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面孔》:小说的外衣、散文的躯壳、诗歌的灵魂「思南读书会NO.364简讯」
从左至右为东君、程德培、张定浩
4月17日下午,作家东君携作品集《面孔》做客第364期思南读书会,与评论家程德培、张定浩一起探讨小说、诗歌和散文的跨界写作,寻找小说创作的可能性。
“不是诗歌的诗歌,不是小说的小说”
《面孔》既可以说像小说、像散文、像诗歌,又可以说三者都不像。程德培谈到,《面孔》一共有四部分,第一篇《面孔》由339个片段构成,第二篇《拾梦录》有13幕,第三篇《异人小传》写了16个民间流传的异人,只有第四篇《卡夫卡家的访客》可以说是严格意义上的中篇小说,“《面孔》是不是诗歌的诗歌,不是小说的小说。”
东君表示自己一直想寻找这样一种小说:“它有小说的外衣、散文的躯壳、诗歌的灵魂。”他谈到,当代诗歌有很多不同的写法,如以口语入诗、以散文入诗,小说的元素也可以被引入诗歌,“既然诗歌可以越来越敞开,小说是否也可以融入更多元素?比如诗歌、散文的元素等等,于是我产生了一种文体破界的冲动。”
张定浩认为,与诗歌的修辞手法“隐喻”相似,《面孔》将不相关的事物直接并置,产生的效果就像“缝纫机和雨伞在手术台上邂逅那般美丽”——“从一样熟悉的事物奔跑向陌生的事物,就产生了一种加速度,进入另一个时空,让读者仿佛在游乐场坐过山车。”
这种“加速度”让读者产生“悬置感”。《面孔》中有这样一个段落:“甲说:一个老人站在田头,我不知道他的双腿是刚从泥土里拔出来,还是即将埋进土里面。乙说:一个家庭主妇,提着简便行李站在门外,我不知道她是远行归来,还是正要出门。丙说:一封信搁在桌子上,我不知道这封信是刚刚收到,还是正要寄出去。”三个场景都是一种“悬置”,不知是开始还是结束、往前亦或往后。“悬置”的状态能够容纳各种可能性的存在、激发更多的潜能。
张定浩说,“不论是小说还是诗歌,每种文体都有自己的尊严。《面孔》游走在文体边界之间,有种不愿意被束缚的感觉。他(东君)希望写出不像诗歌的诗歌,不像小说的小说,这并不是在通过跨界的方式彰显自己,而是自然而然的创作欲望。”
“小说创作就像走进一片未曾走过的森林”
受到废名创作观念的影响,东君认为,写小说就是在写语言,语言写到深处,是在追求一种意境,这种意境有时候是可遇不可求的,“小说创作就像走进一片未曾走过的森林,写完第一句不知道下面如何走,不知道结局是什么样,这正是小说的迷人之处。”
他谈到,写小说最好状态是“忘路之远近”。能否舍弃一切功利计较,是渔人之路和问津者之路的根本区别。渔人之路是无意为之,忘路之远近,走进一片桃花源,发现了新天地。小说创作也是如此,刻意为之反而很难记住当下状态,写不出感觉。
但是,东君在创作《面孔》中也设置了很多限制条件。比如篇幅基本是片段式写作,从几十字到几百字不等;内容都是无名者,对时间、人名等都作模糊化处理;人称都采用第三人称叙事。
他说,“和格律诗的写作类似,越是给某种文体设限,它的独特气息就越能展现,设置限制条件反而能够让写作自成一派天地。就像贾岛的《寻隐者不遇》,四句诗由几个简单的意象构成,却像小说一样写出了多层转折。”
程德培谈到,《面孔》有点像生活,无影无踪、七零八落又永不停歇,没有开头和结尾。法国作家罗兰巴特也写了很多“碎片”,如《恋人絮语》等。好的小说就像万花筒一样,由无数个彩色的玻璃碎片构成,旋转一下图案就会改变。
张定浩认为,小说很多时候是生活的简化,生活看不到结尾,小说却总要虚构一个结尾。东君选择写诗或诗一样的小说,或许是因为诗歌并不需要结尾,它可以随时开始、随时结束。生活不是为了某一个瞬间服务,诗歌也不是为了某一句或者某一个情节服务,某种意义上诗歌可能更加接近于生活本身。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在《面孔》中,东君以速写笔法召唤出数百张无名者的面孔,捕捉他们某一瞬间的动态,就像庞德的《地铁车站》:“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湿漉漉的黑枝条上朵朵花瓣。”
张定浩谈到,很多时候人们很难了解自我,需要通过他者去认识自我。在一个他者消失和自我无限蔓延的时代,小说家需要彰显那些不可知的人群中幽灵般的面孔。“《面孔》体现出了一种节制和分寸,作者把小说的主体局限在某个很小的位置里,去接受那些不可知,同时也去呈现那些谜一样存在的他者和无名者。《面孔》中的每一个段落,都是一个深渊或者一团黑暗,读者可以带着自己的经验参与小说,在黑暗里寻找新的事物。”张定浩说。
程德培表示,一个人的眼睛能够看到很多东西,却无法看见自己的脸,所以才产生了镜子和镜像,产生了他者。在《面孔》中,作者使用第三人称写作,实际上是无法使用第一人称,因为一个人无法看见自己,镜中的面孔只是虚幻的景象。
此外,张定浩提到,《面孔》里的短章与音乐即兴小品相似,如五六节使用了同样的开头,但其中又有不同的变奏,就像音乐的和弦在一个主题中不停地变位。这些短章连在一起阅读,就像一个音乐家带着全部的修养和过去的经验在瞬间演奏出来的乐章,可能在下一个瞬间就会变化,但在那个瞬间依然拥有自身的结构。
东君同样感受到了作品中的旋律感。《面孔》使用了“耳朵”的意象作为封面设计,四篇作品就好比是交响乐中的四个乐章,“耳朵是用来聆听的,文字也不一定是用来看的,有时可以用来听,在阅读时会有作者独有的声音在心中浮现。”
撰稿:法雨奇
改稿:陈 思
摄影:迟 惠
编辑:江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