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声维权好沉重：番禺国际纸业员工罢工后续

有一件劳资纠纷关系，发生在去年，在广州市番禺区大夫山森林公园附近，钟村镇有个万宝工业区，里面有家国际纸业（广州番禺）包装有限公司，成立于1993年，是中国南方地区最早建设的包装企业之一。该公司是全球500强美国国际纸业全球庞大工厂体系中一个工厂，工厂的会议室中，还挂着该公司负责人和美国前总统布什夫妇的合影。牛吧？网络公开资料显示，该公司在招聘启事中称，员工“年终根据公司经营业绩，享受双薪”。

　　进入中国之初，工人的薪酬待遇的确够有吸引力。渐斩地，就“中国化”了，据《羊城晚报》今年2月26日报道：

　　工人王青春介绍：“跨国公司名声好听，但劳动强度大。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从早上8点到晚上8点，中间没有休息。就连吃午饭、晚餐都要在生产线上吃，边吃边干。每天都是生活在高噪音、高污染的车间中。”
　　“过去我们的工资至少有7000元，但现在工人的待遇不断下降，考核的任务量不断提高，管理制度越来越严格，稍有不慎，就被扣钱。”工人施植胜说，按照当年考核可以挣100元的，现在考核只能挣到30元，“我们工资条上的基本工资只有750元，这甚至比广州最低工资还低”。

　　对待遇的降低工人们一直敢怒不敢言，以前年终奖都是发双薪，“以前都有2000多元的年终奖，今年（2013年初发上年的）我们正式工就发了750元，公司的劳务派遣工甚至有人只发了16元年终奖”唐小勇等工人气愤地说。据记者了解，该工厂用工分为正式工、劳务派遣工、劳务外包的工人三种，该厂劳务外包工人甚至没有发年终奖。

　　这说明两点：国际资本也是资本，它们都会不择手段追求利润最大化，不要以为它来自讲“人权”的美国就会例外；为什么它来中国就变坏了，敢这样对待劳工？理由也很简单，它们是政府“招商引资”请来的；中国经济起飞要依靠“廉价劳动力”的所谓“比较优势”；因此，保护工人利益的法律一直很不健全，偏袒和放纵资方也就成了政治正确和惯例！


　　但是，时移势易，华南农业大学劳资关系研究中心主任、中国劳动社会学会理事杨正喜教授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说：老一代的工人和企业争议多是由于拖欠工资等劳动纠纷，新一代的工人们则无需为求生存而抗争，更多是求发展。

　　2013年2月19日和20日，包括陈冬全、施植胜、唐小勇、王青春、游李钢五人在内的国际纸业员工近200人因公司制度不合理、年终奖大幅度降低、劳保用品发放大幅减少而集体停工两天。此后，公司高层游说，称复工后不追究罢工的任何责任，员工于21日早上8点复工。但当天下午陈冬全等五位工人代表即被解雇。

　　据工人唐小勇介绍，21日吃午饭时，纸板生产线的17名员工明确告知当班领班，当天下班后不加班。而当班领班也及时告知了生产经理。21日下午16时19分，工作8小时后，唐小勇所在生产线工人停机，并开始打扫卫生。此时，公司通知整条生产线员工开会。一个小时后，五位代表收到了公司的解雇通知。理由是这五人「19日、21日参与集体停工及21日擅自停机」违反公司政策、给公司造成了严重损失。

　　这些被解雇的新生代的工人代表当然不服！他们对跨国资本也毫不畏惧，积极利用传统媒体与社交媒体进行维权行动。他们先后开通了 @国际纸业工人的公共微博和 @国际纸业王青春、@国际纸业-游李钢 的个人微博，利用微博账户与工友或维权机构进行互动、并播报案件进展。

　　他们上访广州市总工会，得到明确的支持。媒体对他们依法维权也态度鲜明地表示支持（财新网：广州工会介入调查国际纸业罢工代表被开除事件；信息时报：拒加班番禺五工人被炒鱿鱼；羊城晚报：工人钱少拒加班跨国公司说滚蛋？江西卫视·深度观察：2013年4月23日，平民律师贴钱维权很艰难；该期节目主要报道本案代理律师段毅，国际纸业工人王青春亦参加节目录制）。

　　他们起诉到广州市番禺区法院，九月十二日终于有了一审判决结果。这些工人的第一点诉求，即裁定公司解除劳动合同系违法，已得到一审法院支持；第二点诉求，即恢复劳动关系，在一审中未得到法院支持。关于第二点，工人陈冬全的判决书上是这样写的：“考虑……陈冬全的工作岗位已被其他员工所替代，国际纸业公司亦当庭表示不同意与陈冬全继续履行劳动合同，因此客观上本案确已无法继续履行劳动合同。故对于陈冬全要求恢复劳动关系的请求，本院不予支持。……”

　　本文并没有指责这个一审判决荒谬的意思，事实上认定资方的解雇违法已属罕见。判决书已载明是陈冬全不主张由雇主付给违法解除劳动关系的赔偿金。

　　如果是上一代劳工，这已是喜出望外的大好事，算是告赢了！可是陈冬全不这样想，他认为这意味着承认了资方违法解雇工人代表的现实，因为赔点钱赶走工人代表对跨国公司不过九牛一毛，对工人维权的阻吓效果却很大。陈冬全们明确表示会继续上诉，争取回到工厂继续同工友们一起维权，哪怕这期间仅靠积蓄和打些零工维生。

　　那么，为何说番禺法院的这个一审判决是“奇怪”的呢？因为它认定国际纸业公司解除与这五名工人的劳动合同“缺乏法律及事实依据，属违法解除劳动合同的行为。”却对违法者没有任何惩戒，连诉讼费都是各自负担。

　　番禺区法院驳回五人要求恢复工作的请求，是认为，国际纸业公司作为用人单位有权进行人员录用和岗位分配，而被解雇工人的职位已被其他员工所替代，客观上劳动合同已无法继续履行。这里面有三个问题，两个属于全局性的，一个属于个案性的：

　　杨正喜教授介绍，“有不少人表示，工人可以停工，因为这是社会性的权利。我认为，发生劳资矛盾，我们最缺的是有效的集体谈判机制。”杨正喜建议由政府主导，劳资双方都参与的谈判协商合作。中山大学法学院副教授黄巧燕表示，如果工人代表得不到相应的保护，无论是现实中的集体谈判，还是未来法制条件下的集体谈判，都不可能实现预期的效果。

　　其次，据我所知，在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工人有罢工权，其中就包括罢工期间的纠察权，否则老板很容易找到替代罢工者的求职人员。这也是事关工人维权的全局的立法问题。

　　以上两个立法问题都不是法院能解决的。

　　但就本案而言，正如广东华瑞兴律师事务所律师赖胜奇所说：“国际纸业番禺工厂全厂200多工人都参加停工了，目前只开除5个人，这其中企业的做法应该受到社会质疑。”这是明显的报复。赖胜奇表示，目前社会应该尽快帮助被开除的工人维护权益，“不然留在国际纸业番禺工厂的工人们争取自己合法权益行为的情绪，会受到很大打击。”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法官有自由裁量权。对于资方背信弃义、捏造“擅自停机”事实，打压和报复工人代表的不公正行径，理应给予惩处，因为这并不是受《劳动合同法》保护的资方权利。
　　如果这五个代表上诉，我希望他们的复工诉求能得到二审法院支持，让资方杀鸡吓猴的伎俩不能得逞。

工人由于维权而遭到开除，并非个案。此前本报报道的国际纸业(广州番禺)包装有限公司工人，因不愿超时加班、争取年终奖福利时，并未得到重视，因此被迫采取停工进行维权，被工厂以停工为名开除，纠纷至今已有7月依然在法院悬而未决。

“通过法律维权对工人不力，一个官司一拖就是1年，对资方成本是0，劳动者是100%。”广东劳资纠纷处理专家段毅表示，广东亟需形成一个对劳动者有力的劳资纠纷集体谈判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