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地过年:凝望大城中的老社区之一——又见鲜鱼口和东晓市(城南篇)
导读
“中国城市规划”于春节前夕推出“规划师眼中的城市观察”有奖征文活动,欢迎大家踊跃投稿。
本文字数:239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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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留恋故土,那是心灵的家园。时光像流沙一般从指缝中流失,朝花夕拾,拾不起的是胡同春日里一吹而散的柳絮、秋天漫天遍地的银杏叶。仿佛被时间的风轻轻一吹,就都成了往事,只剩下记忆中的碎片和褪色的青砖。过年总想去长大的地方看一看,看看时光把以前的胡同区雕刻成了什么样子。
作为一名城市规划师,理想中总认为自己是白衣骑士,通过城市更新改造了社区,拯救了城市。在北京,城南的改造比城北启动慢、也更困难。从熟悉的歌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中,城南旧事的景象不难跃然纸上,破败、孤独,呈现出哀而不伤、怨而不悲的戚戚之感。北京城被长安街自然的分割为北城和南城,贫困始终成为困扰南城,走出不、逃不掉、挥不去的一片阴影。
崇雍大街从2018年开始改造,很多报导都在对比前后的巨大差异。新社区替代了旧社区,道路敞亮了,广告牌清理了,人们有了更多活动的“口袋公园”。然而,神奇之处在于,虽然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改造,在胡同深处总有一些角落,就像尘封了时间,感觉好像二十多年过去有了一些改变,又好像凝固了这些砖瓦,什么都没有变。
在十六年前的2005年,适逢崇文区大栅栏整改,那时候写了一篇日记《鲜鱼口与兴隆街的历史影像》。对于城市更新话题的最初兴趣,来自于大一时候选修社会学的课程推荐关于现代的社会读物《Bowling Alone》。用在这片老社区,何时开始,就成为最为熟悉的陌生人了呢?就像大年初一,呆呆站在空荡荡的小巷子里,不知曾几何时,那些成群结队跳皮筋、踢毽子的小伙伴,那些支招下棋的老人,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人们虽然同住在一个社区,但很少见面,更少见到他们交流。
今年过年再到这片熟悉又陌生的社区,故地重游,更有了新的认知。说到北京的旧城区,人们可能会想到保存良好、青砖铺地的南锣鼓巷、精致有文化韵味的五道营,认为那就是旧城社区的全部。然而,只要稍微往南城走走,就进入了那些凝固了时间、真正平民的社区,充满了人间五味的烟火气空间。南城社区的格局并不规整,例如,从鲜鱼口到天坛一带,就像迷宫一样,充满了七扭八歪的胡同。院子套着院子,房檐挨着房檐,小巷拐来拐去。不像内城有着文物和历史故居,这些致密的房子修不好,改不得,拆不动,更搬不走。就像陷入绝地,曾经以为胡同的一端往里走必会有光,重回街巷,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尽端,却发现误入了死胡同。
图1,鲜鱼口-东晓市解放前地图,源自2006年《崇文区历史资料地图集》
图2,鲜鱼口-东晓市解放前手绘地图,康俊魁绘于2005年
01
商业形态的变迁
清顺治五年下令:除八旗投充汉人不令迁移外,“凡汉官及商民人等,尽徙南城居住。”这使内城的商业受到重创,南城全市性商业中心的地位得到强化。《稼斋说从·燕行录》(金昌业著)记载:“城外市肆、人家,南最繁华,正阳门为上,崇文门次之,宣武门又次之……”寻找这些痕迹和线索不难发现,变化之中仍有一些时光印记犹在。
从2005年清明时节的照片发现,鲜鱼口内的小菜场还在,卖鱼生意很好,吆喝声此起彼伏。往里略走行至桥湾,商铺渐少而民居更多。改革开放之后第一家大碗茶和私营餐厅就开在这一代,颇有生活的烟火气。
图3,2005年的鲜鱼口街景
而今,经过了历次更新,菜场已经不见。在崇文门西侧原来自由市场的街巷上,曾经排着大长队购买年货的两家百货商店,跟新型的商业摩尔比起来显得门庭冷落。这两家商店在三十年前曾经生意火的出奇,改革开放后的时髦物件——呼啦圈、健美裤、日本漫画《机器猫》,总是能一夜间出现在最显眼的位置,过年前后置办年货的队伍更是排了里三层外三层。街道确实变得更加整洁了,但购物的愿望似乎不像以往那么强烈了。
图4,2021年的原自由市场
02
院落与民居
位于沿街的商铺受时代影响较为明显,而在胡同尽端的民居则保留了更多的历史。2006年空调并不十分普遍,仍然可以看到冬天储煤和储存大白菜的小棚子。从砖瓦叠砌方式,可以看出各个历史时代的痕迹,除了青砖灰瓦,也有干打垒和80现代初红墙的痕迹。
图5,2005年的旧民居
而2021年的图景,更像是一副浮世绘。当人们意识到空间的价值,新增的彩钢板建筑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唯恐吃了亏。窗上安装了铁丝网,门上安装了铁栅栏,这是以往不曾见到的景象。既然邻里不曾相识,也很难再防范。在胡同深处,有个地名叫“八道湾”,地如其名,这条从清华街到东晓市的小径看似死胡同,除了几处确实是尽端,虽七扭八歪却能走通。之前小说里经常有东晓市的古董商人接了抵押,说回家里拿钱,结果等的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才知道上了当。今天的“八道湾”似乎和20年前没什么两样,如果放在电影里应该是难得巷战选景地,由于在胡同的包围之中,似乎时间也并不曾侵入,只是比20年前更加杂乱了。
图6,2021年的街道和民居
现在生活好了,都说居住在胡同四合院中是享受物质文化遗产,也出现了“四合院咖啡”、“四合院餐馆”、“四合院民宿”,来满足人们的怀旧感,然而事实上八九十年代的胡同生活从物质条件上的体验并不舒适。随着知青和下一代回京,加上八十年代婴儿潮,院子里越来越拥挤,也很难再称之为“四合院”了。记得小时候望着屋檐线条之间的天空,经常拼贴幻想,院子连着院子,墙连着墙。跳过高墙会豁然开朗,成为一条宽阔的马路吗?正如二十世纪初白瑞德对中国城市的描述“墙连着墙,连着墙。对于国,长城是墙;对于家,四合院外也是墙。”——似乎建立屏障把自我封闭起来,就构成了绝对的安全。然而这些美好的憧憬和回忆,通常会被现实击碎,提醒人们回到了现实世界。
作为规划师,到了年底经常自问:Are We towards a Better Future?当童年无忧的欢笑声和胡同里的青砖一起褪却颜色,剩下的只有中年负重前行的喑叹。本文的撰写在大部分文章描绘老城社区积极向上的变化的同时,作为规划师仍然在反思:“还有哪些问题尚未解决?”正如侦探,总是不自觉的关注那些“隐秘的角落”,那些城市最底层的群体。希望规划可以推动,让他们的生活中照入一缕阳光,变得多彩。
胡同褪去颜色正如流失的时间,“我们奋力前行,小舟逆水而上,不断地被浪潮推回到过去”。我们凝视过往,试图找回青葱岁月,但往事却难以再来。
作者 | 张纯
北京交通大学建筑与艺术学院教授、副系主任,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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