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咏梅《小姐妹》：日常生活是一个巨大的容器「思南读书会NO.374简讯」
从左至右为黄德海、黄咏梅、郭爽、方岩、王苏辛
6月26日下午，小说家黄咏梅携其最新小说精选集《小姐妹》来到思南读书会第374期现场，与《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黄德海、方岩、青年作家郭爽一同探讨那些日常生活的盛开时刻。
日常生活的盛开时刻
黄咏梅最新小说集《小姐妹》收录了具有一定时间跨度的七篇短篇小说：《睡莲失眠》《跑风》《小姨》《证据》《表弟》《小姐妹》《父亲的后视镜》，其中短篇小说《父亲的后视镜》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
什么是日常生活？什么是盛开时刻？黄德海解释，“黄咏梅的小说往往一开始很平凡、很缓慢，一点点地书写生活的琐碎，却又一点点与日常生活轨迹相偏离，向着某个方向缓缓加速。到了某一点，积累起来的能量被忽然点亮，就像花盛开一样。这种‘盛开的时刻’以小说的形式被保留在书里，将那些或温暖、或凄凉，或辛酸的记忆，也留存在心里。”
郭爽在黄咏梅小说中观察到一份温润，一种接近于体温的温度。在她看来，日常生活就像《小姐妹》中第一篇小说《睡莲失眠》，是在小区里走来走去突然发现一朵花的盛开，无意间发现邻居阳台上的状况。“小说家的神奇就在于，它带着你去邻居家的阳台，邻居家的阳台看向自己的家，这种少有的反光镜般的视角，在小说中得到实现。”
郭爽
方岩认为，黄咏梅尽管写作量不大，但她丝毫不浪费笔墨，让每一篇都有可谈之处。他谈到，“70后”作家创作的一个趋势是致力于书写当下,试图在时代浪潮里表现宏观视野；另一种则尝试返身历史，用长篇小说形式呈现史诗情怀。与这两种不同，黄咏梅守住了日常，“她记录下了我们这代人日常交往、处理事件的态度。所谓‘盛开时刻’也正是在这种日常中被呈现——发现日常的美，让日常打开，这是一种盛开；但同时，日常不是平淡、平庸或琐碎，脱轨和失控也是日常的一种，这也是日常最艳丽、最震惊也是最具有美学意义的时候。”
黄咏梅也坦言了自己对书写日常的执着。她说：“日常是一个很大的容器，可以装下生命、文化、历史、政治经济等所有信息。通过这个容器，我希望读者能在这里看到我们这一代人的生存状况、情绪状态或是与时代共振的时刻。甚至，未来的学者也许可以在由作品建立的‘日常生活的数据库’中，找到有关“过往”的佐证。”
一个人物中一个时代
《小姐妹》中收录的《小姨》曾被选入《思南文学选刊》。《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方岩坦言了自己对《小姨》的喜爱。他谈到，《小姨》表面上讲述了一个“大龄剩女”的故事。但在“剩女”的标签下，黄咏梅试图用“小姨”这个形象撬开覆盖在人物身上的外壳，展露被日常覆盖、被历史塑造的真正内心，绽放人物的光彩。“小姨的婚姻、工作诸多不顺，但她无法有更好的选择，她的背后有一系列不为人知的经历，历史烙印决定了她生活的基调。这个人物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但几十年的历程，甚至说一代人的历程，在这个很平庸、很失败的形象中呈现了出来。”方岩说。
作为作家，怎样才算书写好一个时代？黄德海认为，“就像是我们通过写龙卷风过境后的周围事物来写龙卷风的破坏性。同样，在小说中，塑造一个好的人物就是写好了一个时代，因为人本身就是由时代塑造出来的。”黄德海认为《小姨》是一部典型作品，她的经历就是时代的投影，早期的留学、工作与她后来的“既无所事事，又有所追求”在内在逻辑上非常统一，这个“统一”塑造出小姨的样子，也正是时代的样子。
小说《父亲的后视镜》同样如此。黄德海指出，《父亲的后视镜》中父亲是个卡车司机，他从卡车后视镜看到来路的风景。到了晚年，他又用“倒行”的方式锻炼身体。“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物设想，从后视镜看到人生旅途，再到治疗过程中倒着行走，这个人的人生也在倒行和回望。另外，卡车也是重要的时代元素，我小时候会跟着村里经过的一辆卡车跑得很远，闻到汽油味非常振奋，这也是一个时代的样子。”
在黄德海看来，脱离人的时代是不存在的。“作家的笔再快都无法追上瞬息万变的时代，但经过作者选择的日常，并不需要追逐，是已经被射中的靶心、组成时代拼图的细节，没有一个时代能够脱离人、脱离细节。”
“小说最终都是写人，时代都是由人撑起来的，如果作品中没有人，讲述的故事再波澜壮阔，我都觉得很空，也不可能展现时代的内部精神。”黄咏梅说。
“小姐妹”的亲密关系
从《父亲的后视镜》到《小姐妹》，黄咏梅自言自己的写作发生了变化。她回忆《小姐妹》的创作缘起于她回家过年，跟父母在西江边饮早茶。两个老年妇女和她们拼桌。其中一个说起自己的光辉岁月滔滔不绝，尤其说到一儿一女分别考上了清华与北大。后来母亲告诉她，这个女人在茶楼里以谎话连篇出名，人称“富姐”，其实是个境遇凄凉贫苦的空巢老人。
“生活里确实有这么两种人。一种活得越来越真实，连做梦都不会了；一种人觉得现实太残酷了，只希望躲到梦里。”她以这个女人为原型，写了《小姐妹》，虽然有些残忍，但她在这个女主角身上给予了更多体恤。过了半年，再回小城时，她听闻“富姐”一个人在房间里心梗过世，过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感到悲伤，其实我不认识她，但我觉得在小说里似乎还没有那么好善待她。”黄咏梅说。
回顾写作历程，黄咏梅感慨道，“无论时代怎么变化，写作者的心灵变化还会是像乌龟爬行一样缓慢。这个时代在不断迭代升级，但是人心的转变和时代变化是不匹配的。正因为这样的不匹配，写作者才能写出关于人的常情常理的那些坚固的东西。。”
将新集子取名为《小姐妹》，也正是暗含了黄咏梅对自己未来写作的期待——“亲切”。“‘小姐妹’是一种亲密的关系。这种关系既是小说里人物的关系，也是读者与人物的关系。我希望把日常的人物当做自己的“小姐妹”来书写，也可能是把人物从陌生人慢慢变成我的‘小姐妹’。我确实在跟他们谈心，试着贴着人物去写，拉近我和人物之间的距离。我也希望读者能在阅读时感受他们的情绪，使人物也成为读者的‘小姐妹’。”
撰稿：周劼妤
改稿：陈 思
摄影：隋 文
编辑：江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