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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问人生 有心行己任

2015-09-08 杜可名 奴隶社会

题图和配图:来自蒲公英。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513篇原创文章。未经授权,本文不欢迎其他公众号转载,欢迎大家转发分享至朋友圈。

作者简介:杜可名,北师大中文系本科,美国密西根州立大学儿童早期教育硕士。蒲公英儿童图书馆项目发起人。这个被捐款方口碑为最美好的乡村儿童图书馆从2008年到现在已经建立了近100个。目前蒲公英参加了腾讯的1:1配捐活动,如果公众一起给蒲公英捐了10万,腾讯也会给蒲公英捐10万,意味着多一倍的孩子从此可以坐拥一个美好的图书馆。(捐款链接请点击“阅读原文”) 网站:www.passlove.org 公共号:上海蒲公英儿童图书馆


已是深夜10点多,和同事富华还有即将要来蒲公英图书馆做管理员的姑娘晨曦吃完饭回家。我推开小区的铁门。那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像往常一样在门内摆摊,一盏煞白的小灯,打开的木盒子里都是女孩子的发饰。无数次加班晚归路过他,特别是冬夜,我都会想:一晚上可以卖几个发圈呢?此时他的家人在做什么?他戴着眼镜,之前有什么样的经历呢?

13年前的夏天,美国密西根州的首府东兰辛。一家中国杂货店名叫大华刚开不久,是当时东兰辛第一家正宗中国杂货店,老板清华毕业,在当地监狱工作,二婚娶的媳妇本是在外州开中国店的,现在周末都见他妇唱夫随忙里忙外。异国他乡,舌胃落荒,我这个中文系,跑到MSU来念儿童早期教育,扯块豆腐拽包花生之余,每次都要拿上一份免费的中文报纸聊以慰藉一个文艺女青年的非物质需求。2002年的夏天,我在这份报纸上看到了一个电影的简介——Pay It Forward。

“如果你认为这个世界让人不满意,让人失望,那么从今天开始,你要想一个办法,将这个社会中不想要的东西通通去除,把这个世界重新改变一次。这就是你们这个学期的课外作业,一个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作业,不能只是空想,它必须能够付诸实行,并且从你开始执行。”

它讲述一个社会研究老师尤金每年照例给自己班里7年级的孩子布置这么一个作业。11岁的男孩特雷弗想出了一个办法——如果有人帮了你一个大忙,不是回报他,而是把这份爱传出去,去帮助另外3个人。如果每天爱都在传递,短短2个星期内,由你1个人出发的爱会传递到487万2696个人身上。

487万2696个人。

于是找来影片看。

这几年中采访过我的记者都会问同一个问题:这么多年坚持做慈善都遇到过哪些困难?如果他们看过Pay It Forward,看过尤金老师如何艰难才能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敞开满是疤痕的胸膛,看过特雷弗如何艰难也帮助不了酗酒的母亲,就会知道“艰难”是这个“改变世界”的“伟大”计划中如夜随昼的、原本应有的部分。当履地知有炭而赤足前行,当暗夜唯一人而不呼不喊,困难又算什么困难,它来便拥抱它,来吧,因为487万2696个人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决念始终在心底激荡。

于是搜索互联网。

美国有Pay It Forward基金会,英国、加拿大,都有。

我,也想让中国有。当时,24岁。

21岁时,大学刚毕业,我做了富华的高中老师(是的,他现在是我的同事)。某一天,我请父母写好一封给孩子的信,封好,让孩子带到课堂上,现场拆开,孩子再给他们回信。我看到那些已经是少年的孩子有的揉了父母的信,有的止不住流泪……他们中哪一位曾经被父母听到他们的心声?富华那时17岁,下课放学了还久久地坐着,我陪他坐着,他和我述说成长的艰难,让我心疼。

我曾经以为少年时期的教育最为重要,可是我已然看到一片“病梅”却很难让他们恢复健康。教师面对的是“人”,教师的天职是要追问,追问“这些人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要专业,要关怀,要以热敷冰,要永不放弃。

2001年,一次偶然的阅读,让我了解到了早期教育,一切豁然开朗。我决定从一名高中老师转而要成为一名儿童早期教育的教师,立志将来要在中国做最好的学校。2004年,当我被密西根州立大学的家庭儿童生态系录取时,教导主任Dr.Grifford对我说:你是我们系100多年来第1个来自中国大陆的研究生。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大华老板的儿子,是我周末任教的中文学校班里的学生。2003年圣诞节,为了给他们买礼物,我去了一元店。结算时,店员指着一个纸箱子问我,要不要买一样东西放进这个纸箱,他们会送给贫困社区的孩子做圣诞节礼物。

我的人生,就因为这样的一个纸箱子,从此改变了。

当时给卓越网(现在的亚马逊中国)写了一封信,算了一笔账:如果卓越网1天有10000个订单,1%的人愿意在结账时为1本好书买单,由卓越网放进一个虚拟的纸箱子,1个月就可以有3000本好书可以送给贫困地区的孩子。

多好的一个盘算。然而“困难”出现了。卓越网并没有人愿意真正在行动上搭理我。于是,一股劲之下我想那就自己做吧。从自己资助孩子上学开始,从自己给他们买好书开始。一传十,十传二十地做。

06年毕业时,我没有如当年计划去做幼儿教师,而是和同样被Pay It Forward打动的两位伙伴成立了一个让中国贫困乡村的孩子有学上有好书看的慈善基金会。

而它的名字,就叫爱心传递慈善基金会,那是向Pay It Forward基金会致敬。我和我的伙伴希望施继之以受,希望爱的传递犹如星星之火燎原,希望大洋彼岸的祖国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地方:Yes, Making China A Better Place.

But,How?

我想从在美国时经历的2个天花板开始说起。2个天花板都发生在医院里。一次是例行的妇科检查,我一躺在检查床上,就发现老高的天花板上贴着一张迷人帅哥的大海报。另一次是看病的等待区在儿科等待区的对面,我听到咣啷咣啷的声音一直在脑袋上方响,一抬头,一列小火车在天花板上跑。那两个时刻,复杂的心情中都有同一味东西:感动和难过。于细微处,足见对人对儿童的关怀。可是,在中国,这很少有。

及至去朋友2年级孩子的教室参观,看到墙上贴着“我们要对自己说的话和做的事负责“、”我们要倾听彼此,要在乎彼此的感受“,想到这是对7岁孩子说的话,惊讶而羞愧,因为仿佛看到蹲下来说话的成人,看到什么是尊重。可是,在中国,这更是很少有。

2007年冬,当我来到安徽国家级贫困县,在严寒中扒拉某著名企业没有按承诺而“捐”给我们孩子的一堆压仓书时,无语的愤怒,升起,然而需要清它们出场,在胸中重新装满爱与热望开始思考不仅为孩子们带去好书,而更是:要做做全套——如何为孩子们创建一个以人、以儿童中心的图书馆。时至今日,8年不辍。

一个乡村小学为什么需要一个图书馆?

一个孩子为什么要阅读?

你随口而出为了增加知识,那我会接着问:为什么一个孩子需要有知识?以及再接着问。(你也许一时间有点发愣,当我对一个上海市名牌小学的读写优秀生追问这个问题时,她最后回答我:为了将来做大官。)

你如果想到比如可以培养自信、宽容,那我也会接着问:自信宽容是可以单独靠阅读就能实现的吗?如果不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隐隐约约间似乎比“阅读”更加重要?

你往往只关注问题的后半截“为什么要阅读”,嘿,前半截呢?——孩子,我们真正了解孩子吗?了解他们的发展吗?了解他们需要什么、喜欢什么、能做什么吗?

我们建图书馆也好,上课也好,忙忙碌碌,到底是为了培养什么样的孩子呢?如果你期望很多想不清楚,就想一想你希望你的儿子将来娶什么样的媳妇,你的女儿将来嫁什么样的丈夫,再想不好,就想一想自己,夜深人静时,想一想自己若过一种什么样的人生时最舒服。

如果想好了,那么问题又来了——How?我们如何去实现我们的育人目标呢?把各不相同的孩子在同一时间放在同一个空间里用同样的方式教他们学习同样的东西,真的能实现这些教育的目标吗?(你有没有发现,中国的各种语境里,从来都是给你一个终极性的方向,手一指,你要成为这样你要成为那样,但是几乎从来不告诉你How)

庆幸我在MSU读的是人类生态系。层层的追问中,我思考清楚了,“儿童”是中心,“人”是中心,没有什么比让人认识自己,积极认同自己;认识他人,健康和他人相处;有自由的意志和能力做最好的自己更重要的目标了。而中心之外就是层层的影响环境,如果手持好书的老师,还有家庭中养育儿童的成人,他们的儿童观教育观有问题,那么,物质层面上再好的图书馆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蒲公英儿童图书馆,从诞生之日到今天,它一路揣着天花板上小火车的温暖,承载着对儿童、教师作为“人”的关怀,它不只是一个装着书的屋子,它在各种细节上蹲下来,以儿童的眼光去尊重和设计,它早已超越单纯的阅读,它是为人的成长而生的教育项目。

这个世界会好吗?答案在“人”身上,在教育身上。梁漱溟若能和曼德拉对话,是否暗夜里会多一点光。

在美国的中国餐馆吃饭总能拿一个fortune cookie。有一次我拿到的一张是:It is better to light a candle than to curse the darkness. 是的,不必等候炬火。


这样的屋子,一天之后变成下面这样。



2009年,我海归的前一年,到第一个蒲公英儿童图书馆走访,安徽临泉姜寨镇的王楼小学。一个叫王文利的6年级女孩子在图书馆的本子上留了这么一句书评:《海的女儿》 我觉得一个小女孩不应该为爱情而死,要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夺眶的泪花。为这真实、勇敢、独立的内心的声音。

她做了两本书。第一本的作者介绍上大方地写着:我的爱好之一是写书。

2011年,王楼的老师告诉我,王文利已经辍学去温州打工了。

那一刻,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是人生。

2011年,王楼小学另一个叫代晴的女孩子给自己喜爱的作家安徒生写信,信末写道:如果有一天我也出版书,我一定说是你教会了我。

1年后,她在QQ上找我,说杜老师,我写了一本关于我爸爸妈妈的书。而我知道,若干年前,她的爸爸因为她的妈妈生了两个女孩而抛弃了她们,然后妈妈有一天也离开了。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什么是人生。

即将来我们上海的蒲公英社区图书馆做馆长的晨曦姑娘,正是去了王楼做了两次支教志愿者的姑娘,美好而有灵气。她在城市长大,但是她的爸爸妈妈出国打工,7年和11年没能见上一面。爸爸为她买了房子,她在房子附近找了一份工作但是自己并不喜欢。我说,嘿,晨曦,你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啊。

有多少人倔强地生长在这个艰难的世间。我常想那个爱写书的王文利姑娘,你还在打工吗?过去在打工的闲暇时会看一看自己喜爱的书吗?代晴,你最近好吗?心里孤独找不到温暖的时候,是否会想到还有一些书里可以找到慰藉,一如当年你说安徒生是你心中那团旺盛的火。

大约10年前,在我的中文学校的课堂上,我让一群中国话已经说不溜的孩子读泰格特的《窗》。我问孩子们什么是命运,我们常说命运的改变,你又怎么看待。大华老板的儿子,是极小极小概率学习成绩不靠前的华人孩子中的一个。他说,人们说命运的改变,改变其实也是命运本身。

结尾

8年,无数的志同道合的伙伴因为蒲公英儿童图书馆而走到一起来,带着各自的命运,和不做慈善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一群乡村教师和乡村儿童发生着命运的交集,为他人的成长而孜孜工作着。这世间没有比人更复杂的工作对象。从不轻易说改变他人的人生,人生是多么玄妙的一件事,无知而有畏。

然而,487万2696个人的传递,应和着蒲公英这种卑微而强大的植物的生生不息。我喜欢英文里表达改变的一种说法:Make a difference. 尤其喜欢那个a,小小的a。为带去一个小小的改变,不断努力自省着,行动着。

不因夜深或天寒而去那个戴眼镜的男人那里买发圈,但会因我需要,并且因他卖的发圈好看而买。小区门口有一个道观,每次路过都会看到朱墙上书四个大字:道法自然。

2015年9月8日凌晨4点

想要了解蒲公英儿童图书馆更多,并希望因为自己的点击而给远方的孩子带去a difference,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关于捐款:时间,8号和9号早上9点整开始,配额3333万估计会很快被6000个蓄势待发的慈善机构分完。所以下手要趁早 :-)

关于捐款数额,单个人单天应该只能捐单笔,单笔最高配捐999元。就是你心头一热捐1万,腾讯也只会给你配捐999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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