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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赵正书》“揄趣至”的训释问题

风流天下闻 梁惠王的云梦之泽 2023-04-17

北京大学藏汉简《赵正书》,记录了秦始皇临终前与李斯的对话,以及李斯被害前的陈词、子婴的谏言等,一般认为,其写作年代在西汉早期。简文部分内容与《史记》相似,但在某些重大史事上又根本对立。比如《赵正书》说秦二世胡亥的继位,是由秦始皇死前拍板认可的,并非如《史记》所言,是被李斯、赵高等人密谋篡改了遗诏。我个人以前写过文章,赞同《赵正书》这方面的记载,我相信胡亥是合法上位,秦始皇本来就没想立扶苏为嗣。我认为关于秦末历史,汉初已有多种不同的记述流传,司马迁采用了其中最戏剧性的一种,并不真实。

不过,我今天想谈的是《赵正书》里的一个训诂问题,大约六年前,我写过一篇论文,讨论这个字词训诂,为了方便理解,我把这个字词的上下文摘引如下:

昔者,秦王赵正出游天下,环(还)至白(柏)人而病,病笃,喟然流涕长大(太)息,谓左右曰:“天命不可变于(与)?吾未尝病如此,悲□……”……而告之曰:“吾自视天命,年五十岁而死。吾行年十四而立,立卅七岁矣。吾当以今岁死,而不智(知)其月日,故出游天下,欲以变气易命 ,不可于(与)?今病笃,几死矣。其亟日夜揄趣至甘泉之置,毋须后者。其谨微密之,毋令群臣智(知)病。”

说的是秦始皇赵正最后一次巡游天下,回程走到柏人县(今河北邢台附近)时,生了重病,而且病情立刻加重,很快奄奄一息。他叹气流泪,对亲信臣僚说:“我以前算命,就说是只能活到五十。我当年即位时,快十四岁,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十七年了,今年该死了,只是不知具体月份日期,所以我特意巡游天下,想通过巫术来改变寿命。谁知还是不行,现在快死了。不如日夜赶路,尽快赶到甘泉置,不要等待后车这事要高度保密,不许让群臣知道我不行了。”

我要讨论的,是简文中的“揄趣”两个字,其实这两个字的大致意思学者也都知道,就是指要加紧赶路,但“揄”的具体词义却没有解决,《赵正书》的原整理者注说:

“揄”,疑读为“输”,《说文·车部》:“输,委输也。”“趣”通“趋”,《说文·走部》:“趋,走也。”《释名·释姿容》:“疾行曰趋。”

“趣”字好办,整理者的注释没有什么大问题,关键是“揄”字,整理者的注释难惬人意,所以之后有很多学者纷纷补充,我自己也贡献了一个。我说“揄”可以径直读为“超/跳”,或者至少等于“超/跳”的用法。为此,我从六个方面进行了证明:

1、“揄”和“超”为声符的字,在古代可以互训。唐慧琳《一切经音义》引《苍颉篇》:“超,踰也。”另外,“超”有疾驱义。《集韵·小韵》:“超,轻走貌。”《说文》:“超,跳也。”“跳”也有疾驰义,《史记·荆燕世家》:“欲诛诸吕,至梁,闻汉遣灌将军屯荥阳泽,还兵备西界,遂驱至长安。”《集解》骃案:“《汉书音义》曰:‘跳驱,驰至长安也。’”《索隠》:“跳,他雕反,脱独去也。”。假如把“揄”读为“超”,简文“其亟日夜揄趣至甘泉之置,毋须后者”,就可标点为“其亟日夜揄(超),趣至甘泉之置,毋须后者”,意思是,其立即日夜轻走,快速到达甘泉之置,文义非常顺畅。而且《索隐》提示,“跳”指“脱独去”,即独自疾驰,和简文“毋须后者”也正好相应。

2、在古书上,“揄”及其得声的字,往往和“超”或者和“超”音近的字有对应的义项。

1、《广韵·啸韵》:“趒,越也。” 《说文·足部》:“踰,越也。”

2、《方言》卷七:“超,远也。”《广雅·释诂一》:“踰,远也。”

3、《说文·手部》:“擢,引也。”《说文·手部》:“揄,引也。”

可知“揄”和“超”及其同源词,应该有同源关系,不然很难形成如此严密的词义对应。

3、“超”及其同源词和“揄”的古音相近。上古音“超”是透母宵部字,“揄”是余母侯部字。透、余都是舌音,此外,和“揄”同从“俞”得声的“偷”就是透母字。至于韵部,侯部和宵部也不算远,比如《礼记·玉藻》:“夫人揄狄。”郑玄注:“揄读如摇。”“揄”是侯部字,而“摇”是宵部字。《汉书·英布传》:“隃谓布,何苦而反。”颜师古注:“隃读曰遥。”《后汉书·冯衍传》:“陟陇山以踰望兮,眇然览于八荒。”李贤注:“踰,犹遥也,古字通。”这些都是宵部字和“隃”“揄”相通的例子。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遥”在古书上也有“疾行”的意思,《方言》卷六:“遥,疾行也。南楚之外或曰遥。”《楚辞·九章·抽思》:“愿遥起而横奔兮,览民尤以自镇。”就是说疾行横奔。假如我们简文“其亟日夜揄趣至甘泉之置”,直接读为“其亟日夜遥,趣至甘泉之置”,意思也是完全讲得通的。或者即使不把“揄”破读,从我们列出的“揄”的词义和“跳/超/摇”等一系列宵部字严格的词义对应来看,也可以直接认为“揄”本身就有“疾奔”的意思,相当于古书上的“跳/超/遥”。

4、“跳”字在古书上有与简文的“揄”非常相应的用法。《史记·高祖本纪》:“汉王,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北渡河,驰宿修武。”司马贞《索隐》:如淳曰:“跳,走也。”《汉书·高帝纪》:“虏韩王信,遂围成皋,汉王跳,独与滕公共车出成皋玉门。”颜师古注:“如淳曰:跳音逃,谓走也。《史记》作逃。晋灼曰:跳,独出意也。师古曰:晋说是也。”“汉王跳”的句式,和我们给简文标点的“(赵正)﹝其亟日夜﹞揄”完全一样,前者是说汉王轻车疾行,后者是说赵正轻车(日夜)疾行。如此相似的句式,词义也若合符节,不可能是巧合。而且,据古注晋灼曰,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跳”隐含“独出”的意思,和简文后面的“毋须后者”也完全对应,说明赵正的轻车当时也是独自疾行,和汉王逃跑时,只有夏侯婴一人驾车陪伴一样,身边也没有任何随从。这种种对应,也不可能是巧合。

5、和“跳”“超”古音相近的一系列舌尖音宵部字都有“疾行”的意思,也大多有跳跃、远的意思,从词义引申规律来看,“揄”应该也有“疾行”的意思,只是在传世文献中没有保留下来,但《赵正书》的用法给了我们辞例。比如《说文》:“赵,趋赵也。”《穆天子传》:“天子北征赵行。”郭璞注:“赵云超腾也。”指的是穆天子轻车疾行,“赵行”,就是疾行,相当于“超行”“跳行”,郭璞注“赵”为“超腾”,看上去像是跳跃的意思,但放在辞例中讲不通。它只能是“疾行”之义,这告诉我们,“超腾”和“疾行”的词义有关。

又《集韵·觉韵》:“趠,疾走也。”《方言》卷二:“摇,扇,疾也。”凡《方言》卷十二:“摇,上也。”《广雅·释诂一》:“摇,上也。”王念孙《疏证》:“摇,亦跃也。方言有轻重耳。”这一系列词,也往往有“跳跃”的意思,这同样说明“跳跃”义和“疾行”义相因。“跳跃”是一种迅疾的运动方式,既高又快又远,因此引申出了“疾行”的意思。而且因为其“高”,蕴含了“不同流俗”的词义,所以,这类词还有“超绝”的意思,比如《广雅·释诂四》:“趠,绝也。”这说明类似的疾行,往往是殊绝常态,出类拔萃,这和上面我列举的《史记》《汉书》两例“跳”,以及简文“揄”的词义完全相应。因为其远,所以这类词还往往有“远”的意思。比如“遥”,《方言》卷六:“遥,远也。”这和“逾”的情况一样。《玉篇·辵部》:“逾,远也。”《汉书·叙传》:“云廷讦禹,福逾刺凤。”颜师古注:“逾,远也。”前面我们提到的“隃”,都是当“遥”来用的。《汉书·英布传》:“隃谓布,何苦而反。”颜师古注:“隃读曰遥。”

6、在秦简中还经常出现一个用为“提拔”义的“揄/隃”字,比如《睡虎地秦简·编年纪》10号简:“喜揄史。” 里耶秦简8-269也有一句类似简文:“资中令史阳里□伐阅:十一年九月隃为史。”一向没有确解,但如果我们联系到“跳”“逾”“超”“遥”这些词的词义,从其词源义抽绎,就很好理解了。简文的“揄”是指被提拔为官吏,相当于中国八十年代以前的提干,在当时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对于当事人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否则睡虎地秦墓的墓主喜不会特意将其记录在非常简略的《编年纪》里。里耶秦简的辞例是小吏的功绩簿,当事人被“隃”为史,显然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奖励。因此,“揄”又写成“隃”,暗示它的词义来自“逾越”。《睡虎地秦简》里有不少“隃”的辞例,比如《金布律》:“其债毋敢隃岁,隃岁而弗入及不如令者,皆以律论之。”都是指“逾越”。因此“揄史”和“隃为史”,其实是超越别人,获得格外升迁,和《赵正书》“揄”的“疾行”且“毋须后者”义是相似之处,你被“揄”了,说明你在个人前途上独自跑得很快,同僚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疾驰而去。《史记·汲郑列传》:“助曰:‘使黯任职居官,无以逾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逾人”的“逾”就是指超越别人,和“揄为史”的“揄”也有同源关系,都是指超越庸众,被选拔出来。

此外,“逾越”常连用成词,“越”也有不依秩序,破格提拔的意思,比如《后汉书·桓帝纪》:“桓自宗支,越跻天禄。”李贤注:“越谓非次也。”说的是东汉桓帝本是蠡吾侯,因为汉质帝年幼即被跋扈将军梁冀毒死,皇位绝嗣,才把他征到洛阳为帝,等于是跳跃式升迁,和小吏被“揄”为史类似。值得注意的是,“越”也有“远”的意思,《尚书·泰誓》:“予何敢越有厥志。”孔传:“越,远也。”孔颖达疏:“越者,逾越、超远之义,故为远也。”也可见词义的对应,是何等奇妙。也因此,也增加了我把“揄”的词义分析为“疾走”的可信度。

综上种种理由,我现在已经坚持自己的释读。

不过台湾彰化师范大学的苏建洲先生提出了一种新解,他的文章发表在2021年第4期的《文史》,题目是《说北大简〈赵正书〉的“揄趣至”》,他认为“揄”应该读为楚简中常见的训为“下”的“逾”,说是赵正的车从北向南而下,所以意思应该是“下”的意思。

读完苏先生的文章,我认为论证并不充分。因为苏先生的文章中提到了我之前那篇论文中的观点,因此有网友曾经问我的看法。我因为比较忙,一直没有回复。这两天正好在写一篇相关论文,趁着闲空,就干脆把这个问题也顺便回应一下。

苏先生反驳我的看法,主要理由是揄、超两字古音不近。他的原话:“两者声与韵都不同,且未见通假例证,这个读法不能无疑,且文献上也未见‘超’有‘独出意’。”

苏先生反驳我的这几句话,其实都有些武断。“揄”和“超”,一个是余母侯部字,一个是透母宵部字。余母和透母都是舌音,古音很近。而且,“揄”在《广韵》还有“徒口”切,是定母字。《集韵》还有“丑鸠切”,也是透母,和“超”的古音可以说是相当接近了。至于侯宵相通的例子,我在本文第一部分列举六个方面的论证的第三条论证中,已经举了好几个例证,都是“遥”“摇”和“揄”相通的例子,前两字都是余母宵部字,和“揄”的声母完全相同。词义上,它们也正好有“快速”的意思,将其代入到简文中,毫无滞碍。而且我的论文原文提到,把“遥”“摇”“超”“跳”这些同源词的任何一个代入到简文中,都非常合适,只是因为《史记》《汉书》中“汉王跳”的辞例和简文更加密合,我原文说将其读为“跳”较好。此外,其中“跳”的“独出意”,《汉书》颜师古注引晋灼的注释,写得明明白白,怎么没有呢?

所以,我认为苏先生对我的论证辩驳力度不够。

我们再来分析苏先生自己的论证。苏先生根据《史记》的记载,说秦始皇在沙丘发病死亡,然后尸体载在密封的车中,从井陉抵达九原,然后从直道回咸阳,因此认为赵正的车是从柏人(离沙丘离宫不远)上行九原,然后从九原南下奔往甘泉之置的,所以“揄”应该视为楚简常用为“下”义的“逾”。

但这有几个疑点,首先,《赵正书》并未提及这条路线,只是笼统说在秦王在柏人县生病,要尽快赶到甘泉置。而柏人县与甘泉置所在,几乎位于同一纬度。古代地势西高东低,古书和出土文献上,“逾”的用法如果指行动,大多是从水路,而且都是顺水从上游到下游,后面还都接江河名字为宾语,比如《国语·吴语三》:“逾江五里”,鄂君启节的“逾汉”“逾夏”,宋华强先生的《葛陵楚简初探》中说:“鄂君启舟节‘上’”、‘逾’后面都有具体的水名宾语。‘逾’”、‘下’是同义词。”陆路的用法似乎还没有,至少苏先生没有举例。大概因为船行水上,如果顺风,确实是快如箭矢,李白所言“千里江陵一日还”即此;若行陆路,下坡虽然便捷省力,却很不安全。所以我们开车碰到下坡,反而要刹车,就是这个道理。这么一来,速度便不可能很快。[1]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古人不把陆路行走用“逾”表示。

比如鄂君启节是两套过关津的符节,一套是水路的,一套是陆路的。其中水路多用“逾”字:“自鄂往,油……就芑昜(云阳),汉,就郢,夏,内囗,江,就彭泽……”都是指顺江河而下。但陆路的从不用“逾”字:“自鄂往,就昜丘,就邡城,就兔禾……就高丘,就下蔡,就居鄛,就郢。”赵正走的正是陆路,却用“逾”字,可信度会很高吗?而且秦始皇发病的地点柏人县海拔地势显然比九原(今包头)和甘泉(今延安附近)低,从柏人县西上,很难说叫“下”。苏先生还特别提到清华简七的《越公其事》的“逾江”,也引用了其他学者的说法:“从水旁的逾可能是为沿江而下词义造的专字。”但依旧说,目前具体训为“下”的“逾”字辞例,多是用于有天然自然上下相对位置关系的,秦始皇的车队由直道往下到甘泉,上下路线是固定的,如同“水道”由上游往下游,因此把“揄”读为“逾”,理解为空间位置由上往下应无问题。

可是这不但从海拔高度上无法证明,从辞例上也找不到一个陆路的用法,怎么能叫没问题呢?

其次,由柏人北上从九原南下的路线,不少学者认为是临时制定的路线,为了掩盖秦始皇已经死亡,有故意绕道让车队从北边边境南下巡行,以威慑四方的因素。假如秦始皇病时想立刻赶到甘泉,还会走这个路线吗?即便如《史记》所言,其计划路线是从柏人去九原再折回甘泉,这不但是西上,而且是北上。到了九原,奔甘泉才可以算是南下。这么复杂的西上——北上——南下的路线,能够单纯用一个“逾/下”来表达吗?

第三,用为“下”义的“逾”字,目前材料全部见于楚简,还没找到一例秦汉简的用例。用楚简的词义来论证秦汉简,无疑是非常冒险的。虽然苏先生在论文的末尾叙述了《赵正书》是楚地人的作品,因此用了楚简的习惯用字。但论证是很不严密的,无非是先认定这个字读为“逾”,表示“下”义,再强行申说,其理由也不过是据《赵正书》出土地点在长江中下游一带的推测,从而断言其写作者是六国后裔。这些论述都是没有任何实际证据的推测,算不上证据。

第四,“其亟日夜揄”理解为“其亟日夜下”却只有空荡荡的一个“下”字,也非常没有道理。苏先生说是在直道上行走,那哪怕简文为“下直道”也行啊,可是简文并没有宾语。

第四,把“揄”视为“下”,放在《睡虎地秦简·编年纪》10号简:“喜揄史。” 里耶秦简8-269也有一句类似简文:“资中令史阳里□伐阅:十一年九月隃为史。”意思完全不通。一般来说,好的考证,都能“揆之本文而协,验之他卷而通”,把《赵正书》里的“揄”读为“逾”,训为“下”,强行说解,却不管秦汉简牍中的其它辞例,恐怕是不行的。

此外,苏先生还提出楚简的文例来做比较,所引新蔡葛陵楚简:

     1、赛祷于荆王以逾,顺至文王以踰(《葛陵》甲三5)

2、荆王、文王以逾至文君。(零301、150)

3、以𠧞玉。荆王就禱牢𠧞。文王以俞(逾),就禱大牢𠧞。(乙四96)

前面我们提到宋华强先生说过,楚简中表示“下”义的“逾”其实就是“下”的同义词,语法功能和“下”一样。“某某以逾”即“某某以下”,所以“赛祷于荆王以逾”,其实就等于说“赛祷于荆王以下”或者“赛祷于荆王以降”,古书上相应辞例很多:《孔子家语·五帝》:“故自太皞以降,逮于颛顼,其应五行而王。”《潜夫论·本政》:“自成帝以降,至于莽,公卿列侯,下讫令尉,大小之官,且十万人。”“以下”的辞例就更多了,《礼记·曲礼》:“自世妇以下,自称曰婢子。”《礼记·内则》:“羹食,自诸侯以下至于庶人无等。
因此这些辞例里,“逾”字后应当点断。何琳仪先生说,“训至”应当等于典籍的“驯至”。《易·坤》:“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至其道,至坚冰也。”集解引《九家易》“驯犹顺也”。“训(顺)至”又见于秦家嘴简M13“训至亲父母、众鬼戠牛,酒食”,苏先生引了秦家嘴一号楚墓的三条简文:

1、祷□都于五世王父以逾至亲父……       M1·2

2、顺至于亲父母、众鬼,特牛,酒食。    M13·4

3、祷之于五世王父王母,顺至亲父母。    M99·10

然后苏先生说:“逾至”“顺至”“逾顺至”三者意思相近,如无受词也可单写为“逾”,因此《赵正书》的“逾趣至”犹如“逾顺至”,可理解为三个动词连用。

这恐怕也是讲不通的,苏先生所引三条秦家嘴楚简文,没有一例是“逾顺至”连用的,从句意上也证明不了“逾”和“顺至”是以三个动词连用的方式聚集在一起的。且“以逾”等于“以下”,相当于“之下”,“逾”恐怕是名词,代表“后面”,和作为动词的“至”并不相同,“祷□都于五世王父以逾至亲父”应该标点为“祷□都于五世王父以逾,至亲父……”因此苏先生说“如无受词也可单写为‘逾’”,恐怕也是不对的。

苏先生还引了一条包山楚简的:“小人之州人君夫人之帛仓之拘一夫失(佚)趣至州巷。”并说解道:“失(佚)趣至州巷即逃跑到州巷,‘失(佚)趣至’也是三个动词连用,宾语也是地点,那么‘逾取廪’‘失趣至州巷’犹如‘逾趣至甘泉之置’,可证本文读为‘逾趣至’能够成立。”

恐怕也证据薄弱,一般认为,“小人之州人君夫人之帛仓之拘一夫失(佚)趣至州巷”,断句应为“小人之州人君夫人之帛仓之拘,一夫失(佚),趣至州巷。”其中“失(佚)”是不及物动词,指逃逸,“趣至”应该是“迅速到达”,并非“失趣至”三个动词连用。至于“逾取廪”三个字的意思,目前还没有确解,虽然有很多学者讨论,论证都不够严密。苏先生引李守奎先生的看法,认为“廪”是地名,“逾取廪”就是“逾趣廪”,也只是诸多说法中的一种,谈不上定论。在葛陵简中,凡是写到“逾取廪”,后面都会接“還返尚毋又(有)咎”,可知“逾取廪”这件事,是带有凶险的事,如果“廪”仅仅是一个地名,有必要为去不去那里不断占卜吗?

总之,我认为苏建洲先生把“其亟日夜揄”的 “揄”读为“逾”训为“下”,从地理位置、用词习惯、语法位置等方面,都是很难说通的。我依旧认为,将“揄”训为“疾走”,相当于《史记》《汉书》里“汉王跳”的“跳”,无论在词义、语法、用词习惯、词源梳理等方面,都要合理一些。

[1] 值得注意的是,表示“超越义”的词,也常有“下”的意思,大概就是因为速度极快,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坠下。比如“逾”的同源词“偷惰”的“偷”,还有“越”,有“跳跃”的意思,也有“坠下”的意思。《左传·成公二年》:“射其左,越于车下。”杜预注:“越,坠也。”类似的还有“蹶”,既有“跳跃”的意思,又有“疾行”的意思,也有“坠落”的意思,值得我们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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