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互联网迷雾重重
GE进一步处理Predix的部分资产。姿势只有一个:卖。GE在数字化转型的过程中的诸多不顺,掺杂着中国式狂欢、日本式沉默和德国式谨慎,都为工业互联网留下了一地迷局。
工业互联网平台再次踩雷
上周二GE再次出手,彻底放弃了工业互联网平台的努力。此次它出售了所持有的Pivotal大部分股份,后者是一家PaaS(平台即服务)的开发商。它大名鼎鼎的容器技术Cloud Foudary,是帮助GE建立工业互联网平台最为重要的底层支柱。
这次出售想来也不该惊讶。GE Digital的前首席商业官本来也是Pivotal董事会的一名成员,9月份辞去该职务,一个月后则离开GE。
更早的兆头是,GE在今年7月份与微软云Azure结成联盟。那个时候,意味着这个包袱就可以扔掉了。
工业互联网在全世界,都呈现出一副异样的景象。
德国、日本和美国,物联网在工业的应用,都在快速发展。德国工业4.0一开始就积极跟工业互联网进行对标,重量级的公司,如西门子、博世等都推出了自己的工业互联网方案。但相比在数字工厂的高调而言,西门子在这个领域的推进,谨慎得跟默大妈一样“徐缓”。而在日本,几乎所有的重要制造业,都在利用物联网技术,对日本企业家最钟爱的车间现场,进行各种机器效率的挖潜。然而几乎没有一家跳出来声称自己是平台:日本在工业互联网平台上几乎是集体失声。在美国,所有高调似乎都集中在GE一家身上,其他都是跟随者。
最后的结果是,踩雷引爆的似乎只有工业互联网的始作俑者。
而在中国,这种定位的工业互联网平台,则成为工业大明星。而且中彩的很多。中国工业这次“顺利超车”的反常现象,说胜利当然为时尚早,但这么多的小红花发下去,自然也是疑点重重。
当然,对GE而言,它的看家花旦Predix引起的灾难被外界不公平地夸大了。正如五年前对Pivotal的投资,一进一出,GE净赚近2亿美元。回报率170%,还是很棒的。GE自有一些工业互联网之外的其他问题,国人选择性地将GE其他失误都归结到GE的数字化转型了。
工业互联网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差。但在中国的大热,却是一件令人最为忧心忡忡的事情。它会不会被莫名其妙地放大了?
工业互联网的江湖,迷雾重重。
概念暴力 打遍中国制造
制造界最近几年充满了概念泡泡,五光十色晃来晃去,令人感觉抓不住。这几天,再起风云的是:产业互联网。
10月31日,腾讯全球合作伙伴大会召开前日,马化腾按照惯例,准时发布了今年的公开信,其中的观点语出惊人,“移动互联网的下半场,就是产业互联网”。引起争论的是,移动互联网激战正酣,为什么会出现下半场?为产业服务的互联网,是否可以接棒为消费者服务的互联网,成为一个美好的明天?
在过去一年多,工业互联网一直是主流认可的概念,产业互联网则备受打压,一直在很窄的范围内流通使用。很多人甚至认为“产业互联网”,是一个伪概念。而腾讯提出的产业互联网,再次让它与工业互联网的界限,成为关注焦点。
GE提出来的“Industrial Internet”,的确既有“工业”,也有“产业”的含义。但在中国,这两者的边界大不相同。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其他范围的激战是,“工业互联网姓工,还是姓网?”。这些看上是鸡毛蒜皮的概念较真,屡屡在空中斗法。
这是最近三年中国制造业最为迷惑的现象之一。概念暴力打遍中国制造。从智能制造到工业互联网,极端的时候大家甚至不知道哪个范畴更大?从两化融合、两化深度融合,到制造业与互联网融合,背后的区别究竟何在?很多人不知道。
在中国,智能制造的含义尚不能被广泛确认;工业互联网平台为企业带来的真正价值,也实践中并没有得到太多的认证。然而,大会战已经开始。这种现象,可以称为“无共识推进”。企业无共识推进,不用担心,市场自有紧箍咒;政府如果在“无共识”下进行大力推进,则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令人担忧的是,指挥棒一直在光彩照人地挥舞,相应的政策激励措施则呼啸而出。
此处一别 换了人间
工业利用IT技术,进行数字进程的推进,笔者将其总结为三个阶段:内化、外化和外挂。
图 | 数字进程的三化阶段(原创自绘)
最早上路的是企业信息化。内化是企业内部业务连通的需求,用IT连接业务。这是企业发自内在的需求。世界上第一个财务系统的出现,正是由美国通用电气公司自行开发的。在内化的过程中,不同的系统,被广泛应用在企业的各个部门。这期间也产生了大量的孤岛。
外化是一个价值链向用户端扩展的过程。它可以看做是制造业走向服务化的一种。这个过程对企业的软件开发能力和对下游用户的运行机制,需要很强的把控。最早创立了这种模式是英国的罗罗发动机。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这个秘密武器开始发威,打的GE发动机一头雾水,接连丢失包括全日航、新加坡航空在内的重要客户。这种“外化策略”,后来也被中国制造业纷纷采用,例如从宝钢信息化部门出来的宝信、一汽集团出来的启明星等。既服务自身企业,同时也在做各种项目创收。Predix提供的解决,本来都是“外化”服务的软件组合,如果不去硬拽着它去做工业互联网平台,本来是一件正合身的衣服。
而外挂,则是对整个行业的数字化进程,进行通用性赋能。它与基于价值链拓展的外化,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特征。鲜明的行业鸿沟、企业变化多端的流程,对平台而言,都是巨大的鸿沟。最重要的是,它的商业逻辑发生嬗变。一个传统的制造业,需要作为一个运营商的全能角色出现。许多野心勃勃的企业家,忽略了这个彻头彻尾的变化。富士康作为一个卓越制造的公司基因,是否真的支撑它走向一个运营型的公司?同样的拷问,留给了那些在长清单上的优秀制造业:海尔、美的、徐工、中联重科等。每一个致力于全新角色的公司,都需要问一下这样的问题:组织变革是否已经就绪,来应对一门全新的商业模式?
把外化和外挂,混同一件事来做,是会吃大亏的。
日本人在外化,花了大量的功夫,但却迟迟不肯拿出来进行“外挂”。小松工程机械在1990年就开始开发基于GPS的远程监控可视化系统康查士,2004年连接设备达到20万台。小松的这种外化式服务,届时小松总裁坂根正弘在日后回忆录中提到,使得小松能够在2004年,就通过从机器运转本身洞察到了中国实施紧缩型调控、工程机械即将下滑的趋势。这两年在中国声名鹊起的“挖掘机指数”,被当做工业互联网平台的神奇魔力。其实,这不过是对复古的一次致敬。日立建机的Global-eService作为机器连接和云计算的典范,早就有着很广泛的应用。IoT不过是新增且更加合手工具而已。其它包括NEC、东芝的IoT解决方案,都在制造业中积极探索应用。但作为稳重的工业老司机,日本人绝不会用PPT来做生意的,也很少有人会提“为行业赋能”这件事。
GE大张旗鼓地推出了外挂平台Predix,启迪了整个行业,但也折损了自己的美誉度。
也许有人会质疑,PTC作为工业互联网平台,不是备受华尔街和各种咨询公司的青睐吗?其实细究起来,二者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这就是工业互联网平台给人带来的困惑,它就像是一个大篮子,包罗一切。这种开口像海面一样广阔的概念,多少丰富的海洋物种的区别,都被一笔抹去。
升级有风险,赋能需谨慎。
其实不是第一次
Predix的出现,对于GE而言,是一种宿命。因为这并不是GE的第一次“外挂”冲动。
早在1980年,GE就从美国联合电信公司(现在Sprint的前身)购买了当时最为知名的CAD设计软件公司:CALMA。后者在当时机械设计、工厂设计软件领域,是超级当红小生。八十年代初,GE正在醉心于一种全新的自动化集成的魔法,名字叫做“未来工厂”。它将机器人、机床、驱动装置和通讯等各家的技术部件,全部整合到单一的提供商手中:GE乐于充当这样的角色。而CALMA这个软件,则将产品设计与自动化生产完美地连接。GE的高层认为,这可以为大型工业企业提供“一站式”自动化工厂。
这个被GE寄予厚望的一把手项目,耗资10亿美元(上世纪80年代!),七年后黯然消亡。
那个启动“未来工厂”的人,就是全球最优秀的CEO韦尔奇。彼时,韦尔奇刚刚上任GE。那是他后来被称为中子弹的年代。想想工业互联网Predix的梦想,与30多年前的“未来工厂”,有多么惊人的相似。看上去,韦尔奇在把CEO帅印交接给Immelt的时候,他一定讲过这个故事。而且,他应该只讲了开头,却隐藏了结尾。
历史不敬畏,现实常翻车。当下GE Digital的去留,应该已经不是悬念。最近两项与工业互联网相关的业务,面向智慧城市和商业照明的当红部门Current LED,以及重要的自动化部门(包括收购的阿尔斯通部分自动化业务),都将面临着出售的命运。对GE未必是坏事。如果放弃外挂平台的普遍行业赋能,而回归“外化”的支撑地位,Predix仍然是大客户解决方案的黄金组合。
只是此刻,对工业互联网平台寄予厚望的中国制造,则是迷雾一团。在上个世纪末,跟当下一样的高调,中国工业界启动了计算机集成制造系统CIMS,这是863计划中在制造业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支撑点。彼时的大会战运动,手法跟当前的工业互联网一样,如出一撤。CIMS最后铩羽而归,浪费了大量的金钱和时间后,无疾而终。今天,恐怕已经无人愿意更多提及。只是造化弄人,如果不能回望历史,现实常常会旧梦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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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雪萍:南山工业书院发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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