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文尖语文《学本》:何谓语文?语文何为?「思南读书会NO.359简讯」
从左至右为罗岗、倪文尖、毛尖
3月20日下午,《新课标语文学本2.0版》主编倪文尖和评论家罗岗、作家毛尖一起做客第359期思南读书会,围绕语文学习和文学教育的种种难题,与读者分享《学本》的理念和主张、架构和体例、选文和点评。
2001年6月,教育部出台《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实验稿)》,一年半之后,《普通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实验)》出台。“新课标”促使语文的教育者和研究者重新思考语文教育何为。钱理群先生主编的《新语文学本》,就是当年语境和背景下产生的一套语文助学读物。十六年后,倪文尖主编的《学本》2.0版问世,目前已出4卷,第5卷也将于年内推出。
主编倪文尖谈到,“1998年的一晚,钱老师召见我们,他第一句话,今天我们不谈现代文学,我讲一个关于语文非常宏大的构想,这是后来的新语文读本。我做语文《学本》就是对标新语文读本。”新版《学本》换掉了六七成的选文,倪文尖评价自己是“一个人如履薄冰,带着认真和尝试的心态精挑细选,以学术研究的态度进行选文。”
他指出,最初做语文的动力不在于语文,而在于教育,“我认为大家都不敢讲语文知识,不敢讲语文除了有人文和创造性等这些概念之外,我称之为“可教可学”的能力与素养,比如以听说读写能力为核心的各种语文基本素养,语文学习的许多事实概念、原理、技能、策略、态度甚至是习惯等等。”正如他在《学本》前言中提到的——“语文有可教、好学的方面,也有不怎么可教、不大好学的方面,甚至还有不必教的方面。”
倪文尖认为,语文教育的主战场是学校,而不是在课外或依靠家庭教育。学校教育是保证社会公平的非常重要的渠道,“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特别强调学校语文教育,简单来说,就是以教科书为重要的载体,背后有课程、教材、教师的教学这样一套体系。”
对于倪文尖编写《学本》付出的努力,毛尖在《老倪》一文中写道:“他在语文教育上投入了那么多的心血,他编的《语文学本》其实应该叫《语文血本》,他呕心沥血的旁批和评注,就是当代版的“僧敲月下门”。”
她笑言,“拖拉与延宕是老倪的特色,而延宕确实造就了《学本》非常精心而漫长的结晶。《学本》确实是文本的舍利子。”另外,作为高中生的家长,她提出应该将老倪“语文教育的主战场是学校”的观点写入宪法。而当主战场回到学校之后,语文教材的编写和实施就变得特别重要,《学本》就是把教育主战场拉回到学校的非常好的“武器”。
罗岗介绍,《学本》起源于90年代末的一场语文教育大讨论。在此之前所有学校使用的是人教社统编教材,这场大讨论带来了变动,各个省份可以编写不同版本的教材,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教法和语文读本。当时人们认为语文教材应该多编选审美性、艺术性的文章,甚至提出语文是不可教的,要取消语文。
在他看来,如果将语文等同于某种创造性思维、文学想象力或语言表达能力,这是很难教的,但另一方面,语文又是可以教的,“90年代末的语文教育大反思是一个‘反’的过程,今天我们又有一个‘合’的过程。原来的统编教材与如今的教育现实并不相符合,但也不能完全否定。语文教育大反思也并非全错,要吸收其有利的一面。年轻一代的学生学习语文的状况可能和前几代人完全不一样。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重新做一个的‘合体’。对于这种‘合体’,倪文尖在《学本》前言里做了言简意赅的表达。”
倪文尖认为,语文素养可以理解分化为“五棵树”:文化传承、精神修养、现代思维、社会应用及语文才能。这五大方面的语文素养,必须齐头并进、不可偏废,应全面、均衡、交融而持续地发展。
提到“精神修养”时,倪文尖说,“这也是钱理群先生十分强调的观念,《新语文读本》在那个时代已经做到了某种极致。”在新《学本》中,倪文尖以“精神修养·爱欲与爱情”为一单元,选文有都德的《繁星》,也有罗洛·梅著名的《何谓爱欲》、劳伦斯的《性与美》,还选择了毛尖的散文《老爸老妈》,“这篇文章不是一般的‘毛尖体’,而是既很朴素,又写活了老一辈人对爱情的理解。”
“现代思维” 在“五棵树”里居中像枢纽一样贯穿联动其前后。倪文尖谈到,“思维”在语文学习中有无与伦比的重要性,教书要教的是动态的思维过程,而非给予一个确定的答案。这种思维过程背后具有的创造性,只能够想象性地去还原。而“社会应用”和人们的日常密切相关,语文也需要包括对实用性知识的学习, 如“格式化”的写作在社会工作中是普遍需要的,一张请假条、一份实验报告都能体现个人基本的语文表达能力。
“第五棵树,命名我颇费心机,我称之为叫语文才能。”倪文尖谈到,在当时也不敢说“语文技能”,因为“去知识化”的思潮正风起云涌,讲科学性、说语文是有技能、可训练的,那就太不合时宜了。但在“五棵树”里,“语文才能”是基础,这句话其实话中有话,体现了对过分强调泛语文、大语文持警惕和批评的态度。“这‘五棵树’,事实上构成了主编《学本》的单元架构基础。”他说。
罗岗指出,倪文尖发明了一种阅读方法叫“重”读,“重(chong)读是重新读,和细读不一样,细读是比较细致的阅读,重(zhong)读是重点读某个词或者句子、推敲语气,下大力气读出背后别人没读出来的东西。” 因为每个词、每句话中都可能有多层含义,而这些含义如果用文章的形式很难去表达,所以《学本》使用了横线、直线、波浪线等各种标记。
倪文尖谈到,“圈划”的三种标记是为了在一篇文章里标记出三个贯穿全文的特点。如在毛尖的《老爸老妈》中,第一是点出了该文写出了爱情的另一种面向,与如今爱欲私密、爱情浪漫等人们的常有认知所不同。第二是提出了文章形式上的特点,此文不是一般的“毛尖体”风格,作者的写法与要表达的内容是十分合拍的。这背后也渗透着一种理念,即文学教育的内容和形式是不能分离的。第三点则关注称谓的使用,文中只出现了一次“爹”和“父亲”,使用得都十分妥帖,而作者应该是无意识的。学生在思考这些称谓是否可以替换的过程中,也可以去体会那句关于文章的老话:“得失寸心知”。
倪文尖依靠旁批、圈划、提点、精读等多种点拨评析的方法对学生加以解说和引导,但都不是给出定解,而是希望学生领悟思维的过程,“课堂是个动态的,而书是静态的,但是我又努力地想在静态中还原出某种程度的动态感,这是我在《学本》中所追求的。”
毛尖谈到,倪文尖对于语言非常敏感,能够从细微之处抓到教育的线索。如在点评鲁迅的文章时,他注意到“也”字的使用和鲁迅心理状态的相关性,这是一般语文老师不太会留意的。在她看来,《学本》中对一篇文章的“圈划”看起来只是几个点,但工作量不亚于写一篇论文,“因为学院记工分要有论文,很少有人愿意做这样不计成本的付出,有些文章旁边做了非常详细的批注,可能加起来大概一两千字,但是比人家写两万字的工作量大很多。看《学本》对老倪心生敬意。”
因为《学本》是一本高中生助学读物,对此,毛尖提出:怎样看《学本》的难度?文章怎样掌握难度?
罗岗谈到,“我觉得《学本》的阅读难度要从精神的高度来理解。而并非从考试角度所讲的难度。”如果学生将来不以文史哲作为专业,那么他们一生的人文修养主要依靠高中教育来奠定基础,因此对于高中教育的定位不能只是解决分数的问题,高中的语文教育需要达到一个精神高度,那就是教育学生如何做一个中国人、怎样认同中国的文化。《学本》中“文化常识”这一单元,涉及中国的书画、园林建筑等内容,能够让学生从广义上来认识中国的艺术和文化,而这是过去所缺失的。
倪文尖表示,从专业老师的教学反馈来看,《学本》并不难,并且很有趣,能够开阔学生的眼界。他在编写《学本》中也相当重视应试层面的训练,《学本》教的也不是死知识,而是在锻炼学生的思维能力。对于难度比较大的文本,比如丁玲的小说《夜》,他做出了40个旁批。“《学本》不是对文章简单的汇编,当毛尖的《老爸老妈》进入了《学本》,其意义就不是原来的那篇,在结构主义的观念中,它获得了某种结构性的位置,可能具有了新的意义。”倪文尖说。
《学本》有个非常重要的环节是“整本书阅读”。罗岗谈到,其理念也是来源于当年的语文教育大讨论。语文课本中有各式各样的选本,而选本总是有编者的主观臆断,学生也在选本文化长大,没有读过整本的著作。
倪文尖谈到,《学本》第一卷对于帕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的整本书阅读算是牛刀小试,第二卷的《呼兰河传》则试图在长篇小说的读法和文学性阅读上更具启发性,第三卷的《乡土中国》尝试教学阅读社科类著作的方法。到了第四卷,他选择了话剧《雷雨》,“现在整本书阅读已经太热了,我想试试如何去阅读戏剧剧本?第五卷我准备试试操作性阅读,读一本书到底怎样教你为人处世?”
现场:陈 思
撰稿:法雨奇
改稿:陈 思
摄影:隋 文
编辑:江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