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一年间（二）：我不是不努力，我只是不能成为领导要求“只能服从”的人
接到采访邀约时，程甜正站在屠宰场门口。
对于刚入职一年的环保工程师来说，这样的外勤活动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程甜，南京理工大学，环境工程硕士 2021毕业。毕业后在一家知名的设计咨询公司。专业对口，薪酬水平还算满意。
她的目标是要么进特别大的厂，要么离家近，找份不累的活。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手上offer 不少，但是程甜有一个中心思想——不能太累，不能太卷
程甜毕业的那年，全国高校毕业生总规模909万人，都在“史上最难毕业季”，在程甜看来，难的并不是求职，而是入职后的种种。
以下文字用第一人称，进行了采访内容的整理。
其实我从刚入职到现在，和同事的关系都很好，但是碰到我的领导，我真的是……
我的上司跟我父母的年纪差不多，一开始我把他当成家人一样的长辈。现在我觉得这真是犯了职场的大忌。
我们关系的转折点在去年中秋节，也就是上班两个月，当时放三天假。我原本很早就做好了假期的安排，但是就在节前的下午，我们领导突然收到了附近地区的一个项目，他希望我中秋节能过去加班。
其实我们这里有不少本地人，但感觉就是希望我能来，能在三天假期里加两天班。
我觉得正常情况下，就算只是说家里有事，也是可以不去的吧，毕竟大家也不是24小时待命的。但是我因为把他当成我的长辈，就给他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问他我可不可以只来一天半。我觉得我说得很详细，并且很真诚，一点都没有虚假。
但是他直接给我打电话，完全没有顾及我原本的安排，对我说了很重的话，最后我也只能来加班。
在这件事之后，我就发现，领导是不会跟我共情的，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服从他的人，一个很好拿捏的员工。
后来就越来越糟糕，越来越针对了
领导想把我调到这个项目这边，离家很远，他承诺说会解决我的上下班问题，但是完全没有兑现。我某天晚上实在受不了了，声泪俱下地跟他说我的难处，他也只是给我画饼。甚至我为了方便通勤买了自己的车以后，他还经常要我开车送他回家。
领导每个月会给我补油费，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良心发现，后来我发现他只想更理所应当地使唤我。他只付出了一点金钱成本，就换来了一个好用的司机和一辆车。
Q
那你觉得如果领导给你涨工资的话，你做这些事情会开心吗？
A
他不会那么好心的。我本来以为我的人生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至少我可以掌握自己的上下班时间吧，但是我现在并不自由。哪怕要下班了，领导还整天让我问一问科室的同事，需不需要送他们回去。
我在投简历之前，很开心在二线城市有我的专业用武之地。但是越做越觉得，这里的工作内容和工作环境不太符合我的预期。
我之前有过实习经历，但是现在想一想，实习经历还是太简单了，很少用到专业知识，主要是做一些归纳整理的工作，也就导致我以为这行就是干这些工作的。
我想象的工作，在二线城市，没有那么大压力，像上学的时候有那么多考试的压力一样。每天正常上下班，三十分钟以内的通勤时间，能有比较规律的生活。
但是……
现在的工作虽不至于996，也没有人催我，但是任务压在身上会让我很焦虑。
领导一副理所应当的嘴脸——反正那些活都是你的，活是跑不掉的，你也是跑不掉的。以至于我不干活，没加班，就会感觉很对不起大家，像定时炸弹一样。
好在我的同事们人都很好，我觉得他们才是我留下来的理由。如果他们要离职了，我也会产生离职的想法。
Q
如果在入职之前知道现在的处境，你还会选择这家公司吗？或者说有哪些事情是你求职时绝对无法忍受的？
A
其实在我们行业里大家都心知肚明，肯定是要加班的。
现在对我来说难以忍受的并不是加班，而是领导的喜怒无常。我知道我们领导是什么样的人，外人眼里我和领导好像关系可好了一样，其实他私底下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好。
我研究生是在南京读的，毕业的时候只考虑了两个就业地点，南京和我家乡。我们行业在南京还是有挺多公司的，不过很多都是小公司。
我当时心里只考虑了三个头部企业，结果那年几家头部几乎不招人，招人也是博士起步。
因为要找工作参加了很多宣讲会，也听了很多东西。我虽然在其中一家头部企业实习了将近一年，但是那里的实习生基本上都被“卸磨杀驴”了，毕竟廉价劳动力嘛，后来我就只在我家乡这边投简历了。
可能因为我本人是一个非常恋家的人，而且我是独生女，本来就不准备离家太远或太久。在外求学这么多年，一直都很想回来。
而且我内心也觉得，哪怕当时留在南京，顶多在南京赚几年钱，早晚也是要回来的。我现在也觉得这个决定非常正确，因为我那些留在南京的同学，工资也没高多少。
我们单位现在是非常严重的女多男少，这个现象我们也分析过：一方面是待遇比不上大城市，另一方面是只招研究生学历以上的。
通常研究生毕业的话，男生会更想要留在外面，能有更好发展的机会比较多，但女生的话会更容易回家。我们单位每年校招都是女生多，男生少，久而久之差距就越来越明显了。
Q
考虑离开吗？
A
我会考虑的。虽然现在职业规划很明确，就是要在这一行做，但是如果有变动的话，我还是会跳出公司，或者离开这个行业去做别的工作。
【二马氏】
这个故事太似曾相识了。
时至今天，不少管理者还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年轻人的职业起步要历练，要全情投入，要配合组织需要，甚至认为应该兴奋、感激给与的有挑战的工作。但是在今年和十多位毕业生们的交流中发现：
中国的年轻人中很多人已经未工作已感老矣。
他们在中考、高考中的攀爬中，几乎耗尽自己的精力、时间，破坏了口味，对周遭和他人，也包括企业和管理者没有了解的意愿。在学校阶段，长期的996和重复的做题，使得他们对未来缺乏期待，而对工作和企业有更多标签化的认知。
比如轻松，离家近，高薪……
我有一次和一位企业负责人说，最好的工作是“钱多事少离家近“，他惊呼说”你以为我不想要吗？在哪里呢？”
与此同时，他们又是平视的一代，是家里的中心。所以他们特别的渴望、也特别要求公平、尊重（重视），要求企业多为他们着想。
我难过于程甜工作的不开心。
和领导相处不好的日子是很难过的，但是相比于工作，领导的选择是更难，要碰运气的。唯希望，程甜能有更多领导之外的工作快乐，并自我调适心境，并祝愿她能有一位更好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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