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青年科学家万蕊雪:科研分秒必争,她为何坚持两年长跑
万蕊雪,施一公团队成员,清华大学医学院2013级博士研究生、清华大学医学院博士后,现为西湖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西湖学者。她先后以共同第一作者身份在《Science》与《Cell》发表了相关领域9篇研究文章;2016年,入选中国科协“未来女科学家计划”,是当时5名入选者中唯一的在读博士研究生;2018年获得《科学》杂志和SciLifeLab颁发的年度青年科学家奖、2018年瑞士乔诺法青年研究奖;2019年,她入选了2019福布斯中国30位30岁以下精英榜;2020年获得首届亚太地区蛋白质科学联合会青年科学家奖、参评《麻省理工科技评论》“35 岁以下科技创新 35 人”中国榜单。
假设你去参加了人生的第一次半程马拉松,在进程15公里时脚部充血,疼痛难忍,面对剩下的6公里,你会如何选择?
是会立刻停下,查看伤势,转身离开,等待下一次的半马;
还是毅然坚持,哪怕每一步都会更痛,也要将原定目标达成?
“就像走路时偶尔也会有鞋子磨脚的情况,人们也不会立刻停住,站在那里直接不走了,只是会想,可能这鞋子不太合脚”——这是清华大学医学院施一公团队成员万蕊雪当时的选择和回答,“可能跑的时间太长了,脚就开始发胀,每一步都顶着脚趾甲,那种感觉很痛苦,但是当时我已经跑到15公里,只剩6公里了,不能放弃,于是我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万蕊雪, 提起这个名字来,大部分人可能都并不陌生——“3年发5篇Science”,“青年女科学家”,“施一公教授得意门生”……诸多光环加于她一身:
2018 Science & SciLifeLab 青年科学家奖
2018 瑞士乔诺法(Chorafas)青年研究奖
2018 清华大学结构生物学高精尖创新中心卓越学者
2018 “博士后创新人才支持计划(博新计划)”入选者
2016 中国科协“2016年未来女科学家计划”入选者
一系列含金量十足的学术光环笼罩着万蕊雪,她在科研上努力热忱的一面广为人知,而事实上,在园子里的时光不仅造就了一名“未来女科学家”,也造就了一枚“万跑跑”——万蕊雪会在科研之余积极地参加跑步、游泳等多样运动,并在成为资深长跑爱好者的道路上前行。
采访那天,万蕊雪穿着一身运动服,她留短发,看上去只有大三大四的年龄。地点定在了万蕊雪平时开展科研工作的医学科学楼,在她实验室的门外,不时还有其他行色匆匆的学生路过。时间是在下午一点,等采访结束,万蕊雪就要马上返回实验室,继续开展实验工作。
进步开心、没胖开心、
早上起来跑完步神清气爽也挺开心
当问到是从什么时候、因为什么缘故开始喜欢上跑步的,万蕊雪表示其实一开始,她跑步的出发点很实在,只是想要减肥。但在清华体育运动氛围的影响下,也受到施老师团队跑步传统的启发,她慢慢发现跑步这件事竟然还挺容易让人上瘾的。
“因为只要你坚持,其实进步还是蛮快的。“她笑着回忆道,自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从“拼死”只能跑3公里到能跑5公里,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常5公里后,又慢慢地不断挑战更长的距离, “每次跑完了之后都觉得神清气爽,我就想,跑步可以作为一件日后都坚持下去的事情。”
就这样,慢慢地,万蕊雪习惯了跑步,也喜欢上了跑步。从18年3月份到疫情爆发之前,万蕊雪每个星期跑步三到四次,每次10公里到20公里之间不等。
她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晨跑,七点结束就去洗澡,吃早饭,大概八九点,她又赶往实验室开展一天的科研工作。
“那你每天什么时候睡觉呢?”
“十二点之后吧,有时要到两点。”
“这样的作息,你坚持了多久?”
“一年半多,基本都是这样。”
一开始早起跑步,是想要瘦身的需求支撑着万蕊雪从被窝里爬起,但后来她发现,早起跑步之后精神也会变很好,并不会“早起毁一天”,反而让人感觉“这一天都很长很充实,还挺快乐”。
她坦言:“对我个人来讲,由于科研的缘故,的确没有条件早睡。我这么做,也不是鼓励大家跟我一样,睡眠充足再运动肯定是好的。这只是一个经过多种尝试之后,最适合我的选择。”
“因为大家都觉得我进步比较快,而我也没觉得很累,那我就再多跑一点,看看能不能再快。”她习惯于从所做的事情和周边环境吸收到积极能量,在一次次肯定结果和自我挑战的正反馈中慢慢地不断前进,“比如说我刚来实验室,什么都不会的时候,一天能做一个实验,我就挺开心的;第二天我能把另外一个实验插进这个实验里面,同时做两个实验,我也觉得挺开心;再后来我能再把另多一个实验又插进去,一天能做3个实验的时候又觉得很开心。”
▲左图:2016年末万蕊雪在实验室工作中,
右图:2019年4月万蕊雪在实验室工作中
“跑步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有什么微小的好事都感觉挺开心的:进步开心、没胖开心、早上起来跑完步神清气爽也挺开心。”万蕊雪笑说着朴素而真挚的话语,字里行间却露出孩稚般的简单与热忱。
再疼我也不想放弃,很想完成最终的六公里
有关跑步的回忆里,让万蕊雪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那次奥森半马。
“那是我第一次去奥森跑半马。”
一开始是5个人同去的,从学校出发,往奥森跑,但后来伙伴们都先后退出不跑了,只剩下万蕊雪一个人——
“只剩我一个人跑的时候,可能因为跑的时间太长,脚部充血发胀,每一步都感受到鞋子顶着趾甲,很疼,我觉得我的脚已经不行了,但为了完成挑战半马的目标,还是坚持了下来。我不再管它,而是咬牙把剩余的路程跑完。最后6公里其实跑得非常麻木,脑袋麻木,脚也麻木,但跑完了之后还是很开心,很亢奋。”
疼是真切万分的疼,可满足也是实实在在的满足。下午的暖阳落在万蕊雪身周,显得很惬意放松;她一直语调轻柔,仿佛说的都是家常便饭的通常事。
而实际上,那天下午她回到宿舍换衣服时,却发觉自己的脚趾甲可能都顶坏了:“有4个趾甲都有充血;第二天就都紫了,像淤青一样一碰就很疼,之后就慢慢掀起来,都脱落掉了,长了新的出来。”
▲左图:万蕊雪首次半马;右图:万蕊雪2019年庆生跑
科研和马拉松这两个事情本身,
我觉得最重要的都是坚持
认准一个目标,那么无论如何都要达到,不论是对待科研还是跑步,万蕊雪的态度都是相似的:目标坚定,心无旁骛,永远敞开怀抱接受一切正向激励,悦纳任何一点小的进步。
▲万蕊雪跑步后拉伸,2019年10月
“科研和马拉松这两个事情本身,我觉得最重要的都是坚持。也许还需要点天赋,这样可以更好;有的人可能不需要锻炼,他就已经很聪明、很有想法。我不属于那一类人,但我属于比别人更容易坚持的人。”
科研旅途磨难重重,翻山越海间有着新奇喜悦,但也难免有沮丧失落,“其实你若要问我,中间确实也有过想放弃的时候,但我不会把这些当做主要的情绪,而会把开心当做主要的情绪。”
这样的韧劲和“再多来一次”的坚持也正符合了万蕊雪所总结的“六遍定律”:一个实验失败五次都没有关系,也许做到第六次就成功了。但“6”这个数字也只是她美好的愿望,实际中失败的次数远比6来得多。
说起那些她和团队一起攻克的世界级难题,万蕊雪非常诚恳:“我从来不会想它是一个世界级的难题,我就把它当作一个我一定要做的事情,做不出来就多做几遍,看应该怎么去改进;今天做的没结果,明天再做看看有没有结果,没结果会是什么原因,不知道就去问,去查,去思考,努力让它有结果。”
“因为我很想让它有结果,所以就没那么容易放弃。”
“做一遍两遍没有结果,我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而会不断思考一定是哪出了问题,只不过暂时还没有找到原因。”
“不可能做不出来。”万蕊雪说,在这过程中,她不会去想或者惧怕课题的难度,而只会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实现它。
“就像跑步,我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能跑全马的人。只是想去跑一跑,觉得跑跑就挺开心的,慢慢地跑得更多,跑得更快,跑得更好。”
不去想很远的事情,而是从眼下一点一点地去做,慢慢习以为常之后,就再多做一些;再再多做一些……如此,跬步积至千里,小流汇为江海。可贵的也许不是一路坦途踏歌而至,而是明知山有虎却偏向其行的知难而进,即便是经历了挫折困苦带来的动摇,也依旧能收整心情,不改初心再次出发。
▲万蕊雪在雪后晨跑,2019年
“你若要问我是什么原因你就做出来了,或者是什么原因你就跑得更多了更快了?”万蕊雪的神态十分笃定,“无非就是坚持。坚持跑,坚持做——你想达成你就去做——日复一日地做。可能坚持了一年之后,会比一年前进步了很多,这时别人就会来问我,你怎么突然就跑得这么快了?”
“我想说,并没有突然,只是一年前刚开始跑的时候,还没有人问过我。”
“做科研也是,后来有很多报道说几年发了几篇CNS,但其实我是三年级的时候才开始有文章产出的。那这之前我在干嘛,我也没闲着不是吗?跑步和科研都是一样的,都是坚持,都是积累,才会有成果。”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100个人里,
也许同样有那么几个人可以忍受因为早起跑步造成的一天乏困,
可是能够坚持半年的又有几人呢?
100个人里,
也许有人也能够在脚疼的情况下选择继续走下去,
可是能够坚持负痛跑完6公里的又有几人呢?
100个人里,
也许一样有些人,能面对失败不立马放弃,
但能咬牙坚持过一个又一个失败,鼓起勇气继续前进的,又有几人呢?
是的,
疼,
但是我要更专注于我的目标,继续坚持,向前奔跑。
采访|魏海龙 吕淑敏 杨文旭 牛起超
撰稿|牛起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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