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敏：在梦境中收割生活「思南读书会NO.345简讯」
从左至右为路内、鲁敏、郜元宝
11月14日下午，作家鲁敏携其最新短篇小说集《梦境收割者》来到第345期思南读书会现场，和复旦大学教授郜元宝、作家路内一起透过梦境之幻，抵达生活之真。
关注当下是小说的天然职责
《梦境收割者》收录了鲁敏近五六年来创作中的十篇中短篇小说。郜元宝指出，随着长篇小说日渐成为衡量一个作家的重要因素，鲁敏对中短篇小说创作的坚持显得格外不易。那么在短篇小说难以引起轰动的情况下，应该如何来创作和解读短篇小说？
鲁敏表示，从纯技术角度来说，创作短篇小说是职业写作者保持笔力的重要练习；从关注当下的角度来说，自己有发言的极度渴望，“我发言的方式是小说，而相比于长篇小说创作中的自我压迫与自我审查，短篇小说是适合作家发言的一种形式。”书中的《绕着仙人掌跳舞》是以南京发生的一起真实案件为原型而创作的，全对话的小说形式十分特别，“这是对小说形式的挑战和实验，而且可以回避对案件细节和场景的模拟或描写。”鲁敏说。
鲁敏
路内谈到，短篇小说也可以承担长篇小说的功能，它能够及时地反映当下，而关注当下是小说天然的职责。当他在咖啡馆阅读《梦境收割者》时，邻桌男女关于日常生活的聊天似乎也成为了小说的一部分。“这个现象非常有意思。我们日常在谈论的内容，它的故事性、观察力、深度，是不是能够进入到短篇小说中？”他谈到，“当下最难写”的论调有时会让人产生困惑，“难道过去不难写么？讨论这个难度的时候，其实我们偏离了靶心。”
郜元宝提到，路内和鲁敏所提出的“及时反映社会生活”的观点是对文学创作成见的挑战。鲁迅曾在答《北斗》杂志社问时表示青年作家创作要“多看看，不要看到一点就写”。但是鲁迅本人的创作更多的是当下，由于他写得过于老练，读起来修新如旧。郜元宝将鲁敏比作爆炸发生后在废墟中寻找线索的人，观察着现场环境及周围人的反应，进行探求、采访、窥探和跟踪。她的作品不仅新鲜活泼，而且没有“新闻串烧”之感。
大梦一场
鲁敏对人生最真切的假设前提是“大梦一场”。她以汤显祖“临川四梦”为例，其中《南柯记》和《邯郸记》描写的都是从生到死、成功失败，最后皆为大梦一场。在此前提下，更容易接受生活中的事情，更可以理解人生的种种变故。在小说《有梦乃肥》中，主人公的梦在第二天都会实现，于是引来众人前来问梦，无梦之后的主人公则开始编造梦境甚至强制睡眠。
在鲁敏看来，生活就是“大梦套着小梦，白日梦套着闭眼睡着的梦”，梦境是对人们的暗示。她说：“假如用梦理解生活的话，可能更有某种愉悦感和跳脱感，有点弹性，不要那么当真。虽然活着的时候认真，但其实我心里面有一种不信任。不过我是特别认真地做这个‘不信任’的事情。”
郜元宝指出，做梦是一个隐喻，一方面是指生活是各种各样的梦境构成的；另一方面，作家创作的生活更是人类内心深处各种各样的梦，“做梦是自由的，说梦是不自由的”。
路内谈到，中国古典小说以“话说”开篇表现道听途说的意思，“五四”时期的小说家直接表明虚构，当代作品中的叙述者坦言自己对叙事话语的不信任，而鲁敏则更进一步表示连这种“不信任”自己都不信任。路内指出，读者需要辨识哪些内容是可靠的，不过这些值得信任的东西在鲁敏的作品中往往像“阳光下的露珠，很快就蒸发掉了”。
回到日常
在郜元宝看来，鲁敏是一个“转弯大师”。很多作家要靠一两页甚至几十页纸的沉闷，才能到达某一处忽然浮出水面的感觉，但是鲁敏在作品中的每一个转弯都极其顺畅和智慧。路内评价鲁敏的小说“见骨见肉”，媒体的高速发展让作者更容易发表文章，让读者更容易发表见解，这种“过于容易”的沟通使双方对立起来。所谓“见骨见肉”是对当下生活精准的捕捉，但是因为已经把皮肉割开了，所以其中也存在一种伤害。
对于作品的取材，鲁敏希望努力做到对传奇性的抛弃，尽量回到日常中去，“我想写日常生活中人怎么样找到突然的自我，而不是预设一个传奇的人，给他一个传奇的故事。”小说《火烧云》中，两个主人公都想上山归隐，看似传奇，但是回归了一砖一瓦的现实琐碎。以琐碎为径，在女人身上，写出求隐的必然，又在男人身上，写出求隐的失败。男人经常和山下的人交流，倾听他们的痛苦，在双方反复的交谈辩论中充满着对“红尘”的理解，最后他想起了人间所有的欢乐和得失，如书中所写，“心跳忽然变慢，千丝万缕的扯动。不好了。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他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真是悲恸。”他转身下山，回到了凡尘的牵动中。
无论是《火烧云》中归隐的男女，还是《或有故事曾经发生》中突然离世的女孩，抑或《球与枪》中样貌相同的两个人对彼此生活的窥探等等，这些五花八门的生活传奇都被鲁敏通过特别的文学形式来呈现给读者，击中要害。郜元宝评价鲁敏的小说精彩之处在于展示人与人之间的隔膜，“这个隔膜在鲁迅笔下显得很麻木，很暗淡，很压抑，但是她（鲁敏）的隔膜是很热闹，甚至非常极端。”
现场：王若虚
撰稿：马金戈
改稿：陈 思
摄影：隋 文
编辑：江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