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母和解的路,我走了 32 年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3016 篇文章
题图:Photo by Gemma Evans on Unsplash.
作者:我叫克莱尔,90 后新诺友,加拿大卡尔加里生活近十年,现坐标广州。一个来自普通女孩的力量,通过一生的自我探索,愿愈己,亦愈他人。
作者写在前面:
这篇文章源自于#感激父母#的觉察日志,这次觉察给了我第一次系统梳理自己从小到大与父母关系的机会。
在整个创作的过程中,我又哭又笑,悲喜交织。我在另一个维度上看见了自己,看见了我的父母,看见了那个小女孩,看见了那段关系,那段我与他们的关系,或者更重要的,我与我的关系。
与原生家庭和解的过程,归根到底,是与“自我”的和解。
01
惊恐发作
周五上午十点,又到了跟我的心理咨询师每周一次的对话时间。打开视频前一分钟,我快速走到镜子前,捋了捋凌乱的头发,甚至还涂了一点口红,为了让自己气色看起来更好一点。
这几个月的时间几乎被焦虑、抑郁的情绪淹没,开始高频地出现失眠、心悸、厌食、起不来床的现象。我产生巨大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认定自己这三十几年的人生一事无成,令自己恶心,令所有人失望。
我走到沙发跟前,规规矩矩坐下,打开摄像头,开始了我今天的咨询。
下面是咨询过程中的一段对话。
咨询师:怎么样?聊聊这一周的感受吧。
我:我这周不太好...
咨询师:怎么了?
我:我发生了一次惊恐发作。
咨询师:是在什么情境下发生的?
我:我正跟家人在饭店吃饭,周围环境很热闹。我突然开始胸闷、心悸、喘不过气、视觉模糊、浑身出汗。我大汗淋漓,一直在颤抖。当时我还拿着勺子喝粥呢,我不知道那一口粥是怎么送到嘴里的。我很痛苦,我无法呼吸……
咨询师:你的家人什么反应?
我:他们没发现。
咨询师:没发现?!
我:对,我忍住了…
咨询师:你,忍住了?!
我:对。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用手按住自己的腿。我不停地在位子上扭动,佯装出汗是因为餐厅太热。当时环境也很嘈杂,他们看不出来。他们只是说感觉我吃得很少。
咨询师:你忍住了惊恐发作?
我:对。我忍住了。
我:嗯……我忍住了。我不能让他们担心……
我很镇定,我在描述自己这段无比痛苦的经历的时候那么镇定,似乎就像转述了一段别人的故事。
我看向镜头里的她,她突然抹了一下鼻子,红了眼眶,盯着我说:“我有过这么多来访者,你是我遇到的第二个会选择忍住惊恐性发作的人。第一个人他发作时正在开车,他几乎没有选择,而你是在理应给你最大安全感、最亲密的家人面前。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自己呢?”
我呆住。
我嚎啕大哭。如同悬崖坠落。
02
童年故事
我是山东人,那种受儒家文化影响,非常传统的中国八线小城市,标准双职工工薪家庭出生的普通小孩。我从小就还挺听话的,爱独处,爱看书,爱学习,不爱说话,形象大概就是学霸版小龙女。我有个姐姐,她性格外向,神经大条,爱张罗爱表达,家里的话都被她说光了,导致我就越来越不爱开口了。
姐姐比我大 7 岁,自然比我懂事很多,因此我的父母经常会把我们进行比较,比如“你姐的旧衣服怎么不能穿了?!” “你姐当年可没要这个!” 之类。
一方面,我觉得这很不公平,你把一个小屁孩跟一个即将成年的人比较,有意义吗?另一方面,我几乎从一次次的对比中认定,他们是更喜欢姐姐的。
我很内向,因此从来不跟他们反驳,你们说啥就是啥吧!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就好了。这样的习惯导致我逐渐养成了对不适环境的超高忍耐力,越来越不愿与人争辩,似乎也不懂得如何争辩。
每次亲戚们问我要什么生日礼物,我都说要书。从小学就开始看各种世界文学名著,《茶花女》《安娜·卡列尼娜》都是信手拈来,上厕所都是书不离手。
我似乎想要把自己藏进那个感情充沛又丰富的世界里,不要出来。
我的爸妈不会表达爱,他们不对彼此表达,跟子女更不会表达。我学习好,性格好,还不惹事,但在我的记忆里,我没听过他们当面对我的一句夸赞。我根本不知道我好不好,我不知道他们爱不爱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值得好的东西。
记得小学的时候,爸妈有时候晚上要出去串门,姐姐在住校。我是那种让爸妈特别放心的孩子,所以经常就是脖子上挂着钥匙一个人在家看门。我会乖乖先把作业写完,然后打开电视,在静静的夜看我喜欢的动画片,然后在片尾曲的时候默默流泪,也不是被情节触动,不知道为啥子哭。
现在回忆起来,那种哭应该是一种生理性流泪,一种对某种陪伴结束的身体反应。一个小朋友的夜晚,动画片结束了,爸妈还没有回家。那是我身体的一个信号,我渴望温暖的家庭的爱。我那个幼小的身体里大大的需求,无法被满足,于是它哭泣了。
初中的时候,我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全班前两名。记得有一次我考了个全年级第二,那次我特别开心,回家赶紧跟爸妈分享这个好消息,我得到的回应是“你是第一吗?开心什么?别咋咋唬唬的了,不要骄傲。”
那个时候我明白,我不是第一,我就不够好。我为什么得不了第一?我是不是笨啊!爸妈是不是因为我不是第一而不喜欢我……
从很早开始就有不少男生追求我,明着追,暗着追,有天天往家里打电话的,还有把花送到家门口的,但我都坚持以学习为重,希望能讨爸妈的欢心。
有一次开家长会,老师让我爸去讲台上分享他的育儿经验,是怎么教育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的。我记得我爸当时特别骄傲地走上台说:“我的女儿,不用怎么教育。她都很自觉的看书、学习,从不分心。”
我当时听到这样的话,内心是无比挣扎和失落的。身体里有一个好微弱的声音在说,“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不教育我呢?为什么不关注一下我呢?是我不够好吗?” 同时,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对我说“是不是当我更加努力地学习,你们就会更喜欢我了呢?”
他们越是觉得我不够好,我就越努力学习,越想获得认可。发现得不到之后就沉迷看书,希望在那个拥有浓烈情感的世界里找到心灵寄托。越沉迷看书,爸妈也就觉得我越不需要他们操心,然后我就更加孤独,加倍沉迷看书学习,循环往复……
03
出逃少女
这样的家庭成长环境导致我变得越来越独立,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我迅速长成与我的家庭氛围格格不入的人。但同时还有另外一座性格大山压着我,我害怕冲突,不知道如何当面表达和反抗。所以我就像一株很奇妙的植物,原来可能就是一株含羞草,不争不抢,悄无声息地,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逐渐长成了一棵芭蕉!
高考后报考志愿我的唯一愿望就是出省。大三的时候,我开始独立申请国外的研究生,我要出国,我要逃离我的家,我的童年。我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我”。
对于我出国的想法,又是一个女生,爸妈一开始自然是极力反对的。我不知道如何跟他们争辩,因为我觉得他们听不懂,我只是默默地考了雅思。
我当时的男朋友也打算出去留学,我觉得这个对我爸妈有很大影响,因为当我告诉他们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我爸第一次产生松动,说:“嗯……其实出去看看,也挺好。” 他应该是觉得,有人照顾我,他放心点,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然后我爸开始在亲戚朋友中打听谁家有出去的经历,恰好我有一个远方亲戚当时移民了加拿大。于是我爸突然就爱上了加拿大!不停在我耳边吹风说:“加拿大好,比美国和英国安全,又不像澳大利亚一样在南半球,跟咱这里季节相反。加拿大好,要不就去加拿大吧!” 他应该是觉得,有个亲戚在那边,好了解这个国家的风土人情,爸妈不在身边的时候遇到急事,也能有个照应。
然后我就开始了忙碌的学校申请之旅,联系导师,申请做教学和研究助教,没有找中介帮忙,全部独立完成。2012 年的 8 月 17 号,在我出国前的那个晚上,我跟当时的男朋友因为未来方向不合分手。我没跟爸妈讲。
全家人来到首都国际机场送我,在安检口他们对我说了什么话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我跟他们一一拥抱,那应该是我跟爸妈第一次相拥。我记得他们红了眼眶。我记得通往国际安检口的那个长廊,我走了好久好久。我一步一回头。每次回过头去赶紧把眼泪擦干,然后再转过身去咧着嘴跟他们挥手再见。
直到今天,十年了,我爸还是坚持每次都把我送到机场安检口,看我消失在安检门才离去的习惯。那就是他表达爱的方式吧!是吗,爸?
爸妈,我走了。我要去到一个遥远的,在太平洋彼岸的国度。我,要去做我了。你们,会想我吗?
04
割线的风筝
在物理上彻底离开我的原生家庭后,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经济上和情感上与家庭的剥离。我在研究生期间做助教的工资几乎能够支持我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的家庭条件其实还是蛮好的,但我从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再愿意要家里一分钱。
很快,爸妈想赞助我在那边买房子,我以“你们不要还是秉持着中国那一套一定要买房子的传统价值观念”为由拒绝,其实我就是内心深处不想跟他们有过多的牵绊。
那个小时候被忽视,被压抑,那迟来的叛逆急需要出口的幼稚的、残破的我,只想要一个人,构建我的全世界,告诉我自己,我不需要任何人!
后来我买了自己的第一套公寓,每月还房贷。我爸还是偶尔会说:“给你打点钱呐?” 我习惯了冰冷的拒绝:“爸,我有钱,不用的。”
远在天边的他多么想要尽为人父亲的责任,他不知道如何表达,也不知道如何帮我,只能说我给你打钱呐!我连这点机会,也不愿意给他。
内心深处那个破碎的我,不停地在喊“太晚了太晚了!你既然小时候觉得我不需要被教育,我可以自己看书学习,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究竟是有多么不需要你!”
我爸真是没有办法了,他有一次说:“我不小心换了一些加币,我给你打过去哈!都换好了,放我这里也不生利息,没用。” 我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从那之后,他似乎不定时地就会不小心换一些加币。
成年以来,我交过不少“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男朋友。这些交往过的男孩子应该都是想长久跟我走下去的,但我的内心深处存在着太多对长久亲密关系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由于童年在原生家庭中没有感受到情感的流淌,我不知道如何表达需求,如何健康地表达爱意。我对亲密关系的理解还停留在小时候读类似《安娜·卡列尼娜》那种炙热的、全然的、不顾一切的身体和精神的碰撞。
我无比渴望伴侣对我的关注和全然接纳,但我又害怕进入稳定的家庭关系。我害怕失去自我,失去那个我花了好大力气以为找到了的自我。我经历了很多在外人看来无比般配可靠的爱情,最后纷纷无疾而终。
我的父母对我的另一半一点也不挑剔,我妈经常跟我说的就是“人品好,对你好就行”。人品好,对我好,是他们对我另一半的唯一需求。每次跟他们介绍我新认识的人,他们也不过多评价,态度基本就是“你喜欢就行”。我常把这当作是他们急着把我嫁出去的表现。
有一次,我谈了一个 cbc,就是加拿大出生的华人,他完全不会说中文。我本以为我爸妈这么传统,一定会极力反对,没想到我妈自我安慰说:“反正你们也不会跟我们住在一起,倒也不用经常交流。”
每次我妈问我跟男朋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定下啊,结婚啊,我都会冷冷地回复:“你为什么只想着结婚!目前我俩还没走到那一步,还没有那样的想法。”我把责任推给“我们没有”,其实只是“我没有”。
而现在想想,我的另一个潜台词是:“妈,我不知道怎么走进婚姻。你和爸,没教过我。”
我似乎在用拒绝金钱、拒绝婚姻的方式惩罚着我的亲生父母。因为这些,是一个传统中国家庭父母最最看重的家人之间的链接。我一点机会,也不想给他们。
05
看见微光
2018 年 5 月 20 日,我发了一条朋友圈:“今天早上醒来,我大哭了一场。在这个山清水秀、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一个人拼命地走,我努力地走,我不回头。跌倒了我想爬起来,输了我想赢回来,累了我想还能再撑一撑。这么长的时间,我越过山川,迈过河流,穿过树林,我在某一刻突然回头,看见了自己。看见了那个渺小无助、衣衫褴褛、却还是愿意坚信自己是个巨人的小姑娘。我满含热泪,对着她说,祝你早日看到,下一个自己。520 ,送给你。”
20 分钟后,我收到妈的微信:“闺女,妈妈也祝你 520 快乐!妈也帮不了你什么,累了就歇歇。妈相信,你一定可以拥有属于你的幸福。”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是我第一次,看见了我的母亲。
2020 年 3 月,疫情来了,我再次回到单身。那一年,我 30 岁了。
分手四个月后,我才告诉他们。理由简单总结为“性格不合”。
一个人居家办公的生活开启。那一年,我其实挺快乐、挺高光的。我自学烘焙,当时在朋友圈和同事圈里掀起过一小阵“腥风血雨”。无法进行室内运动我开始转战户外,每个周末在爬山、高尔夫、滑雪中度过,不断地挑战自己曾经惧怕尝试的东西。
我应该一直都想跟爸妈证明,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爸妈偶然看到我在朋友圈分享的烘焙或滑雪的照片会评论说“真棒啊”、“像专业的一样”!他们也偶尔会给我发的一些他们其实看不太懂的状态点赞。
记得有一次我妈跟我说:“你以后朋友圈少发一些英文呗,妈看不懂。” 我觉得说这话的她真可爱。这些迟来的、一点一滴的交流和肯定,也逐渐将我内心筑起的高墙慢慢动摇。
那个时候我已经快两年没见过父母了,我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结束,我也不知道下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疫情来了,一切都停摆,我原来用来构筑自我的那些东西轰然崩塌,而我的爸妈,还是我的爸妈,他们依然在那里,一动没动。
我无比强烈地感受到,他们虽然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走近,但他们也从未离开。
06
风筝转向
2020 年 11 月,我开始找国内的工作,12 月我同时拿到两个 offer 。跟我爸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说:“你看别人都是找工作难,咱能一下拿到两个。”我相信,那是他表达肯定的方式。
跟爸妈视频问他们工作如何取舍的问题,我妈会说:“妈不懂这个,让你爸来跟你聊吧!”然后就把手机给我爸,她就在旁边坐着不说话看我。我爸的回应通常是:“你决定吧!你最了解。家人都支持。”
2021 年 2 月,在加拿大生活了九年的我,踏上回国的旅程。身边很多人说,我从决定回国到回国,行动力惊人得可怕。
因为那个时期的我,从未如此坚定,我想要回家。
回国后,我先后在杭州和广州工作。我没有找离家很近的工作,因为我确实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间,跟爸妈无时无刻在一起也是不现实的。
距离产生美。一定的距离还是必要的,但我几乎保持着每隔两个月回家一次的频率。前十年无法随时见面的遗憾,我要使劲地补回来。彼此之间的话并不多,共同语言也没有,但似乎就是呆在一个空间,就能安慰到彼此。最起码对我而言,就是如此。
有一次探亲结束,我要飞回广州了。出了家门,我咧着嘴跟我妈说:“妈,我走啦~” 我妈并没有抬眼看我,她啊啊应了两声,开始关门,我也往电梯走。
在门快要关上的那几秒钟,突然传来一句轻轻的“早点回来”。
找对象、结婚这些关键词,从我 27 岁后,就变成了家里最敏感易爆的话题。回国后,我谈了个恋爱,爸妈特别开心,应该是有种家里的老闺女终于要嫁出去的感觉吧!我把一个男朋友带回家跟他们见面,这应该是第一次。
他们一开始表现地特别无所谓,说咱就是跟女儿的一个朋友随便吃吃家常饭,不代表什么。男朋友从另外一个城市过来,来之前我爸就开始狂列计划清单,每一天干什么,每一顿吃什么,打算得明明白白,甚至打算亲自陪他去逛公园。我直冒冷汗,我说:“爸,你这样给他太大压力了,吃两顿饭就好了啦,逛公园这种事还是留给我们自己去安排吧!” 我爸这才罢休。
那天晚上,我姐夫和我妈一起亲自下厨,准备了一大桌子菜。我爸作为一个山东爷们,全程没有灌酒,我知道他是在意我,不想让我男朋友不舒服。山东人吃饭有轮番领酒的习惯,我妈以茶代酒,她一拿起茶杯,眼睛就红了。
我记得我妈用带有浓重山东口音的普通话说:“我这个女儿从小就善良,没有坏心眼,孩子有时候挺傻的。我就希望你对她好就行。”
那一刻,我不敢看我妈。
07
风筝回家
2022 年,我 32 岁。我又分手了。
这如同一个魔咒,我太崩溃了,我的爱情怎么了?我怎么了?
我迟迟没有告诉爸妈,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我害怕看到他们眼中的失望,我害怕再一次确定我无法令他们满意。我这个女儿太差劲了!我对自己太失望了!
那天约了一个朋友吃饭,不知不觉聊到我的原生家庭问题。我跟她说我好羡慕她的家庭十分亲密,可以跟家人无话不谈,而我连分手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坦然张嘴告诉他们。
那个朋友后来跟我说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忘。她说,“以前你是小孩,爸妈是成年人。现在爸妈老了,他们反而像一个孩子了,而你,变成了这段家庭关系里的成年人。那作为一个成年人,你是不是应该主动迈出第一步,主动走近他们,而不是还在抱怨他们小时候对你的疏离,期待他们现在向你走近?你为什么,不带领你的爸妈,向彼此走近?”
我五雷轰顶。
从小到大,我带着那所谓原生家庭的伤,一直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等待着父母的救赎。他们给我关爱,我就快乐;他们对我不理解,我就封闭。
我已经 32 岁了,竟然还在一次次苦苦等待他们,主动向我示好……
第二天,我拿起手机,给我妈打去了视频电话。
我:妈,我最近有点累,想回加拿大。
妈(沉默了五秒):哦…这样… 你要是真的想回,想好了,就回去吧!你应该也是知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哎……我也不确定,我就是最近特别想。你什么想法,妈?
妈:我肯定是不想让你回去的啊!你说你一走,又是一年半载看不着了。你离得那么远,爸妈也照顾不到你啊孩子。
我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我:哪会一年半载看不见啊,疫情都快过去了,我还是可以经常回来看你们啊!
妈:回来你还不是只能住一两个星期又要走……哎,不过爸妈不能以自己的喜好去干涉你的人生。你想好了就行哈!
我妈真的很少跟我说这些,她就是在一旁默默做那些妈妈该做的事,我甚至一度认为她对于我在哪里生活是全然无感的。
我妈把脸移出手机屏幕,我猜她不想让我看见她的脆弱。过了一会儿,她说:“那你男朋友呢?他什么想法?他也打算过去了?”
我:我们分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脊背发凉,我太害怕看到她眼中的失望或者她语气中的指责。我甚至不敢看她,我的心跳加速,我觉得我快要晕过去了。
我妈平静地说:哦……什么原因啊?
我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嚎啕大哭,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她的回应。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骂我,不是表达她有多么失望。她想听我说,还愿意听我讲我的想法和我的故事。
那一刻,我不再是那个脖子上挂着钥匙一个人晚上看动画片哭泣的小朋友;我不再是那个只能埋在书里不愿意面对真实世界的女孩;我不再是那个渴望逃离他们的世界,要跑到国外才肯罢休的出逃少女;我不再是那个在他们面前忍住惊恐性发作不敢说话的破碎自我;那一刻的我不再被抛在空中,我被接住了。
我一边哭一边跟她说我们分手的原因。我妈听完后,说了下面这段话。
“妈觉得分了也挺好的,咱也没耽误多少时间,没事哈!虽然结婚也挺重要的,但是咱们不能为了结婚而糊弄。女生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首先要有自己的工作,这个一定是第一位的,你记住了。行啦,你别哭啦。去休息下,睡个午觉吧,妈挂了哈!”
后记
但我慢慢发现,其实我对原生家庭的感激是远远不够的。爸妈给我的爱,远远大于他们给过的伤害。只是我,一直选择性地去看、去听、去想。到底是谁关闭了这扇沟通的大门,到底谁才是受害者?
我的父母虽然几乎没有正面称赞过我,给我足够的肯定,但他们也从来没有贬低过我。他们那一辈人不善表达、不善鼓励,他们有他们的背景局限和原生家庭问题,我有什么资格拿我现在的教育和价值观,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评判他们,甚至指责他们。
我的父母虽然在我的成长、事业、人生方向上无法带给我巨大的帮助,但是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阻挠我去做我坚持想做的事。
当年一个女生坚持要出国,一呆就是将近十年,爸妈并没有抱怨过。如今我再次提出要回去,爸妈说,咱不能以自己的喜好去干涉孩子的未来,人生毕竟是她的。我的父母帮不了我,因为我们是两代人,我已然在过一种他们无能力插手的人生。
我能过上这样的人生的前提,难道不正是因为我一直所痛恨的他们的“不作为、不反对”吗?
我的爸爸妈妈,我欠你们一个很大很重的谢谢!我能如此自由、独立,甚至幼稚、任性,都是因为你们。我恨过,我逃过,我拒绝过,我伤害过。但回头再看这发生的一切一切,爱,从来没有离开过。
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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