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萍 | 碳中和赛跑的碳金相对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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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倍的数量!苹果日前宣布有175家供应商已经承诺使用清洁能源。苹果去年就宣布全球公司运营已实现了碳中和，大量依靠代工，这一点似乎并不稀奇。然而，更大的雄心在于，苹果公司的目标是到2030年就在供应链和整个产品生命周期中实现100%碳中和。考虑到苹果在中国巨大的供应链队伍，这个雄心就格外耀眼。在苹果全球Top200供应链中，中国大陆和中国台湾就占了将近一半。而对于供应商，苹果向来都是执行铁腕的政策，任何一个企业都不能承担失去苹果订单之痛。光组模块欧菲光就是最典型的例子，从天鹅直接被打回丑小鸭。
碳减排，国家战略已经形成巨大旋风。而制造业将迎来强劲的领头羊拉动减碳的时代。碳中和的落地速度，比大家听到的风声还要猛。施耐德电气商业价值研究院为中国工业定制的《中国工业企业实现碳中和之路》白皮书，就如何打造双碳目标下的企业竞争力进行了描述。
先行一步
“石器时代的终结不是因为缺乏石头，而石油时代的结束也不是因为石油供应的短缺”。沙特前石油部长、欧佩克主要创始人的谢赫·艾哈迈德·扎希·亚马尼留下了这样一句“惊世骇语”。
一语成谶，当时针走到50年后的今天，谢赫俨然成了跨越时空的精准预言家。随着中国提出雄心勃勃的碳达峰、碳中和战略，对碳的宣战，吹响了人类历史上最与众不同的能源号角。
石油不再因为短缺而令人恐慌，碳的过剩却让石油大亨们坐立不安。无人能够避开时代的穿透，每个企业都要在规定时间内做出回答，前方钟表滴答声愈发清晰可闻。最意味深长的是，当整个时代都在抛弃碳的时候，谁甩“包袱”甩得更快，谁就具有更强的竞争力。抢先拥有驾驭碳减排与碳中和的能力，就是一种先发优势。
波士顿的咨询专家在总结了日本制造多品种的优势之后，写出了《时基竞争战略》一书。书中认为，时间是比成本更值得管理者注意的工具。削减公司成本、多品种化、面向客户提供价值，这些关键都在于时间[《经营战略全史》，【日】三谷宏治著，2013，徐航译，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6，p119]。波士顿咨询顾问往往在现场一边拿着秒表，一边跟客户交流。这个画面被理解成高知行业的“按分钟收费”，也成为一种知识收费的传奇符号。然而它的寓意，至今看来再明显不过了，企业家也需要掐表计算“收拾碳”的时间了。
碳金能力，就是企业在既定时间内应对碳减排过程中所形成的相对优势能力。能够熟练应对碳排放挑战的企业，将获得更大的竞争力。这需要企业精心打造绿色制造与智能制造的融合能力。
在2030年和2060年两个时间节点之前，拥有领先的碳减排能力，就会形成基于时间的竞争力优势，成为新纪元的赢家；“碳落后”者，将被淘汰出局。碳金能力是企业走向可预期未来的核心竞争力之一。
工业企业作为能源消耗和碳排放大户，积极应对“双碳”目标是必答题而非选择题。而能源与工业，二者向来有着深刻的耦合关系。当年福特汽车能够形成大规模流水线的制造系统，最深层的驱动力是来自电力对于蒸汽机的替代。既往蒸汽机是有一个主动力源，靠着皮带和齿轮进行远程动力传输，对每一台机器的摆放位置都有严格规定。而电力，则可以甩掉传送带，重新布局产线的位置。每台机器都可以获得自己所需要的动力，这让机器获得了解放，从而使得流水线这一工业化最成功的制造系统，确立了牢不可破的百年经典。
现在，当人类需要摆脱依赖化石能源的时候，工业系统同样需要一种深刻的变化。而我们就身在其中，也许在当下的感受不会太深，等到未来十年、二十年后再回望的时候，才能了解脱碳的真实含义。而工业企业的碳战略，已经不仅是合规问题、法律问题，更是企业未来竞争力问题。
不需要等得太久。中国已制订了中央层面的系统谋划、总体部署，加快构建碳达峰、碳中和“1+N”政策体系。10月24日，《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已正式公布。
政策催化与市场技术互动，必将产生一种全新的加速度。未来各省、各行业碳减排将会有更多的实招落地，围绕碳减排的生产、生活的“生态体系”将快速生长、成型。碳，在经济社会中的重要性将史无前例的凸显，有可能成为继土地、劳动力、资本、技术、数据之后，又一个至关重要的市场要素。
惩罚？预警？
河南暴雨、北美千年一遇热浪、德国超级大洪水……今年有很多极端天气，令人琢磨不透。
将其归为碳，无疑是当前能得到的科学解释。根据联合国领导的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发布的报告，2019年大气中二氧化碳的浓度处于至少200万年来的最高点；自1970年以来的50年里，全球地表温度上升的速率比过去至少2000年间的任意50年都快。
这两个听上去有些枯燥的数据，或许正是极端天气的驱动之手。
这也意味着，如果人类不主动“收拾”碳，恶劣天气就会惩罚人类。
欧洲已经开始为工业设定约定性的条款：对于行动迟缓的企业而言必然是惩罚性的。欧盟着手实施碳边境调节机制（CBAM）。这其实就是一种新型碳关税，是根据进口产品的碳强度来征收边境调节税的环境政策工具。根据欧盟的计划，2023年就会上线征收，并逐步拓宽实施范围。根据测算，它征收所得的资金，将从每年50亿欧元（60亿美元）逐步增至140亿欧元。如果气候加速恶化，那么欧盟的碳关税就有可能加快落地。而更多的国家，也可能效仿欧盟来实施碳关税。
这就会形成一种全新的“绿色鸿沟”，彼岸是发达国家，他们在过去几百年的工业化进程中，已经大量排放了存量碳，且实现碳达峰。而鸿沟此岸的发展中国家，正在或准备依靠工业化发展，自立自强，这时却又要付出“碳关税”这种新型代价。
当然，最直接的买单者还是全球产业链上大大小小的市场主体（尤其是跨国企业）。对于绝大多数企业而言，碳减排是一个新的转型升级倒逼因子。走在行业前列者，可能得到更多政策、技术、市场利好，拥有更强碳金竞争力。行动滞后、减排不力者，必然感受到更大的相反压力，竞争力变弱。
老锅新汤
如何更快速地实现碳减排还不能过于影响发展？国务院印发《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指明了方向。工业是产生碳排放的主要领域之一，对全国整体实现碳达峰具有重要影响。工业领域要加快绿色低碳转型和高质量发展，力争率先实现碳达峰。
从近年的实践来看，节能减排的潜力也是巨大的，而且现有技术手段是很容易出实效的。据统计，2016年至2020年，中国规模以上企业单位工业增加值能耗累计下降超过16%，相当于节能5.1亿吨标准煤，节约能源成本约4260亿元。同期，单位工业增加值二氧化碳排放量累计下降22%。
在汽车行业，上汽通用和上汽通用五菱在2020年实施了454项节能改善措施，达到了惊人的效果：年节约标煤10591吨，节省成本达3747万元。
惊人的减排效果给汽车行业实现碳达峰、碳中和提供了信心。长城、宝马、大众、雷诺、通用、丰田……国内外车企纷纷给出了碳中和承诺，而且时间均在2050年或更早。
作为碳排放大户，水泥行业企业通过使用先进的生产控制和能源管理，同样取得了惊人的碳减排成效。全球最大建材制造商中国建材集团下属企业祁连山水泥，在数字化试点工厂中，采用了施耐德电气提供的数字化咨询与服务、先进过程控制系统、能源管理系统在内的软硬件一体化整体解决方案。其中，能源管理系统（EMS）帮助企业管理者动态监测水、电、煤、汽等能源的实时消耗量，随时掌握和能耗相关的原料使用和设备运转情况，帮助管理者识别和挖掘生产过程中的节能契机，做出正确决策，减小能源浪费。
这场数字化变革让祁连山水泥的能效实现了一次大飞跃。工厂最好的单月熟料标准煤耗降低到100公斤/吨以下，2019年仅电费就节省了453.6万元。省电降本，还减碳，这场变革成就了祁连山水泥的碳金竞争力的先发优势。
赛道上的抢跑者，从来都不孤独。苹果已经开始制定周密的计划，想在供应商白名单之列，就先要像去脂减肥一样，把“减碳”能力作为重要的参考指标。按照苹果的执行力，这种措施将是一次电子制造系统的颠覆性革命，并引起广泛的效仿。而类似耐克、阿迪达斯这类面向消费品的运动服饰制造商，已经将严厉的目光转向上游纺织印染等行业的碳排放指标。
时间并不等人。
少即是多
“随着越来越多的公司追求净零议程，在实现目标所需的资源、基础设施、能力和人才方面将出现激烈的斗争。”最近，波士顿咨询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李瑞麒在一篇署名文章中写道。根据波士顿咨询的预测，到2050年，围绕《巴黎协定》的全球投资总额将达到100万亿美元至150万亿美元，将超过2020年全球经济总量。
在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场如此规模浩大的全球投资行为。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最凶悍的“竞赛”。但是，这场“竞赛”绝非内卷式的消耗战，而是一场“少即是多”的超级转型之战。“将可持续性纳入商业议程的核心不仅是正确之举，对于执行得力的公司也将成为关键竞争优势”。
碳减排引发的绿色投资大战、转型大战中，市场主体的投入所带来的关键竞争优势，让企业打造碳金竞争力变得空前迫切。碳金竞争力是多样的。根据波士顿的预测，汽车制造商消除60%的碳排放，每年节约能源带来的收益，就可以为剩余40%的碳减排提供资金。
也就是说，跑在前列的碳减排企业，前期的投入将为后期实现净零碳排提供支持，碳减排之路会越跑越轻松。
碳金竞争力更具吸引力的地方在于，实现大幅减排后，充裕的碳排放额度，有望成为企业最具前景的收益来源之一。
对于这种竞争优势，“钢铁侠”马斯克最有感受。2020年，特斯拉全年交付新车达到创纪录的50万辆，且首次实现全年盈利。但是，特斯拉的盈利不是因为卖车，而是“卖碳”。通过出售碳排放积分，特斯拉获得了15.8亿美元营收，是年净利润（7.21亿美元）的两倍之多。在过去五年里，特斯拉出售碳排放积分获得的总收入达到惊人的33亿美元。
高调的“钢铁侠”马斯克原来是全球最低调的“卖碳翁”。特斯拉之所以能够获得这笔“卖碳”巨款，是因为美国11个联邦州对汽车企业的一项环保规定，要求当地的汽车制造商需在2025之前销售一定比例的零排放汽车，如果做不到就必须购买积分。
这实际上就是一种碳汇交易。美国有，中国也有。比如，比亚迪的新能源车积分，以3000元/分的买卖价格换算，达到20亿人民币以上。再看上通五菱宏光Mini电动车，上市13月便飙升累计40万台，成为全球令人瞩目的电动车，它的碳积分收入也相当可观。
资本市场是最敏感的。碳交易的上线，30、60目标的确立，正在带动具有碳金竞争力的企业大幅上涨。自2020年9月以来，二级市场电力板块已上涨超过70%。一家名为九洲集团的上市公司，据称是国内产出碳排放额度最多的企业（约300万吨），过去一年的涨幅达150%。
先行者，带来相对优势；市场，正在用真金白银投票。
未来的形势再清晰不过，碳金竞争力所引发的世纪争夺战才刚刚开始。
四化之路
碳金竞争力的建立，需要一种决定性的雄心。“十四五”期间，中国要实现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降低18%。到2030年，单位国内生产总值二氧化碳排放要比2005年下降65%以上。前期的工业碳减排需要投入额外的成本，这就需要看看这本账该如何计算。
企业推动碳减排，首先要有一本高质量的台账。要建立一套清晰的碳本，其实也不容易，目前还缺少标准、完备的碳排放统计体系。这是个技术活。
对企业而言，热心勃勃却没有规划的碳减排，可能是一场代价昂贵的试错。选取最优路径，是企业碳减排需要考量的战术权衡。而清洁化、电气化、数字化和标准化，则是一个大路朝阳的基本方向。
清洁化，即能源的绿色转型，可以从源头上告别碳“四处乱逛”的时代。到2030年，中国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费比重将达到25%左右。倒逼催急的铃声，已经清晰可听。
电气化则意味着将更多终端能源转化为电力的方式。这是一次深度的“再电气化”革命。而汽车电动化，就是最具代表性的杰作。
数字化手段，则起到了点石成金的效果。作为宝马、福特等汽车集团的供应商，法国弗吉亚在江苏盐城工厂的能耗，一度位列弗吉亚全球各工厂前列，是典型的高电耗厂区。这已经成为过去。通过数字化手段的能源管理解决方案，对配电系统和重点能耗设备加装智能表计、传感器等，并搭建数字化能源管理系统平台，盐城工厂此前面临的能源监测、电能质量、巡检手段等一系列难题迎刃而解，盐城工厂实现了能源效率可视化分析和运维效率大幅优化。
作为追踪不动声色的碳足迹的神秘警察，区块链技术也开始融入到碳减排的实际行动之中，并建立起全新的标准化碳计算方式。已经成功实现对碳足迹实时跟踪的唯链公司，同时也是施耐德电气第二季绿色智能制造创赢计划筛选出来的潜力企业，就将区块链技术应用于碳足迹/碳核算领域，为企业输出碳足迹/碳排放量化数据、评级报告、产品的全生命周期评估报告等。而为欧洲多家机构提供了欧盟碳排放交易机制下的年度排放核查服务的挪威船级社，对唯链的创新十分看好，并已经与其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
基于产品角度，挪威船级社和唯链已经可以实现“从摇篮到大门”的碳足迹追踪记录，覆盖从原料开采、成衣厂生产，到交付给消费者的产销生命周期碳足迹。例如，将牦牛绒成分的衣服，实现了从原材料收集，物料和粗加工，运输和能耗，以及洗毛、分梳等全过程碳排放追踪。唯链提供数据追踪体系，而船级社则进行监测、报告和核查机制验证，确保整个过程中碳数据的真实性和权威性。
再难的事情，依然有解决的办法。各种市场主体，正在纷纷呈现令人惊奇的碳减排路线图。
碳金矩阵
当前推进双碳战略的重心，其实不仅是能源替代，还有节能减排。这其中，工艺改进，是过去一拧再拧的湿毛巾。然而，原有的技术路径已经接近极限，对于钢铁、煤电等行业，单位能耗的提高非常难。在发电厂，一度电的煤耗，每降低1克，就跟航天领域为火箭减重1克类似，需要费尽心机。上海外高桥发电厂，是全球第一个将供电煤耗降到280克以下的发电厂。可以说“十克煤耗，一代技术”。
不能只走一条路。数字化、智能化手段的广泛应用，打开了人类工艺革新实现碳减排的一扇神奇大门。工艺的革新不再是传统的修补，而是全系统的联动迭代。
数字化引发的工艺革新，可以充分利用先进控制系统和安全系统，实现对生产过程的优化处理，找到现有技术水平下碳减排的最优解。例如，施耐德电气对某化工厂的控制和安全系统进行改造升级后，生产效率提高近25%。而施耐德电气无锡工厂利用数字孪生技术优化整体管理，增效减排，仅暖通空调一项就实现32%的能耗节约。同时，通过以数字化技术覆盖端到端供应链，无锡工厂以绿色采购、绿色生产和绿色交付结合供应商“零碳计划”推动上下游整体减排，带动产业价值链走向可持续发展。
这样的“零碳工厂”，如何能遍地开花？施耐德电气给出的答案是：碳金矩阵。它提供了一种可诊断、可实施、可优化的全局性思路，给出了可持续发展和数字化转型两大维度的布阵，并配备了精良的组合工具库。
图 碳金矩阵图
在可持续发展方面，提供了四步走的策略。需要从最初的“可持续暨碳中和咨询”服务开始，提供顶层规划目标。然后通过详尽的方法论，推动规划在各细分领域实施，最后通过全链协同实现更大范围碳减排。
而在数字化转型方面，则提供了体系化的三大阶段落地方案。例如在最后阶段的持续优化中，将电力与仪表这两个以前各自独立的部门，通过一套软件系统相互打通，使得工艺与能耗都拥有全局的洞察力，兼顾效率和碳排放。
可持续发展与数字化转型，既相对独立，又有各自的呼应关系，为企业提供了一套可行的碳减排的排兵布阵图。兵团的活力，还隐藏在时间的初晨轻雾之中。双碳号角越发嘹亮，碳金矩阵的冲锋时间也该到了。
小记
碳成为关联气候、能源与工业发展的主角。新能源的发展和对工业的影响，在过去也许是缓慢的；但在未来，由于政策催化与市场技术互动，能源革新正在迸发史无前例的加速度，极大地影响企业乃至国家的前途。
“双碳”目标，与每一个工业企业息息相关，也会引发一场面向未来新高地的争夺。谁掌握了更高明的碳减排手段，谁更早实现碳中和，谁就能建立更负责任的企业形象、更大的行业影响力，更广泛的国际竞争力，同时也彰显了更强的技术实力。富有雄心的企业，将通过绿色制造和智能制造的推进，形成新的能力代差，更快更好地实现低碳化、数字化，形成强大的碳金竞争力，在未来市场占据主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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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雪萍：南山工业书院发起人，北京联讯动力咨询公司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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