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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色鹿|阿J

坎保 谷子岛 2020-01-29


1984年5月1日,阿J回到了谷子岛。他那年四十。


阿J,打开他的木门,像在墓里住很久,外面的树已经开始发芽,桂花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这一切,他似乎已经麻木,感觉不到阳光落在脚下的昏黄。


那天,是他的生日,在黄昏里,他把从山上挖下来的一颗野草,种在了院子里。这是他从谷子岛的山顶,挖下来的一颗“蕨类”的植物,有着锯齿一样的叶脉结构,曾经长在一位高僧的坟墓边上。如果一切皆是能量组合而成的物质躯体的话,他希望,这位高僧的能量,能传递到这个蕨的叶脉里,来到他的身边,长满院子。


他牙齿又掉了一颗,皮肤也长满了老年的斑点。


阿J是个中学老师,早年在东南亚长大,他是他父亲的第二个老婆所生,出生在印尼。他父亲当年是谷子岛最大黑帮的头目,在日本人来到谷子岛时,带着他的弟兄,用土制的土炮和枪,击毙了不少鬼子。他的父亲的第一任老婆,也就是我的姑奶奶,文革时,呆在了国内,阿J的父亲,跑路了。开着一条破旧的渔船,逃到了印尼。故奶奶舍不得子女,留在了谷子岛。


我印象里,姑奶奶八十岁时,麻花辫子还是梳的很光亮,她用自己亲手做的皂角,把自己收拾的干干静静,儒雅大方。一点都没有农村妇女的邋遢。我很喜欢看着她干净利落的样子,我认为老人这个样子很有格调,也很迷人。


阿J,打开门。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到了一个角落,点火把它们烧了。他这个习惯还是记忆着他在印尼时,每年都会把叶子烧掉,当作肥料来种花。他不大习惯谷子岛的生活,但年老了,他因为父亲的叮嘱,还是把家人带回了谷子岛。在他祖上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谷子岛,就像一座莫名的磁场,把他吸附在了岛上。他的中文很好,回来了以后,一直在岛上唯一的中学教语文。他说:文学,就是生命。精神,才会永恒。我似乎理解,但有又有些怀疑。如果文学就是生命的话,现在岛上的人已经很少读书。小说也几乎不看。


阿J每年都会去印尼一趟,骑着单车,一路骑行,一点都不像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头。


早些年,阿J在家门口对面的地里,种了10亩地的桃花林。春天,谷子岛总有几场特别冷的春雨,当一场春雨落在了地里,桃花枝上的红色花蕊,裸出了粉红色的条纹,包裹在灰色的花苞里。花期的如期而至,带着时间的不可逆转的趋势,催生了阿J对生命的一种推算。花期的来临,他隐约推算着自己离世的日子。他对自己的儿女很放心,对儿子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儿子,钱是挣不完的,多读点书。没事不要回来看我,你有你的生活。”虽然他儿子已经是谷子岛上最成功的商人,日进斗金,他却没有要过儿子的一份钱,坚持独立自足。他有一个固定的时间休息模式,一定在床上。雷打不动,所有人都不能打搅,包括他自己的老婆。


突然有一天,阿J给自己写好了墓志铭:“我的生活就是一部小说。”然后告知所有的儿女,,回来看他。


5.1日,阿J在这个所有人都放假的日子里,无疾而终,自然离去。他的出生和离去,在象征着劳动的日子里,留下了,他给他自己立下的墓志铭。那年他7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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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色鹿,厥体高大。身毛七色。活于山林。自寻青草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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