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默克尔 | 纵横捭阖——德美、德欧、德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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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末,科尔结束了德国四十多年来的分裂,完成了德国统一。本世纪伊始,施罗德以强硬的姿态冲破了德国保守外交的掣肘,展现出一个有着独立意识的德国。当默克尔上台之际,交到她手中的,已经是一个崛起的国家。
正如她办公室里摆放的肖像——叶卡捷琳娜二世一样,默克尔的政治抱负不容小觑。她在任的十六年正值国际局势风云变幻之时,如何处理与欧盟、美国和俄罗斯这三支重要国际力量的关系,是默克尔外交课题里的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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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美关系
从“听命跟随”到“谋求自主”
01
共同价值观构建的德美关系
在默克尔上任之前,施罗德拒绝参加伊拉克战争,这让德美关系处于低谷,所以默克尔上台后急于修补与美国之间的盟友关系。
2006年,她两度访美,寻求对美关系的改善。同时默克尔推行“价值观外交”,强调西方共有的民主价值观。她和小布什的私人友谊也成为了德美关系的助推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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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默克尔前两个任期内,德国和美国在北约和跨大西洋同盟的框架下,展开了一系列积极的行动。
21世纪初,中东地区、高加索地区和加沙地带的冲突愈演愈烈,美国“出于安全的考虑”需要其北约盟友的帮助来介入地区冲突。美国期待德国履行其作为北约成员国的义务,德国借助美国不断施加其国际影响力,德美关系愈加紧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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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济方面,作为一个出口导向型国家,出口贸易一直是德国经济的强大支撑。在这样的背景下,默克尔一直强调要巩固加深跨大西洋伙伴关系,并致力于推动“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TTIP)。2013年2月,美欧领导人就尽快启动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谈判达成一致,同年7月在华盛顿展开第一轮谈判。TTIP将有助于双方减少贸易壁垒,加强经济联系,同时提升各国国际经济影响力,巩固跨大西洋联盟关系。但TTIP签署的进展一直被不断推迟和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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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默克尔也不是一个完全听命于美国的“跟随者”。她批评美国的关塔那摩监狱,敦促美国从德国撤出核武器,拒绝参与对利比亚的军事行动,并在格鲁吉亚和乌克兰加入北约议题上与美国争论不休。这些都表明,默克尔没有因为自己的“亲美底色”而听命于美国。
同时,着看似亲密的德美关系中也难掩矛盾与裂痕。2013年的“棱镜门”监听事件也反应出双方之间并不存在完全信任的伙伴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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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特朗普上台:德美关系中不确定因素变多
特朗普上台后,这个带着“反建制民粹”色彩的新总统成了跨大西洋伙伴关系最大的威胁,德国与美国愈走愈远。
特朗普的行事风格一直“美国优先”,导致其与欧洲国家龃龉不断。经济方面,他实行贸易保护主义,由于德国对美国出口长期处于贸易顺差,特朗普开始对德国企业施加惩罚性关税,中断TTIP进展。在安全方面,特朗普抛出“北约过时论”,并将北约战略重心由欧洲转向印太。在国际问题方面,特朗普退出《巴黎协定》、《伊核协定》和《中导条约》,大行单边主义,只顾及美国利益而拒绝承担国际责任。
特朗普一系列忽视盟友的外交策略引起了默克尔的极大不满。2017年G7峰会后,默克尔明确表明:“我们欧洲人需要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彼此相互信任的时代已经过去”。自此,德国开始更加注重建设欧洲的战略自主,以应对特朗普可能引发的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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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特朗普又多次触及德国红线:支持英国脱欧,从而破坏欧洲一体化进程;强硬要求德国增加军费支出,并以拖欠军费为由从德国撤军;将军队送往波兰等东欧国家,破坏欧洲独立防务,置盟友的安全利益于不顾;同时还阻挠“北溪-2”能源项目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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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拜登上台,德美关系回归?
去年拜登赢得美国大选,民主党人又重回权力巅峰。拜登宣告了“美国回归”,表示会重新承担国际责任,这对默克尔来说也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在默克尔7月访美时,称拜登总统为“朋友、伙伴和盟友”,德美关系回暖。
但德美关系似乎很难再回到之前亲密无间的状态。德国外长马斯表示,认为民主党上台就能让跨大西洋伙伴关系恢复如前的人,都低估了已经发生的结构性变化。因为已经产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痕,德美关系未来发展仍存在许多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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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欧关系
“德国的欧洲”还是 “欧洲的德国”?
从阿登纳时期开始,德国就在为融入欧洲而努力。推动欧盟的一体化是默克尔从政治先辈手里接过来的火炬,也是她执政生涯里最大的课题。
但“欧洲一体化”的美梦不会轻易实现,欧盟的统一之路可谓险象迭生:08年的金融危机,希腊主权债务危机,叙利亚难民危机,新冠疫情危机……种种危机都在撼动欧盟这座看似坚固,但内部分裂的巨塔。但正是危机为默克尔创造了机会,让她巧妙地在欧洲利益和德国利益之间斡旋,带领德国攀上欧盟权力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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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金融危机下的德国:欧盟内的“优等生”
2008年的金融危机引发了世界范围内的巨大危机。德国的经济也遭到了严重的打击,2009年德国的国内生产总值下降了4.7%,这是联邦德国成立以来最为严重的经济衰退。
然而默克尔在出台金融危机应对措施时却显得迟缓,5000亿欧元的金融救市方案附带着严苛的附加条件,900亿的经济刺激政策对于德国这样体量的国家而言也毫不慷慨。《经济学人》杂志这样评价她:“在这次金融危机中,这位昔日的‘世界小姐’好像完全人间蒸发了。”
如今回顾这场经济危机,我们会发现,德国确实是在默克尔的带领下从危机中全身而退。仅仅过了一年,德国的经济就开始反弹。根据《焦点》的民意调查,53%的德国人对默克尔的表现表示满意。危机之后,德国成为了欧盟内首屈一指的经济力量,是名副其实的欧盟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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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欧债危机:德国利益还是欧洲利益?
2009年,在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下,欧债危机爆发。希腊首当其冲,主权债务评级被下调。随之而来的高额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所占GDP的比例远远超过欧盟《稳定与增长公约》的要求。欧元大幅贬值,欧元区国家人人自危。
危机爆发后,默克尔考虑到德国的利益,反对欧元区国家债务共担。因为一旦如此,德国就成了最大买单者。她要求债务国自身实行紧缩的财政政策来解决危机。默克尔表示:“眼下帮助希腊最好的方式就是明确告诉它,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2012年,她在欧盟峰会召开前又一次明确自己的态度:“只要我活着,就没有欧元债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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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默克尔也并不想让构建“欧洲一体化”的蓝图毁于一旦。她反对德国债务共担的做法旨在平息德国人的民怨,稳定德国的经济。作为一个优秀的平衡者,她也积极支持欧洲金融稳定工具,推动设立永久性纾困机制,同时又强调需要监管机制。这位敏锐的政治家对负债国的强硬态度自有道理:她要推动经济弱势的国家进行必要的改革,在不触动民怨的情况下,引导欧洲走出困局。
这场危机中,默克尔一边保持强硬,一边寻求妥协。而在这次危机中,德国的表现也比欧盟的另一位“火车头”——法国出色得多。她的自传作者拉尔夫·波尔曼这样评价她的举动:“她的温和作风让人不觉得她有称霸的野心。这也让其他欧洲国家在欧债危机中更甘愿接受德国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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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难民危机:政策反复遭到质疑
默克尔对待难民的态度经历了多次的变化,这仿佛是对她一以贯之的沉稳形象的一种背离。她曾公开对一个巴勒斯坦难民女孩表示,德国不能让所有人留下来,遭到媒体的口诛笔伐。随后她就便大谈难民救助,向难民敞开了德国的大门。直到难民带来的社会问题集中爆发,她才猛然收紧难民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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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潮”给刚从欧债危机中得以喘息的欧洲人再次敲响警钟。默克尔紧急与土耳其签订《欧土协定》,关闭巴尔干道路,推动难民分派机制。但分派机制却遭到了其他成员国的抵制,因为这无疑是让其他成员国为德国买单,影响了欧洲的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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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后来默克尔试图从根源上解决难民问题,打击“伊斯兰国”,推动对非援助,提升非洲议题在多边场合的关注度,努力从源头防止难民的形成。但是难民问题也确确实实成为了“欧洲之痛”,一方面是社会不稳定加剧,但若因此欧盟国家重新严控边境,那么欧盟引以为傲的自由流动将不复存在。同时更让欧盟成员国对德国和欧盟一体化产生了怀疑:德国的利益是否已经凌驾于欧盟的利益,默克尔是否还是一个合格的“欧洲人的母亲”?
默克尔开始第四个任期以来,国际局势发生大变:特朗普上台后美国的“不确定性”增加、中美贸易争端、英国脱欧、恐怖主义全球蔓延、民粹主义兴起、新冠疫情爆发……如果说欧债危机时,欧盟成员国因为德国强大的危机应对能力而信任这根“定海神针”,那么到了难民危机后,人们开始对默克尔产生了怀疑甚至是不满,这显然无益于欧盟作为整体去应对共同的外部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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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欧盟成员国而言,无论他们承认与否,欧盟需要德国发挥引领作用,而欧洲政策也一直会是德国外交中的重中之重。
德俄关系
“亦敌亦友”
从默克尔当选联邦总理起,便凭借积极主动的外交风格和一口流利的俄语,与普京保持着“非同寻常”的私人关系。在默克尔领导下的德国,也在外交上采用平衡战术对待俄罗斯,两国间的关系可以用“亦敌亦友”来形容。
在默克尔授权的个人传记《默克尔传》中,德国知名记者斯蒂凡·柯内琉斯如此描述默克尔对待俄罗斯的态度:“默克尔用她自己的方式‘喜欢’俄罗斯”,“用她自己的方式与俄罗斯打交道”。《南德意志报》也在默克尔8月份最后一次访俄前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在全球舞台上,没有哪位政治家像这两位一样,在如此长的时间里如此善于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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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默克尔时代”初期:疏远的德俄关系
比起前任科尔与施罗德利用与俄领导人的私人友谊推动双边发展,默克尔上台后,因其“亲美”的外交姿态,德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拉开了距离。
默克尔在上任初期就和普京分歧不断。东德出生的默克尔似乎对俄罗斯抱有天然的“敌意”,她对俄的人权问题充满质疑;不断在车臣问题上指责俄罗斯;还和克林姆林宫大唱反调,支持科索沃独立。2008年,俄罗斯和格鲁吉亚为了争夺南奥塞梯发生战争,默克尔对俄罗斯进行抨击。之后,俄罗斯对欧洲实行能源制裁,德俄关系走上下坡路。
由于俄罗斯是德国最大的天然气供应商,且作为军事大国依然对德存在一定威慑力,所以默克尔不敢公然损害德俄关系。她虽然在俄罗斯和格鲁吉亚战争时批评俄方,但却没有同意格鲁吉亚加入北约,德俄关系没有遭受实质性损害,但也不难看出疏远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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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乌克兰危机:德俄关系降至冰点
2013年,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拒绝在与欧盟的《自由贸易协定》上签字,并逃亡俄罗斯,此后俄欧开始了乌克兰争夺战。次年2月,俄罗斯对克里米亚采取军事行动,随后,克里米亚通过全民公投决定加入俄罗斯,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宣布独立,乌克兰局势动荡加剧。5月,默克尔对俄方“领土扩张”这一行为提出抗议,并实施制裁。6月,欧盟与乌克兰签订联系国协定。
乌克兰作为欧俄之间缓冲地带,战略意义不言而喻。在乌克兰议题上,普京方面更希望乌克兰加入欧亚联盟,增强俄罗斯势力。而欧盟更希望扩大其东扩范围,让乌克兰融入欧盟,这无疑会在地缘政治上给普京造成威胁。
为了应对欧盟干预,普京开始支持乌克兰亲俄势力,乌克兰爆发内战。欧盟和美国对俄罗斯实行严厉制裁,默克尔虽然此前表示更愿意实行对话而非经济制裁,但德国作为欧盟的领头羊,很难摆脱欧盟与美国的压力。同时,德国也开始试图摆脱对俄依赖,寻找新的能源伙伴。
03
对俄总方针:利益与安全的平衡
2014年,克里米亚危机爆发后,欧洲国家普遍将俄罗斯视为对欧洲能源和边境安全的重要威胁,俄罗斯与其他西方国家的关系迅速恶化。即使在这一期间,德俄两国关系依然保持了相对稳定的状态。
默克尔始终强调,“如果欧盟想要得到安全与稳定,我们就会有兴趣与俄罗斯保持对话,即使这很困难”。因此,俄罗斯和德国的关系,被普遍认为是自冷战结束以来,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交往中最为稳定的双边关系。
主要原因是,两国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共同战略利益。从2016年促成乌克兰问题各方签署《明斯克协议》,到2018年在美国制裁伊朗的背景下坚定维护《伊核协议》,在西方国家与俄罗斯的交往过程中,德国一直保持着务实对话态度,有力调和了相关矛盾。
此外,在备受争议的“北溪-2”项目上,德俄双方不顾美国的反对,达成了修建“北溪-2”项目天然气管道的共识。默克尔在今年7月的赴美“告别之旅”中,也尽力促成德美间就美国放行“北溪-2”项目达成协议。这些都反映了两国在经济上的合作也使得两国关系的互补性增强。
Foto: dpa
(实习生袁敏讷、王如影对本文亦有贡献)
Quellen:
斯蒂凡·柯内琉斯:《默克尔传: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和她的权力世界》
https://www.sueddeutsche.de/politik/g7-nach-g7-pleite-europa-muss-schicksal-in-eigene-hand-nehmen-dpa.urn-newsml-dpa-com-20090101-170528-99-625342
https://www.zeit.de/politik/ausland/2017-03/donald-trump-regierung-obamacare-niederlage-demokratie-5vo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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