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流水线”,年轻人不愿“拧螺丝”
查理·卓别林的最后一部无声电影《摩登时代》中,男主人公夏尔洛是20世纪30年代美国大工厂流水线上的一名工人,每天的生活就是从早到晚机械式地重复拧螺丝,以期能够获得填饱肚子的可怜工资,但他工作的速度始终追不上老板不断的生产提速命令。
东莞某基础设备制造厂,黎翔正在厂区转角处和工友们享受每隔三小时的放风时间,聊天、抽烟、刷会儿短视频构成了这一天中仅有四次的自由时间。
一刻钟后,黎翔和工友们又要回到流水线上,按照工厂编排好的设备顺序,每人重复与前三小时、前一天都相同的组装工作。
结算好未做满月的工资,最后吃一次宿舍区旁边的沙县,张晓军离开了这个他三进三出的“血汗工厂”,在离厂的班车上,他给在省会城市做外卖快递员的老乡发去了一条微信,“工资结算好了,明天下午到,你上次说哪里有便宜的二手电瓶车来着?”,这一次张晓军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虽然仅有22岁,但职校毕业四年的张晓军已然是这家厂里的“老资格”了,三进三出的经历让他终于想明白了“工厂不是他想要的归宿”。
“进厂一天基本工作10-12小时,除了四次放风和吃饭,其他时间都在流水线上重复主管给你安排好的任务,基本就是盯倒模、挑出残次品、停机开机。偶尔开个生产会,也多半是打鸡血”,10-12小时的工作时长听起来很煎熬,但在流水线的速度和设备轰隆隆的机器声下,张晓军觉得每天的时间还都挺好打发。
“机器一旦开起来,你是不会有空闲想其他事儿的,时间自然过得快了”。
与厂里的平均人员流动情况相比,张晓军的“四年时间、三进三出”已经算是“长情”。除了重复循环的工作内容外,即使有手机,在厂里和周边生活久了,也会让人慢慢丧失社交能力,与外界社会脱节。
“每年厂里来了又走的年轻人数量都够再开几个新厂的用工了”,张晓军的回忆中,在其前后工位出现过的年轻人基本都没坚持过半年,“年纪越小,走得越快。上班时间基本没空和别人交流,下班了又累个半死,相比人与人的社交,大家似乎更愿意刷刷抖音、快手的短视频。”
当谈及自己的“长情”,除去家庭因素的生活压力,职校毕业的张晓军其实算半个科班出生,刚毕业的头一年,他还怀有学技术的心。
但经历过一个春夏后,他意识到每日的重复带来不了任何技能的提升。
“车间设备一旦出问题,基本你停机后就呼叫主管即可。即使问那些一线‘老人’,他们也说不上来什么”,张晓军在毕业后也找过同门的师兄,由于学历和所学有限,即使开局就成为设备调试员或者工程助理的,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和法子在重复不同的劳动。
比起互联网、金融、快消行业依托在线招聘而言,由于蓝领人群的特性和信息壁垒,以产量规模不大、技术能力偏低为代表的制造业工厂局部还停留在依靠熟人介绍、中介派遣的时代。
“看看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来,先加个微信嘛。”一位身穿红马甲的人力中介热情地向路人打招呼,恨不得把每个路过的人都加上微信,而她身所在的这条街上,红马甲随处可见。
这是界面新闻记者在今年2月中旬全国范围疫情前走访中国电子信息产业重镇和中国机械五金模具名镇东莞长安镇时的实景。
数据显示,2017届本科毕业生进入制造业的比重仅为19.2%,较2013届下降了6.6个百分点。90后蓝领第一份工作从事服务业的比重为30%,较80后下降了17个百分点。(数据来源:光大证券)
“90后进场没80后稳定,00后没90后稳定,想留住年轻人越来越难。谈发展那一套已经不行了,他们很清楚想要什么和真的能到手什么”,长期从事一线员工招募的李姐愁苦道,一旦遇上疫情,人员流动下降、闭环管理等要求又加剧了她的招工难度。
小厂不好招人,大厂也好不到哪里去。
前程无忧在今年5月25日~6月5日面向950家雇主关于未来3个月内招聘计划执行和调整的调研显示,物流、建筑工程和生产制造等行业的企业正面临一线员工严重不足的痛苦,35%的大中型企业预计“招聘所需的一线员工也不容易”。
“出来打工的人肉眼可见的比十年前少了,来源少了,招人自然就难了”,这是李姐最直观的感受。
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0年以来,农民工总规模扩张同比增速从2010年的5.4%下降到2019年的0.8%,外出农民工比重从2010年的峰值63.3%下降到59.4%。
种种因素之下,工人薪资、招工成本的逐年上涨也就不足为奇了。
“拧螺丝”意思是去工厂打工。
这个梗最早是在2019年小米9严重供货不足时,小米集团创始人雷军在社交平台上表示,假如小米9首月供货不足百万台就立刻去拧螺丝。
但随着信息化发展,“拧螺丝”一般的流水线工作出现在了制造业工厂之外,互联网的内容审核产业正在形成一个庞大的看不见的“工厂”。
“内审审核岗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一个在线的流水线工厂”,刚上完一月两次通宵班的秦涵顶着黑眼圈和满眼红血丝疲惫的笑着答道。
这个来自中部省市的95后女生在国内一家人尽皆知的互联网大厂里担任内容审核,每天上班的时间点是15点-24点,周末也鲜有休息时间。工作内容很简单,就是不断针对待审核内容,点击后台系统上的“推荐、限流、删除”。
“工作内容不复杂,我们需要处理的内容都有对应的既定标准”,虽然秦涵的内容审核工作没有难度,但审核量的KPI考核已然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审核量是对于我们绩效考核的核心指标。关系到工资和奖金,大家都会一个劲儿地向上冲,久而久之,绩效的评分线就被不断拉高”。失眠对于陷入“内卷”状态的秦涵已经习以为常,而近视散光、肩周炎、肌腱炎、腰间盘突出更是在职更久时间的老人们的普遍毛病。
在审核岗位两年多的秦涵在今年的评估中仍未获得晋升机会,“审核部门是一个金字塔结构,越往上人越少”,当初被大厂光环吸引加入的她正在考虑转行。
公开消息称,字节跳动的审核人员数量已经超过2万人,B站有近3千人。《网络短视频平台管理规范》规定,平台须维持的内容审核员人数原则上应当在该平台每天新增播出短视频条数的千分之一以上。
这意味着,随着互联网内容规模的不断膨胀,AI技术不能完全替代人工审核之下,进入这座庞大“在线工厂”的年轻人只会有增无减。
无论是“传统流水线”还是“在线流水线”,单一任务的循环与重复压抑了95后、00后的精神需求与个性发挥。
同样的收入段,相对较多的年轻人更倾向送外卖的理由,不乏来自工作时间更自由、工作强度更可控。
无论制造业与否,如何吸引千禧一代已经成为HR们不可逃避的问题,除了薪酬待遇等硬性指标,改变“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传统概念,让年轻人在不同组织中扮演更多角色、更多地利用其个人技能,或是一个方法。
点击观看51报告:
点击查看2022中国大学生喜爱雇主完整榜单
如果您是HR,想要与我们交流关于HR方面的专业看法,欢迎发送邮件至hrpai@51job.com,我们将与您取得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