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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桢:面对一桌之隔的侵华日军老兵,我真想扇他嘴巴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中国青年杂志 Author 李素桢
大家好!
我叫清水英男,现在92岁。今天要讲的是在我14岁那年,昭和二十年(1945年 )3月-8月战争结束的这段时间,我入伍731部队时的一些亲身经历。
按现行学制算,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我曾作为见习技术员加入731部队,尽管仅为时5个月左右。我是后来才得知731部队对中国进行了侵略、人体解剖、细菌战等恶劣行径。虽然在当时我是完全被蒙在鼓里的,但是,现在我对自己曾经参与过这样的犯罪行径而感到追悔莫及,对此,我从心底表示道歉。
我读过《这样的媒体与政党——日本不需要》(高山正之、和田政宗著,2018年10月, WAC文库出版)这本书,著者和田政宗身为参议院议员,却主张“有关731的事纯属谎言,都是美国编造的,所以,731部队当初才没有人被作为战犯而受到审判”。可是,事实上,当时有几名下级军官被判刑了,背负罪名的不是上层的大人物而是下层的小人物,由此,我深切体会到法律是可以被当权者随意滥用的。我甚至觉得731部队的事实也正在左右着当今的政治走向。那么歪曲史实的到底是谁呢?
二战中牺牲了很多生命,这种负面的责任让下一代人来背负确实是非常令人痛心的事。但是,我还是希望这些事实能得到正确的认识。
加入731部队以前
加入731部队后的工作情况
参观标本室
利用少年队员身体进行人体实验
正如《恶魔的饱食》中所记载的那样,他们让少年队员吃下带有病原菌的馒头,然后来观察效果。我觉得我也曾被这样利用过。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被用来作了人体实验。回国后读了《恶魔的饱食》,我才意识到我所经历的就是一次人体实验。当时经常会有前辈研究者送给我馒头吃。有一次我吃过馒头后高烧到42度,持续了一周左右。那期间并没有得到任何治疗,只是让我卧床休息,卫生兵每天来给我测一次体温和脉搏。一周后才给我打了一针,结果马上就退烧了。当时有人对我封口说:“以后去诊所时绝对不可泄露打过针的事。”部队的研究者中也有人因感染病原菌而死去的。据说在活体实验中,也有日本人成为牺牲品。
昭和二十年8月9日晨 苏联参战 哈尔滨空袭
上午还一直很平静,到了下午情势突变。夜里苏联开始空袭(照明弹)。我们躲在防空洞内,可那一夜被蚊子叮得根本没睡着。8月11日(编者注:指1945年8月11日)早上,我听到有个前辈研究者说:“还在冒烟啊!”我推测他说的冒烟就是指焚烧那些特设监狱里的“丸太”(被人体实验的人)时冒的烟。8月12日,我们进到特设监狱里去拾那些被焚烧剩下的人骨。结束后又去搬运用来爆破特设监狱的火药,随后被令退避,于是我们就退避到锅炉房。爆破的碎片越过五层楼高的建筑向我们这边飞来。
昭和二十年8月13日 搬运・杂役
8月13日(编者注:指1945年8月13日),我们往卡车上装运行李;8月14日早上,收到转移命令后,随即被叫到实习室。我们各就各位后,为我们每人都配发了自绝用的手枪和氰化物,并命令我们一旦被捕就要自绝。我把配发的手枪放在皮箱里,氰化物藏在两层袜子的中间。8月15日,在离新京(长春)站一站地的地方得知战争已经结束的消息。那时候列车被令停运,待命一日。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车,所以我们就想下车,在附近准备开伙,正在这时,突然又收到出发的命令,大家又急忙返回车上。最后上车的人都是发车后被硬拉上来的。8月16日早上到达奉天(沈阳)。有个第二期的前辈说:“你们回日本去吧!”我这才知道我们是要回日本。前辈跟我们告别说:“我要在这儿(奉天)下车,去当马贼。”如果那时候我们大家能了解内地的状况,应该不会出现前辈这样要去当马贼的人,也不会有要自杀的人吧。后来,我们纵穿朝鲜半岛,到达釜山港。我在港口把自绝用的手枪和氰化物都扔掉了。从釜山港出发,我们乘坐“晓部队”的运送船回到山口县的萩市,从萩市绕过下关途径广岛才回到长野。在广岛,我亲眼目睹了广岛刚刚遭受原子弹爆炸后的惨状。
归国时被逼发誓
归国时命令我们要立下三个誓:
1.隐匿731部队的军历;2.不许就任公职;3.队员之间不许相互联络。此外,我还被禁止从事与医院相关的工作。
呼吁用对话的方式来避免战争
我认为现在日本的政治就是一种独裁政治,是任由上层恣意而为的政治。安保条约、秘密保护法、一亿总动员……我担心日本会重返军国主义的道路。我现在和妻子二人生活,每次见到可爱的重孙,脑海里都不禁会浮现出泡在福尔马林液体中的那个婴儿。战争是何等的悲惨,没有去过战场的人是体会不到的。年轻的朋友们,请你们一定要深刻理解到这一点。
当今的日本政权完全没有反省过去的战争责任和731部队所犯的罪行。从言论上来说,有人称:“有关历史认识是否该定性为侵略的问题,这取决于如何解释。”(稻田防卫大臣)。从行为上来看,曾有报道称(2013年5月12日):“安倍首相于宫城县松岛市空军自卫队基地试乘标号731的训练机,并竖起拇指,微笑着配合记者拍照。”
我要向全世界的领袖们呼吁:用对话的方式来避免战争,为全世界人民开辟一条能够安心生活的道路吧。
国会议员们,也请你们不要只考虑保住自己的地位,你们要去选择一条超越党派之争的坦途。我们担忧经济成长与科学发展会带来地球环境的恶化、人类的灭亡。我期待能让年轻人了解历史,也能为未来的孩子们开辟一条充满幸福之路。
最后,我想再次用我最初说的那句话来结束我的发言:
我为自己加入731细菌部队,成为侵略、犯罪行为的爪牙、帮凶而感到懊悔,并诚心诚意地谢罪。我从心底向大家表示道歉。
2022年9月4日下午于日中口述历史文化研究会
第29回例会 清水英男
我亲身经历的“新京”鼠疫
——1940年的新京鼠疫灾害
元凶是731部队
小时候因为父亲的工作,1934年到1943年,我在日本统治下的伪满洲国生活了9年,其中1940年到1943年那3年,我是伪满洲国首府新京市(现吉林省长春市)的一名初中生,在新京第一中学(日本人学校)上学。
回忆起大约80年前的那段时间,我印象最深的是1940年新京鼠疫流行一事。当时我还在读初中一年级。鼠疫在市中心的新京火车站南侧流行,是日本人居住最多的地方。流行期为1940年9月至11月的三个月时间。这场灾难让当时人口约40万的新京城陷入了恐怖的深渊。
当时,我们被告知“鼠疫发病会发40度以上的高烧,人身体变成黑色的木乃伊状态,然后死去”。那场新京鼠疫的患者共有28人(日本人15人,中国人13人),奇迹般地有2人被救活(日本人、中国人各一人),其他26人死亡。
在“建设王道乐土”口号下的伪满洲国首都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伪满洲国政府和新京市政府觉得特别丢面子,于是赶快采取对策。市政府采取的紧急对策,是全面封锁鼠疫暴发地区的对外交通,患者收住医院后,把他们的住宅和周围房屋以及所有家具、用具统统烧光。新京鼠疫流行的时间比较短、死者较少的原因,我觉得和瘟疫暴发初期这种粗暴的强制措施有关。不过这是在战争时期军国主义强权体制下实现的。
那时我还是个初一学生,我从郊区校舍的房顶上望着焚烧住房的滚滚黑烟,非常不安。今天,94岁的我还鲜明地记着那个场景。当时的伪满洲国政府的日本高级官员武藤富男在他写的《我和满洲国》一书(《文艺春秋》1988年)里记下他参与焚烧房屋的亲身经历。
据武藤的记述,被烧光的那片房屋里有平房,也有二层楼和三层楼的建筑。为了防止火势蔓延,他们把那些房子用白铁皮围起来。消防车开路,先把三层楼房的屋顶拆毁,从下面点火。
武藤详细地描述了烧房屋的经过,他写道:“这场人为火灾在圈起来的范围里,从平房烧到二层楼房接连燃烧,大约三个小时后,三角地的主要地方的焚烧就完成了。”
“一般火灾发生时会有很多人看热闹。而那时附近的居民都紧闭大门,没有一个人出来。”他说的“三角地”,是发生鼠疫的新京中心地区的俗称。
市政府给全体市民接种疫苗,还要求市民必须戴口罩。他们说鼠疫“主要以老鼠身上的跳蚤带的病菌传染,或者通过空气传染”。
现在新冠肺炎疫情蔓延,我看到的日本全国都戴口罩的情形和当时的新京的情景很像。那时候还有政策鼓励人们抓老鼠,定下价格“一只100元”收购市民捕获的老鼠。
当时的官方解释是“距离新京以北60公里的农安地区发生的鼠疫传播到新京了”。而实际的罪魁祸首是臭名昭著的“731部队”。
731部队在新京北边300公里之遥的哈尔滨建立了生物・细菌武器的研究、开发和制造的据点,而他们把农安作为检测鼠疫兵器效果的秘密试验场地。
农安在伪满洲国建立之前曾经有过鼠疫自然流行的历史,731部队可能认为选择在这里做实验,即使细菌外泄引起鼠疫流行,也可以伪装成是鼠疫的自然流行。
农安距离首府新京很近,瘟疫蔓延开来就会夺走许多市民的生命。不顾可能会发生的严重后果而强行把农安作为实验地,这件事本身就表现出日本军国主义贪婪和残忍的本性。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全日本民主医疗机关联合会原名誉会长莇昭三在研究了历史文献和各种资料之后,查明了731部队是“新京鼠疫”的元凶。详细内容刊登在我所属的日中友好协会的报纸上(2013年9月15日)。
我读了那篇文章,作为亲身经历了新京鼠疫恐怖的日本人,我对日本军国主义的残暴和“731部队”的残忍性愤怒不已!
现在我发誓:要认真总结侵略历史的教训,深刻反省过去,一定要建立和发展中日两国人民之间的和平友好关系。我的发言完了,谢谢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