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全职妈妈这五年
题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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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我把两岁半的小女儿送进了托班，让她与五岁的哥哥读同一所幼儿园，三周之后，小女儿基本适应了集体生活，扯着衣服死不撒手的哭别离场面终于不再上演。
从老大出生起，我做了五年全职妈妈，到今天算是告一段落了。我即将重返职场，小兄妹二人也分别拥有了自己的新生活。这里，我想把个中滋味写一写，算是和有类似经历的妈妈们分享一下体验，探讨探讨得失，也算是给自己漫长育儿路上的第一阶段交一份结业报告吧。
母爱梦魇
怀老大时，我刚满30岁，整个孕期顺心顺意，没一点波澜。孕晚期，全家人开始兴致勃勃的置备婴儿用品，期待着小生命的如期到来。可谁也没有料到，儿子在出生时意外经历了枕横位难产，刚刚坠地即被送进NICU（新生儿重症监护室），诊断为新生儿蛛网膜下腔出血（没听说过的朋友可以简单粗暴的把它当作某种脑出血），肺炎，头皮血肿，一小时内签下数页“生死合同”，隔离治疗，不得探视……我躺在观察室，临走时护士把儿子抱来让我看了一眼，小家伙竟然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冲我睁开眼，眨巴了两下，算是和妈妈匆匆问好又告别了……
我第一次把宝贝抱在怀里喂奶，摸着他干巴巴的小脸时，已经是产后第七天了。他终于出院了，两只小手和两只小脚布满针眼，因为打针需要，脑顶正中也被剔去了一块头发。这七天里，我似乎把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对宝贝病情的担忧和无助，以及母子分离所带来的焦虑，恐惧，绝望乃至愤怒，直接把我逼到了抑郁的边缘。
庆幸的是孩子出院后逐渐痊愈，吃喝正常，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可即便如此，整件事经历过后，创伤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是让我陷入了不为人知的抑郁的深渊。这种创伤的表现也许会显得很奇怪，比如我对儿子的疼爱和照顾时常会“用力过猛”，所有细枝末节都要亲力亲为。他的健康状况稍有风吹草动，我就开始预感大事不妙，神经兮兮，四处求救。有时呆呆看着他，会突然克制不住产生一种为他牺牲掉自己生命的冲动，尤其在头几个月，他手脚布满针眼的画面总在我脑子里闪回，整个人顷刻间就泪流满面……明明只是一次bad luck的事件，我却掉进某种莫须有的自责和愧疚之中难以释怀。 直到儿子差不多一周岁后，开始整日里调皮捣蛋，上蹿下跳，把我累到不堪，我的内心才终于慢慢平复。和朋友们聊天偶尔聊到此事时，我也终于能够开口平静的讲讲，不至于哽咽到无法继续。创伤的愈合就是如此艰难，别人眼中的小小意外，砸在自己头上，就是某个阶段里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村里的宁静
儿子半岁左右时，我抱着他远赴美国，开启了F2的陪读生活。老公选择深造的学校座落在美国东北部一个宁静而秀美的小镇，我们从一开始便喜欢上了那里。和美国的许多“大农村”一样，这里的植被贴近原始状态，生活舒适便利，邻居友好热情，整体气氛让人松弛而愉悦。诸事安排妥当后，老公进入了疯狂学习的阶段，夜里一点钟回家是常有的事。于是乎，我和儿子一跃跳进未知的二人世界，属于我们俩的小时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开始了。
村里的人本来就不多，白天更是少的可怜，有时领着儿子在小区里的playground溜滑梯，一个钟头都遇不上一个小伙伴，我们捡两根小树枝，手里握着，围着小花园四处转转，悻悻离开。除去聚会，购物，早教，郊游这些集体活动，大部分的时间只有我们俩，是的，只有宁静中咿咿呀呀，喃喃自语又似乎各怀心事的我们俩。背井离乡的宁静生活当然有无聊和倦怠，但也恰恰因为这份宁静，让我在一个个美好的亲子瞬间里找回了久违的inner peace 。
如今，每每和老公聊起往昔，彼此的画面里最美最难忘的就是这两年世外桃源般的“乡下生活”。清早起来的嘤嘤鸟鸣，窗外微风吹来时的落叶缤纷，松鼠踏雪而来的莎莎声响，儿子学走路时踩在木头楼梯上的吱吱嘎嘎……没有车水马龙，没有指手画脚，没有急三火四和乌泱乌泱，只有我和我的宝贝，在朴素而清宁的环境里，我看着小家伙一点一点，会坐会爬了，会站会走了，会开口叫妈妈了。
当你有足够多的时间独自哺育和面对孩子的时候，其实会觉得育儿指南之类的东西真是弱爆了，你会发现自己本能地就知道如何做母亲，因为你的用心，他一分一毫的变化都在你的观照之中，宝宝在想什么，他究竟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对着他的眼睛，一望便知。即便经常有些小失误，也决不妨碍你做一个及格线之上的好妈妈。
“我”的退缩
不得不承认，做了全职妈妈之后，至少在最初的两年里，我真的变笨很多。不是加了什么引号的透着一点可爱的笨，而是实打实的脑子不灵光了，记忆力，专注力，逻辑思维，数字推理，几乎所有从前擅长的，或者说至少不成为问题的能力，都开始逐渐走上下坡路，那种一步一步丧失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我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究其根本，除了所谓激素水平变化之类的生理原因，大概是因为某种紧张感的缺失。全职妈妈这件事，辛苦归辛苦，但不可否认的是，日常的劳作化解到每一个具体细节上，是基本可控而富有规律的，无论是家务还是育儿，这其中有大量的不可避免的简单重复，从语言到动作，从表情到节奏。没有了工作状态中的紧张和未知，你生活中的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且看起来似乎控制好情绪比开动脑筋更重要。所以，一整天忙下来，除了困倦还是困倦，你大概很难体会到自己较昨天而言有什么进步，那么好，不进则退，谁都懂的。
其实，现实生活里没有哪个全职妈妈是甘愿自我放弃的，有人在宝宝睡下之后继续挑灯夜读，有人坚持自己的某项爱好奋力精进，有人和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热衷公益，但也许尴尬的地方在于，压力和强制力的缺失常常让你的诸多活动更倾向于休闲和随性，多一分自然好，少一分也无所谓。久而久之，脑力下降的现实也真是不得不认了。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短期内的自我怀疑和自我打击，甚至有意躲避与人交往，蜷缩在自己的comfortable zone，不肯出来……如果你此刻正在经历类似的感觉，其实真的不必慌，那是很多全职妈妈们的一段必经之路，正视自己身上的这些变化，向朋友亲人敞开心扉，寻求宽慰和帮助，随着宝贝的长大，随着自己可支配时间的增多，这一切终究会平稳走过去的。
公主驾到
我们的小女儿是在计划内平安降临到家中的，她的顺利降生带给我们巨大的欣喜，也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我生老大时的创伤或者说遗憾。
记得龙应台在《孩子你慢慢来》中曾写下这样一段话，大意是说老二的出世，使得她开始了解什么叫命运。从同一个子宫出来，出来的一刻就是两个不同个性的人。老大曾经独占父母的爱和整个世界而后又被迫学习分享，他的人生态度是紧张的，易怒的，疑虑而敏感的。但也恰恰因为是老大，他同时又是个成熟而有主见的人，能带领着小的。而老二，既然从不曾尝过独占的滋味，一生下来就得和别人分享一切，他遂有个“随你给我什么”的好脾气，轻松快乐没包袱， 因而更易得到别人的爱，而别人大量的爱又使他更轻松、快乐、随意、简单。
是的，也许在很多家庭中，这就是命运，至少在我家的确如此。妹妹出生时，哥哥刚好两岁半，无论之前我们做了多少有关二宝的铺垫，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处于terrible2和horrible3之间的哥哥，为了捍卫自己的江湖地位，还是开始了他一连串可歌可泣的奋勇抗争。有时和朋友们聊天，我把兄妹俩争宠掐架的故事变成段子讲出来，听上去是那么轻松有趣，逗得大家前仰后合，可只有亲历其间的妈妈才知道个中的艰难。在他们制造的每一出小闹剧里，你的应对都要足够机智果断，且要不停权衡着两人的感受，有情有理，不偏不倚。对于一个全职妈妈来说，7＊24模式下驻守家庭，面对两个处于特殊阶段的小家伙，一个嗷嗷待哺，一个飞扬跋扈，神经和体力的所承受的双重磨炼，真是完爆各类魔鬼训练营。
然而，你还是会佩服自己当初要定俩娃的英明和勇敢。虽然过程苦不堪言，可当夜深人静时，你掩卷搁笔回到房间，看着他们挤在一起沉沉睡去，俩人疯玩了一个晚上，这会儿正微微打着鼾，哥哥四仰八叉睡得热气腾腾，妹妹伸展成冲锋状，小胖腿揣在哥哥肚子上，你顿时就笑开了……
关于“全职妈妈”这件事
一直以来，现实生活里，我都很讨厌所谓“牺牲”，“奉献”这类字眼，总感觉假了吧唧的，无论安在谁的头上，都很难经得起进一步的推敲和考量。 自己做了五年的全职妈妈，这过程中，自然听过很多类似 “能干”，“伟大”，“辛苦”之类的肯定，也常有“可惜”，“遗憾”，“浪费青春”等貌似合理的感慨，对此，我照单全收，对理解表示感谢，对不解表示无谓。因为说到底，这五年只是我人生中的某个阶段，若干年后回头望，这一阶段因为迎接孩子们的降生而显得有些不同，但它也未必就比其他阶段重要很多，只是这一小段旅程充满了美好和纯真让人比较难忘比较不舍吧。
我想很多女性选择在某个阶段做全职妈妈都是经过了多方权衡，综合考虑了自己的个性，成长经历，事业规划，经济状况，家庭成员的意见等等之后主动做出的一个成熟决定。如果是的话，那其中就不会有过分的苦情和悲壮，也不该有太多暂弃事业的诚惶诚恐。当然，在重返职场的今日，我也必须平静面对缺席所带来的某种挫败感，也许是暂时也许会持续很久，但无论怎样，得失已成过往，纠结无用，唯有乐观坚强地走下去才不枉自己当初的选择。
全职妈妈头顶没有光环，心中更不必深藏卑微，那只是一项人生选择，一种想在孩子幼年阶段多陪一陪Ta的生活方式，也许一万个全职妈妈就有一万个全职的理由，但只要这背后是发自内心的“我愿意”，那么每个理由都值得尊重和理解。
絮絮叨叨这么多，也不知道心中所想到底表达清楚多少，就算是从一个小小的侧面给打算做全职妈妈的女性朋友们做个小小的参考吧。最后祝福奴隶社会里的每一位妈妈，越来越快活，越来越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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