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邀专栏】方兴东观察：“互联网+”先从改革政府规划和行动计划开始
本文由"方兴东观察"(微信公众号:gh_462cb429965c)授权发布
总理的“互联网+”号令一下，全国上下都动起来，深入各行各业，席卷社会各个层面。一个月前，有朋友说网上书店中“互联网+”的相关书籍有20多种，而最新的数字是80多种。可以想象，接下来各企业、各机构和各级政府，“互联网+”的规划和行动计划将如雨后春笋。
果然，一早看到了国家发改委《关于做好制定“互联网+”行动计划有关工作的通知》，发于2015年3月16日，现在得以见到通知的全貌。“为贯彻落实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和政府工作报告关于制定“互联网+”行动计划有关要求，我委正会同相关部门研究制定“互联网+”行动计划。为此请各地结合自身，重点抓好一批具有影响力和示范性的重点项目并做好相关工作。”
平心而论，通知的内容非常专业，很富有技术含量，也非常全面。要命的也是这个全面。通知说，将重点围绕以下四个方面制定“互联网+”行动计划：1、以互联网促进产业转型升级，着力提高实体经济创新力和生产力；2、以互联网培育发展新业态新模式，着力形成新的经济增长点；3、以互联网增强公共服务能力，着力提升社会管理和民生保障水平；加快网络基础设施建设，着力提高互联网应用支撑能力。基本上一网打尽了。
这架势，大有干出另一个光伏的豪迈气势！纵览天下，大包大揽，依然故我，不管要不要分清楚哪部分应该是市场支配，哪部分应该是政府支配。也不管“互联网+”的应用与模式究竟是否清晰，是否成熟，政府部门就摆出“全知全能”的架势制定行动计划。说实话，就连我们这些一头扎在互联网领域20年的人，也还没有搞清楚“互联网+”的清晰的概念、内涵和外延，还在半懂不懂中努力学习和领会。通知说，““互联网+”就是要充分发挥互联网在生产要素配置中的优化和集成作用，把互联网的创新成果与经济社会各领域深度融合，产生化学反应、放大效应，大力提升实体经济的创新力和生产力，形成更广泛的以互联网为基础设施和实现工具的经济发展新形态。”但关键是，政府来主导制定行动计划，真的能够达成以上目的吗？其实，政府部门这种自上而下居高临下的传统思维模式本来就完全违背了“互联网+”的基本理念和价值观的！这种“神”一样的传统政府思维模式是不是最需要首先用“互联网+”来变革一下呢？
“互联网+”作为产业变革、转型升级和产业创新的趋势与方向，毫无疑问是正确的。富有战略眼光。但是，“互联网+”主战场，作为产业摸索变革的中心，作为创业创新的主阵地，只有通过市场的探索和努力才可能走出路来。无论是目前的发展阶段，还是“互联网+”的本质特性，都决定了这些领域根本不是政府部门和一般的专家学者所能够洞察和把握的。政府就应该保持敬畏，保持谦逊，不应该简单粗暴地伸手，确保让市场正常发挥作用。所以，起码行动计划的前两项内容，就不应该是政府来规划，也不是政府能够规划的。就像苹果、谷歌和Facebook从来不是美国政府规划出来的，腾讯、阿里和百度等也不是哪个政府部门的行动计划促进起来的。
不小心，自己也成了越来越浩浩荡荡的“互联网+”专家大军中的一员。因此有幸参加很多政府部门的规划和行动计划。这些计划的主要思想和内容出自政府部门、专家学者和“御用”研究机构。特点都差不多：1、汇聚所有当下时髦的新词汇和新理念，豪言壮语都不缺；2、无所不包，无所不能，打造各种“中心”，好像全国各地其他地方都没份了；3、抓面不抓点，面面俱到，却缺乏真正有特色的重点和亮点；4、同质化，千篇一律，大部分篇幅换个名称就可以套用在另外的地区。这种规划和行动计划不能说毫无实处。但是，起码对于“互联网+”来说，这样的规划和行动计划绝对是贻害无穷。
政府热衷于各种规划和行动计划。一方面是惯性使然。另一方面，更是政府部门和官员个人的利益驱动。因为，规划和行动计划就是化钱行动和分钱行动，这可能是乐不疲此的源动力！“互联网+”这样热度的大事，其规划和行动计划，将直接决定了未来3-5年，大量资本和资源的投入与调动。其中的利益分配和投向，将决定着很多企业和很多领域最终的格局和面貌。我们可以大致判断一下几个可能性：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这些资本和资源像世界上最高明的风险投资一般，能够未卜先知，“神奇般”地投入到最正确、最关键的领域和企业。一般的结果是，这些资本和资源没有浪费在“铁公鸡”、房地产和股市，而是浪费在“互联网+”的各个领域，没有发挥什么积极作用，但是也没有破坏“互联网+”各个创新领域的正常发展。最坏的结果是，“互联网+”各个创新领域因为这些资本和资源的过度与错位投入，而受到扭曲，而受到破坏。从客观规律上看，第一种情况是小概率事件；而第三种是大概率事件。
当然，“互联网+”并不是要让政府完全走开。政府当然很重要，其主导地位不容置疑。但是，互联网新时代，政府必须开始要明白如何从“全知”到“有所知”，从“全能”到“有所能”，从“全为”到“有所为”。政府从市场支配资源的领域退出，并不是“政府”不重要了。相反，聚焦政府该作为的领域，政府反而更加凸现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政府有太多事可以主导，国家战略、政策法规、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等，都是政府可以大展身手的地方。但再也不能轻易伸手到产业的主战场来主导资源配置。政府部门敬畏产业与创新，甘愿做好服务，这是“互联网+”不走向误区与陷阱的第一关！
所以，如果真要做“互联网+”行动计划，不要再做产业部分。而重点做好适合政府的第3、4部分。尤其是“互联网+”的政策法律和制度环境建设，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如何制约好权力过大的政府部门，谨防各种公权力滥用，确保市场配置资源，维护好良性竞争的市场生态；第二件事情，还得有效制约各种垄断性的产业巨头，以最大程度激活创业积极性和创新活力（如今全国上下掀起的政府部门和产业巨头频频签约活动，看起来很过瘾、很爽，但是从市场和法律上看，很可能是行政垄断和市场垄断联姻，违反反垄断法，破坏正常市场秩序的行为），只有生态活了才能可持续发展。第三件事，是要制定和实施能够有效制约各种跌破底线的违法犯罪、不良份子和失范行为的新制度，而不要将力气过多用在制约和折腾正常领域和影响好人做事。所以，各级政府要真正落实“互联网+”战略，那就先从改革政府规划和行动计划开始吧。
今天我们已经全面开始“互联网+”进程，那么，今后政府的规划和行动计划从此能够大规模减少。内容从此低调和谦逊，面貌一新。主要立足于政府自身，而更多的交给市场和社会来操心。这一关，说多重要就有多重要。如果真心要破坏“互联网+”的远大前程，那现在就狠狠地去做“互联网+”行动计划吧！
上一篇：在分析网络治理问题，在构建网络治理中美关系的时候，一个最根本、最重要也是最被人忽视的问题是：必须区分美国政府的价值观与美国互联网的价值观！在世界人们想当然的印象中，这两个价值观似乎就是一回事。应该而且就是一回事。其实美国政府的价值观与美国互联网的价值观不是一回事，有时候甚至是完全对立的。当然，美国政府也似乎很享受这个“误解”，毕竟互联网是美国发明的，而且世界公认互联网就是美国政府，或者说军方资助的成果。但是，事实并不是如此。而美国政府的价值观与美国互联网的价值观更是两回事。无论从历史还是现在，无论从根源上还是目的上，两者都有着本质性的差异。
(来源:方兴东观察, 作者:方兴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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