頁。

[44] 陝西歷史博物館編:《千秋金鑒:陝西歷史博物館藏銅鏡集成》,三秦出版社,2012 年,第 174 頁。

[45]《收藏》2011 年第 2 期,第 98 頁圖 9。

[46]《中國歷代銅鏡》,上海拍賣行有限責任公司 2006 年春季藝術品拍賣會,2006 年 6 月 11 日,第 22 頁第 104 號。

[47]《龍鳳呈祥 • 鑒映千秋——銅鏡專場》,中拍國際 2010 年五週年慶典拍賣會銅鏡專場,2010 年 11 月 28 日,第 95 頁。

[48]《銅鏡》,中國嘉德2008秋季拍賣會,2008 年 11 月 12 日,第 33 頁。

[49]《淨月澄華——銅鏡專場》,上海崇源 2011 年銅鏡首屆拍賣會,2012 年 10 月 19 日,第 70 頁第 63 號。

[50]《考古》1979 年第 5 期,第 423 頁圖14.1。

[51]《文物》2010 年第 12 期,第 23 頁圖17.2。此字照片(封2.1 )作 ,可知拓本中此字右邊中間有一橫筆未拓出。

[52]《東南文化》1994 年第 5 期,第 111 頁圖1。

[53]《文物》2001 年第 9 期,第 92 頁。

[54]《文物》2010 年第 1 期,第 8 頁。

[55] 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異體字典》下冊,中華書局,2014 年,第 1150 頁。

[56] 陝西歷史博物館編:《千秋金鑒:陝西歷史博物館藏銅鏡集成》,第 53 頁。

[57]《文物》2012 年第 3 期,第 9 頁。

[58] 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異體字典》下冊,第 1150 頁。

[59] “”字也有類化作从兩減省的“”形,參看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異體字典》下冊,第 1150 頁;臧克和主編:《漢魏六朝隋唐五代字形表》,南方日報出版社,2011 年,第1704 頁。

[60] 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第 736 頁;白於藍:《戰國秦漢簡帛古書通假字彙纂》,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 年,第 804 頁 ; 鵬宇:《兩漢鏡銘文字整理與考釋 • 上編》,第 45、53 頁。

[61] 徐在國:《傳抄古文字編(中)》,綫裝書局,2006年,第 877 頁。




《說文》:“願,大頭也。从頁、原聲。”“ ,顚頂也。从頁、聲。”可見《說文》認爲“願”、“”是不同的兩個字。《玉篇》、《廣韻》皆云“”同“願”,則視它們爲異體字。從目前的研究來看,有少數研究者在編纂文字編、字典時,將“置於“願”字頭下[62],但更多的研究者則是贊成《說文》的意見,認爲它們是兩字,但在“思也”、“念也”這些意義上可相通。

 

裘錫圭先生在談到“有時候,表示同一個詞的不同假借字之間,有比較明顯的前後相承的關係”時即以“——願”爲例,他說:“欲願的{願}原來多借《說文》訓爲‘顛頂’的‘’字表示。漢代人往往把這個字簡寫爲‘’(見銀雀山漢簡等)、‘’、‘’(以上見漢碑)等形,南北朝和唐代人進一步簡化爲‘’。《說文》訓爲‘大頭’的‘願’,在漢代也已假借來表示欲願的{願}(見定縣 40 號漢墓簡文,《文物》1981 年 8 期 9 頁圖—— 94 號簡),但是用的人似乎不多。六朝以後,‘願’字的使用逐漸普遍。到宋代,一般人大概就不用‘’字只用‘願’字了。簡化字改用‘愿’字。”[63]

 

《詩經•邶風•二子乘舟》“汎汎其景。願言思子”之“願”,斯詩(指詩句引自《英藏敦煌文獻(漢文佛經以外部份)》一書)789 作“”,伯詩(指詩句引自《法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西域文獻》一書) 2529作“”,阜陽漢簡S049、S050作“

”。胡平生先生說:“(引者按:即字),毛作‘願’。《玉篇》、《廣韻》云,‘’同‘願’。《龍龕手鏡》云古文作‘’。《說文》二字本義不同,而引申爲‘思也’,‘欲思也’,‘念也’二字相通。”[64]劉美霞女士認爲:“二字在語音、形體上均不相同,在引申義上相同,故屬於非全同異體字。”[65]

 

《詩經•邶風•終風》“願言則嚏”之“願”,斯詩10作“”, 斯詩789作“”;伯詩2529作“”,伯詩2538作“”。程燕女士在討論“願言則嚏”之“願”時說:


 

上述I類字形左上應是在D類字形的基礎上省略表示“”形的筆畫且把下部“目”形省掉一橫筆變作“日”形而來。再結合B的第一形、G的第三形以及H的第一形,我們可以合理地假設應有異體作形,比較阜陽漢簡“泉”字作(S039),睡虎地秦簡裡“泉”字作[67],漢代鏡銘中“泉”字或作等形[68],可知其左邊已經與“原”接近,頗疑“願”字本身亦可能就是在此類字形的基礎上把其左邊變形聲化(即改作形近的“原”且表音)作“原”演變而來。如果此說屬實,則“”、“願”本是一字異體。後來的人由於不明其演變之迹,遂誤分它們爲二字。“”字的[69]類形加以省變則演變爲類形。敦煌本《詩經》“”、“”則是由類形寫法進一步演變而來[70]。“”類寫法的“”字如果左下如I類字形一樣从,它亦會演變爲“願”。從定縣40號漢墓簡文已用來表示欲願的{願}來看,“”的異體“願”在西漢晚期應已出現。

 

“巽”、“”音近可通(參看上文)。“巽”,《說文》:“,具也。从丌、聲。(巽),古文。巽,篆文。”《說文》“”訓“選,具也”,研究者指出“選”與“具”同義,可知《說文》“”、“巽”意思相同,我們贊成《說文》訓“選,具也”之“”大概是“巽”之假借(參看上引清人的意見),當然訓具之“巽”,它本身亦應是借字。

 

“匀”聲字與“巽”聲字音近可通,古書中“筍虡”之“筍”或作“[71]。《郭店簡 • 成之聞之》7號簡,是一個兩聲字,所从“匀”、“/巽”兩旁皆聲[72]。又“巽”、“”音近可通(參看上文),那麼“匀”聲字與以“”爲子聲符的“”音近可通,這與我們前文關於鄭伯(《集成》00925)“”(以“匀”爲子聲符)所从之“目”變形聲化作“”的意見恰可相互發明。

 

最後,我們歸納一下本文的主要意見。是“”字初文。清華簡字右旁所从實即“”字初文,而非“”省形,其所从“”旁作,可看作的中間字形。《說文》分析爲“从二頁”的“”應該就是“”字的訛體。《說文》分析爲“从丌、从”的“顨”字以及“从頁、原聲”的“願”字似也是由“”字訛變而來。


2013年11月初稿

2014年8月修改



[62] 徐在國:《傳抄古文字編(中)》,第 877 頁;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異體字典》下冊,第 1150 頁;臧克和主編:《漢魏六朝隋唐五代字形表》,第 1704 頁。

[63] 裘錫圭:《文字學概要(修訂本)》,商務印書館,2013 年,第 185—186 頁。

[64] 胡平生、韓自強:《阜陽漢簡詩經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年,第 57 頁。

[65] 劉美霞:《阜陽漢簡〈詩經〉異體字研究》,《東南傳播》2008 年第 8 期,第 135 頁。

[66] 程燕:《詩經異文輯考》,第 50 頁。

[67] 張守中:《睡虎地秦簡文字編》,文物出版社,1994 年,第 174 頁。

[68] 鵬宇:《兩漢鏡銘文字整理與考釋 • 下編,第 397 頁。

[69] 漢語大字典字形組:《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第 628 頁。

[70] 毛遠明:《漢魏六朝碑刻異體字典》下冊,第 1150 頁 ;臧克和主編:《漢魏六朝隋唐五代字形表》,第 1704 頁。

[71] 張儒、劉毓慶:《漢字通用聲素研究》,第 838 頁。

[72] 劉洪濤:《上博竹書民之父母研究》,北京大學碩士學位論文(指導教師:李家浩),2008 年,第 23 頁。




看校補記

北大簡《趙正書》(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編:《北京大學藏西漢竹書(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年,第 170 頁)簡 38 中表示欲願的{願}作,從本文所論來看,它可看作是由標準的“”字到“願”字的過渡字形。如果將來有新資料證明“願”字很早就已出現,它與“”不是我們文中所說的異體關係。那麼根據類形的“”與“願”形近以及它們的用法來看,可以說是“願”最終吞併了“”。


另本文關於甲骨文字的考釋意見,《新甲骨文編(增訂本)》(福建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226、1084頁)已經采納。

 


論集按語

陳漢平先生已疑甲骨文字當釋“(陳漢平:《屠龍絕緒》,黑龍江教育出版社,1989年,第79頁),此蒙高中正先生告知,謹致謝忱。本文所論相關部分,可以作爲陳說的補充。


關於“”、“願”在後世文獻中的歷史演變,可參看蘇芃《釋“”、“願”、“愿”的歷史演變——兼談在文獻考訂中的應用價值》,全國首屆近代漢字學術研討會論文,河北大學,2016年8月18—20日。

 



原載《饒宗頤國學院院刊》第3輯,2016年,第1—15頁。今收入謝明文《商周文字論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74—87頁。




微刊小編:徐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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