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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聪明人的快乐哲学

硅谷维立 奴隶社会 2023-02-25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2428 篇文章

题图:来自网络。

文:罗素。翻译:维立。本文来自:硅谷生活家(ID:silicon_valley_life)。

华章写在前面:

今天这篇文章是著名的英国哲学家,数学家罗素写的,由老朋友维立翻译过来。罗素的教育经历很有意思,大学之前一直是在家上学的。他在很多领域都有很深的造诣,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还因为反战坐过牢,一辈子活了 98 岁。我从开篇就很喜欢这篇文章,因为我觉得能把一个概念用巧妙的类比说清楚是个很厉害的本事,罗素用吃饭来类比我们对人生的态度,浅显易懂,后面还有香肠机的比喻和很多有趣的故事。文章标题是快乐哲学,然而通篇都在讲热情,是啊,热情是快乐的源泉,然而热情是什么?从哪里来?对比一下教育,教育的近期目标可能是出口,但远期目标应该是快乐的人生。为了这个目标,教育最需要培养的是内驱力,也就是这篇文章里描述的热情,是一种顺其自然的,多样化的,不走极端,也不被限制的,由内而外的喜欢。充满压力和焦虑的淘汰式环境,不利于内驱力的培养,内驱力需要安全的环境,如果吃饭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怎么可能坦然地好好享受食物呢?罗素也是一个教育家,他的很多小散文都充满智慧,推荐。


1

什么是热情?

要理解热情,最好的方法大概是考虑一个人坐下来吃饭的不同方式。


对有些人来说,吃饭是件无聊的事情。不管食物多精美,他们都觉得没意思。他们以前吃过好东西,可能顿顿如此。他们从来不知道饿肚子是怎么回事,他们将吃饭看作生活方式要求的例行事件。吃饭很麻烦,但不必大惊小怪,因为其他事也一样。


接下来还有一些因义务而进食的病人,因为医生告诉他们必须吸收营养以保持体力。然后是享乐主义者。他们满怀希望地开始吃饭,但总发现食物烹调得不如意。然后还有那些贪吃的老饕。他们贪婪地扑向食物,吃得太多,变得体积庞大,呼吸困难。最后,有人以良好的胃口开始吃饭,喜欢自己的食物,吃饱,然后停下来。


那些在人生的大餐前坐下来的人,对人生所提供的美好事物也有类似的态度。快乐的人就是前面说的最后一类人。饥饿之于食物,就像热情之于生活。那些觉得吃饭无聊的人相当于拜伦式忧伤患者,出于责任感而进食的人像苦行憎,老饕像纵情酒色者,享乐主义者则是那种挑剔的人,生活中一半的乐趣都被他们谴责为美感不够。


奇怪的是,所有这些人,除老饕之外,都看不起拥有健康食欲的人,以为自己更高明。在他们看来,肚子饿了喜欢吃东西,或因生活提供了令人惊喜的有趣经历而享受它,是一件粗俗的事。从他们幻灭的制高点,他们认为那些简单的灵魂理应被鄙视。


我当然不赞同这种观点。在我看来所有幻灭都是疾病。虽然它们在某些情况下不可避免,但一旦发生,就要尽快治愈,而不应被视为更高的智慧。假设一个人喜欢草莓,另一个人不喜欢。后者难道有什么优越性吗?没有抽象的、非个人的草莓好或不好的证据。喜欢的人觉得它好,不喜欢的人觉得它不好,但喜欢它的人却多拥有一种快乐。他的生活因此更愉悦,他更好地适应了两者都必须生活的这个世界。


▲ Photo by timkraaijvanger on Pixabay.food


2

将注意力投向大千世界

这件小事上的道理也可以运用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喜欢看足球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要优于不看足球的人,喜欢读书的人则更优越,因为读书的机会比看足球的机会还要多。一个人感兴趣的事情越多,获得幸福的机会就越多,受命运的摆布就越少,因为失去一件还有另一件。生命短暂,我们无法对所有事物都感兴趣,但最好有足够的兴趣把时间填满。我们都容易患内视的毛病,无视大千世界的奇观,却转身凝视内在的空虚,但千万不要以为这种内视有多伟大。


曾经有两台精巧的香肠机,目的是将猪变成最美味的香肠。其中一台保持了对猪的热情,生产了无数香肠,另一台则说:“猪有什么意思?我自己的工作比任何一头猪都更有趣。”它拒绝了猪,着手研究自己的内部结构。当失去了自己的天然食物时,它的内部结构不再起作用。它越研究就越觉得其空虚愚蠢。所有那些用来完成美味转换的精巧机制都停下来,它也不明白它们到底有什么用。


第二台香肠机就是失去热情的人,第一台香肠机则是保持热情的人。头脑是一台奇怪的机器,可以以最惊人的方式组合提供给它的材料。但如果没有来自外部世界的材料,它是没用的。而且与香肠机不同,它必须自己抓住材料,因为只有通过兴趣,事件才转变为经历。因此,注意力转向内心的人找不到他寻找的东西,而注意力转向外部世界的人,当他偶尔检视灵魂时,却可以将最丰富、最有趣的成分,组合成最精美、最有启发性的图案。



3

多种多样的热情

热情是多种多样的。福尔摩斯拾起偶然发现的躺在街上的一顶帽子,看了一会儿后判断说,它的主人因喝酒而堕落,他的妻子不像以前那样爱他。对于一个随便一样物品就可以让他产生浓厚兴趣的人来说,生活永远不会无聊。


想一想在乡村漫步时可能注意到的不同事物。一个人对鸟类感兴趣,另一个人对植被感兴趣,另一个人对地质感兴趣,而另一个人对农业感兴趣。这些事物中的任何一件,如果它使你感兴趣,就会很有趣。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对其中任何一件事物感兴趣的人,比对之不感兴趣的人更能适应这个世界。


同样,每个人对他人的态度也很不同。一个人在漫长的火车旅程中完全不会去观察同车的旅客,而另一个人则会对他们进行归类总结,分析他们的性格,对他们的境况做出精明的猜测,甚至可能确定了其中几个的秘密历史。人们对他人的感受也同样大相径庭。有些人会觉得每个人都很无聊,而另一些人则会迅速而轻松地对他人产生友好的感觉,除非有明显的理由不这么做。


再以旅行为例:有些人去过很多国家。他们住最好的酒店,吃和家里一样的食物,约见在家里同样会见到的有钱的闲人,交谈的话题也与在自家餐桌上相同。当他们返回时,唯一的感想就是如释重负:这个昂贵而无聊的行程终于结束。


而其他一些人,无论走到哪里,都看到当地特色,结识当地人,观察当地历史或社会上有趣的事物,吃这个国家的美食,学习其举止和语言。当他们回到家中时,冬日夜晚沉思时又有了更多愉悦的材料。


热情有时宽泛,有时则很特别。博罗(注:十九世纪英国作家)的读者可能还记得《罗曼·拉伊》中的一个角色。他失去了挚爱的妻子,生活极端无聊。但他对茶壶和茶几上的中国铭文产生了兴趣,设法对它们进行破解,因此对生活产生了新的兴趣,尽管他的这些中文知识从来没有用在其他目的上。我认识一些致力于研究不可知论的人,以及全部兴趣都在整理霍布斯手稿和早期版本的人。猜测一个人会对什么感兴趣是不可能的,但大多数人都会对某些事情有浓厚兴趣。一旦这种兴趣被唤醒,生活就不再乏味。



4

节制是必不可少的美德

前面提到就餐的各种不同人格类型时,我们没有表扬贪吃的老饕。读者可能会认为,我们一直赞美的那个热情的人与他们之间并没有根本区别。其实是有的,现在就到了说明这个区别的时候。


众所周知,古人认为节制是必不可少的美德之一。在浪漫主义和法国大革命的影响下,这种观点被许多人所抛弃,人们对崇高的热情表示钦佩。但古人显然是正确的。在美好的生活中,各种活动之间必须取得平衡,任何一项活动都不能膨胀到其他活动无以为继的程度。贪吃者为了吃牺牲了其他乐趣,从而减少了一生的幸福总量。


除了吃以外,其他许多爱好也可能变得过分。约瑟芬是服装上的“贪吃者”。最初拿破仑还为她支付衣服账单。但他越来越不情愿,最后说他只会在账单看起来合理时才付账。当她收到下一张账单时,她先是不知所措,但很快有了办法。她去找战争部长,要求他从战争经费中支付她的帐单。由于他知道她有权解雇他,他这样做了,法国因此失去了热那亚。至少有一些书是这么说的,但我不准备为这个故事的准确性打包票。


就我们的目的而言,无论这个故事是真实还是夸张,都同样适用,因为它说明了对衣服的狂热可以让人做出难以想象之事。酒鬼是类似的例子。在这些问题上的原理是相当明显的。我们所有单独的品味和欲望都必须适合生活的总体框架。如果要成为幸福的源泉,它们就必须与健康,与对我们所爱之人的感情,以及与对社会的尊重相适应。


在不超出这些限制的情况下,有些激情可以放任自流,其他则不能。比如说,一个热爱象棋的人,如果碰巧是一个有钱的单身汉,则不必在任何程度上限制自己的热情;而如果他有妻子和孩子并且没有独立财力,那么他就必须对这个热情严加限制。而酒鬼即使没有任何社会关系,他们的热情仍然是不明智的,因为会干扰健康,并使他们为几分钟的愉悦遭受数小时的痛苦。


我认为,食欲过于旺盛的人与食欲正常者之间存在深层的心理差异。一个欲望过度的人通常是一个有麻烦的人,他正试图摆脱一个幽灵。这在酒鬼身上是显而易见的:他喝酒是为了忘记。如果他生活中没有幽灵,他不会发现醉酒比清醒更令人愉悦。所有过度的、偏颇的热情都是如此。他们寻找的对象不是乐趣,而是遗忘。


但以狂热或是清醒的方式来寻找遗忘,两者之间有巨大差异。博罗的通过学中文来忍受丧妻之痛的朋友,他寻求遗忘的活动没有任何害处,相反还提高了他的才智和知识。这种逃脱是无懈可击的。用酗酒、赌博或其他毫无益处的兴奋来逃脱就是另一回事了。当然也有灰色地带。我们该怎么评价一个因生活太无聊而从事开飞机或登山这些冒险活动的人呢?如果他的冒险有任何公益目的,我们可能会钦佩他,否则我们只能认为他比赌徒和醉汉高明不了多少。



5

热情的丧失,源于对自由的限制

真正的热情,而不是追求遗忘的热情,是人类自然构成的一部分,除非不幸被环境破坏。幼儿对他们见到和听到的一切都感兴趣;这个世界充满了惊喜。动物即使成年也可以保持热情。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会在各个角落嗅来嗅去,希望有偶然的机会闻到老鼠。一个没有在根基上被破坏的人将对外部世界保持自然的兴趣。


在文明社会中,热情的丧失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对自由的限制。野蛮人饥饿时狩猎是直接服从一种冲动;每天早上在某个钟点上班的人从根本上受同一冲动的驱动,即维持生计,但对他来说,冲动并没有直接起作用。他开始工作的那一刻并没有饥饿感,因为他刚吃过早餐。但他知道饥饿会再次来临,上班是抵御未来饥饿的一种手段。


冲动是不规则的,而文明社会的习惯是规则的。部落之间发生战争时,鼓声激起军人的热情,群体的兴奋激发个人的活动。现代企业无法以这种方式管理。火车必须在固定的时刻开动,不可能用野蛮的音乐来激发搬运工、司机和信号员。他们每个人都仅仅因为必须工作而工作。也就是说,他们的动机是间接的:他们没有对行为本身的冲动,只有对行为的最终回报的冲动。


很多社会活动有同样的缺陷。人们彼此交谈不是因为想交谈,而是希望从交谈中得到点什么。在生活的每时每刻,文明人都必须限制冲动:如果他碰巧感到快乐,他不能在街上唱歌跳舞;如果他感到悲伤,他不能坐在人行道上哭泣,因为担心阻碍交通。青年时期他的自由在学校受到限制,成人时期他的自由在职场受到限制。所有这些都使热情难以保持,因为持续的约束往往会导致无聊和疲倦。


但文明社会必须有对自发冲动的很大程度的限制,因为自发冲动只会产生最简单的社会合作,不能产生现代经济所要求的高度复杂的合作。在这种阻碍下还要保持热情,需要健康和特别旺盛的精力,或者碰巧幸运地有一份有趣的工作。


统计数据显示,在过去一百年中,文明社会的健康状况在稳步改善,但活力就很难说了,我怀疑健康人的活力达不到以前的水准。热情需要的精力超过工作所需的精力。尽管有文明生活的障碍,有些人仍能保持热情;其他很多人如果能摆脱消耗大量精力的内心冲突,则也有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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