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冲译“法兰西三大文学经典”:翻译是两种语言的竞赛「思南读书会NO.373简讯」
从左至右为张怡微、王宏图、周立民、黄昱宁
曹元勇
2021年6月17日上午,中国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国际译联“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获得者、翻译界泰斗许渊冲先生逝世,享年100岁。6月19日下午,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王宏图,上海译文出版社副总编黄昱宁,巴金故居常务副馆长周立民与青年作家张怡微做客第373期思南读书会,与读者分享许先生独具魅力的翻译艺术和文学经典中的永恒力量。浙江文艺出版社常务副社长曹元勇担任主持。
“翻译是两种语言的竞赛”
《红与黑》是法国现实主义作家、“现代小说之父”司汤达的代表作。这部著作不仅是19世纪欧洲文学中第一部批判现实主义的杰作,亦开创了“心理小说”的先河。在许渊冲先生翻译之前,该书已拥有至少四种中译本。1992年翻译本书时,先生坦言想要“把文学翻译提高到文学创作同等的地位”。通过近一年的精耕细作,呈现在读者眼前的便是这部突出体现许渊冲先生“美化之艺术”翻译诗学的《红与黑》译本。
张怡微谈到,翻译家对汉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他们发明了一种新的语言,用白话文演绎西方的文学经典。在《红与黑》的译序里,许渊冲写道,“翻译是两种语言的竞赛,这个赛道在译者的学养和知识经验上。”
“如今,很多读者的外语程度非常好,但在语言的启迪上或者在汉语的历练上,好的翻译仍然会给我们打开一个新世界。许渊冲先生是对语言有要求的人,他毕生对于汉语做出了重要贡献。”张怡微说。
黄昱宁谈到,读者可能对许渊冲的翻译风格有一些比较标签式的想法,比如说“狂”、“竞赛感”等,但许渊冲在《红与黑》译本序中完整阐述了他的翻译观,比如翻译无外乎是意译和直译两种,不可能存在100%的直译和意译,关键是那个度如何掌握等等。
黄昱宁说:“可以不用理会那些‘狂’的标签,他讲的内容是很有实践性、操作性的,并不是仅仅用一个‘狂’字可以解释的。”
作为出版人的曹元勇谈到,有些名著的复译本是改换几个词语的蒙混过关之作,读者要学会甄别哪些译本是好的,“许渊冲先生的译作都是值得去深度阅读的,我们读他的书本身就是对他最好的致敬与怀念。”
“翻译就是和原文做斗争”
在黄昱宁看来,《包法利夫人》常常被认为处在古典主义文学与现代主义文学的分界位置上,它可以作为法兰西经典三部曲的分界线。“《包法利夫人》我看了很多译本,最近在翻许渊冲先生的译本,也会比较以前读的译本中的句子。今天早上我在翻许先生的《包法利夫人》译本最后一句:‘他到底获得了一个什么样的勋章?’‘到底’这个词很值得去回味。”她说,翻译首先是阅读的过程,译者如何看待作者想表达的意思,这很有意思。
在王宏图看来,《包法利夫人》是许渊冲最能发挥翻译特长的一本书。福楼拜力图把小说提高到诗的品格上,既要准确如科学,又要有诗一样的节奏。许渊冲的翻译也把对美的追求做到了极致,比如《包法利夫人》中的段落:“黄昏的暝色降落了;天边的夕阳穿过树枝,照得她眼花缭乱。在她周围,不是这里的树叶上,就是那里的草地上,有些亮点闪闪烁烁,好像蜂鸟飞走时撒下的羽毛。”
“在这段译文中,许渊冲某种程度上实现了让译文比原作更精彩的理想。他是很独特的一位翻译家,是主动挑战的,而非退缩、内敛的人。他说翻译就是和原文做斗争,翻译时原作是最高的,要临摹原作里面的模特。”王宏图说。
“在许先生身上,我们深切体会到了译者的焦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在焦虑下生长起来的,他要和原作斗争,树立自己的特色。因此他变成了孤胆英雄式的人物。”王宏图举例许渊冲将《红与黑》的最后一句“她死了”翻成“魂归离恨天”,“这句翻译,在风格上把原作风格提升了。许先生觉得她(德·莱纳夫人)死得心有不甘,她爱于连,但于连死了,于是他采用了这样的译法。”
文学经典的精神力量
曹元勇介绍,据许渊冲生前回忆,早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约翰·克里斯朵夫》是北京大学出借率最高的一部小说,“为什么当时中国年轻人喜欢这本书?因为在那个年代,中国应该说是少年中国、青年中国,广大青年会被这样充满诗意的语言所激励,而《约翰·克里斯朵夫》在告诉你:不要怕失败、不要丧气,要不断地自我革新。”
周立民很想送女儿一套《约翰·克里斯朵夫》,“她成长的阶段需要有这样的书,比如书里有段话说,一个人成长的目的不是为了成功,而是为了信仰。一个人在艰苦的环境下,可能需要一句话激起坚定的信念。罗曼·罗兰在书里表达的人生看法,对于寻求道路或者处于精神困惑的青年人来说,是可以伴随成长的灵丹妙药。”
张怡微谈到自己在中学时代就很喜欢《约翰·克里斯朵夫》,“很多人觉得《约翰·克里斯朵夫》是青春文学,所有青春文学都在讲述一个重大的主题,那就是反抗平庸。实际上,许渊冲先生也在做反抗平庸的工作。”
她提到,除了翻译法国小说,许先生还翻译了《诗经》《楚辞》《唐诗三百首》乃至老子《道德经》等中国传统经典,“他翻译的小说节奏感很好,他以自己的理解和对音韵的把握,将汉语的美和外语的美结合在一起,从而传递出更好的效果,这本身是一种艺术工作。许先生是坚持自己理想、不投机的人。到底是什么给他这么大的力量?我相信还是从文学经典中来的。”
“所谓文学经典就是不同的人在不同年龄、不同时间点去读,可以读出不同的东西。阅读经典,有助于一个人精神、情感的成长,人在不同的时间段都需要成长和精神教育。”曹元勇说。
撰稿:法雨奇
改稿:陈 思
摄影:迟 惠
编辑:江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