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丨吴畏:我给父亲洗头
老编的话:父亲节将届,本号特辟“背影”专题,推送新三届学友缅怀先严、不忘来处的系列文图,敬请垂注。
作者简介
吴畏,出生在上海,1969年4月远赴云南西双版纳插队,1982年毕业于四川大学哲学系。江苏省昆山市司法局退休干部。
2012年5月1日,我给父亲洗了一回头,是第一回,也是最后的一回。因为,晚饭后,刚替他擦洗好,即将躺下就寝,父亲就遽然离我们远去了,“子欲待,亲不在”!
前一夜(29日),父亲咳嗽不止,气喘频频,我和妻忙于拿药,调节氧气,整夜都无法安卧。可翌日,一早醒来,隐约听到隔壁房间父亲在电话里告诉友人,自己感觉好多了,我俩颇感安慰。
不多久父亲更提出,要给他洗洗头。妻马上反应:早上太凉了,等过一会暖和点吧。于是,捱到上午十点多,父亲还是坚持自己起的床,到了卫生间,坐在便具上,我就着浴缸里的莲蓬龙头,温水缓缓地流淌,给他洗头。我的手摩挲着父亲那瘦骨嶙嶙的头颅,看着那已经变得十分焦枯的头发,心里一阵酸楚。
记得就在上年10月,我们这一大家子,连孙女小佳凝在内的四代人,簇拥着已过了米寿的“老太爷”(我的父亲,这也是南京人的叫法),拿着那张父亲的老友刘叔事先画好的草图“按图索骥”,一起去寻找位于南京市区马道街23号的故宅时,尽管父亲的步履有些蹒跚,但神情还是那么的矍铄,满头银发还是那么飘逸!
父亲怀抱双满月的重孙女。
给父亲洗着头,心中在感叹,父亲病倒了。那天,我们夫妇准备第二天去给岳父母扫墓,也顺道先去审视一下去年清明扫墓时父亲反复叮嘱的、要给祖父母坟上换一副新的墓碑究竟搞得如何了,却突然接到父亲从上海打来的电话,说自己病倒了,让我们赶去服侍,他气喘吁吁,前所未有的虚弱声音让我震惊。
因为,就在去年,我们兄妹一起围坐在南京江宁的自助餐屋里,与父亲商议,他马上就到90岁了,是要人照料的时候了,但结果,我们提出的方案,无论是轮流陪住照顾,还是专门请人看护,都被他一口回绝了。只同意让妹妹一周去几趟,陪伴他吃吃饭,住上个把夜晚而已。
在保山与通讯队同事。
但是,也许父亲已经有了预感,冥冥之中,预兆连连:有更新祖父母墓碑的嘱托,有全家南京之行。那天,2011年12月13日,适逢南京惨案纪念日,我们夫妇俩在父亲那小住时,他前所未有地口述起自己解放前的主要经历,特别是,自1942年4月起,就担任了驻云南保山的交通部第22通讯队话务班长,直至抗战胜利,我当即记录在了手机里。
父亲的遗笔。
他离世后,我们发现了书中夹着的未完的草稿:“阅历人生九十年,甘苦艰辛在心间;追名逐利非我性,宁静淡泊以致远。三岁丧父慈母怜,十岁家变别故园;日寇烽火追秦淮,妇幼背井湘贵黔。失学靠亲寄屋檐,年少无奈受熬煎;奋发自学争自立,竞考电信终身业。……”
与母亲在海南黎寨。
我想起,上海四川北路公园,有我们家居住了近50年的旧址,母亲离世后,父亲以与母亲的共同名义捐资助建公园里的“市民林”,他俩的名字就镌刻在那栋仿制的石库门房子旁的纪念碑上。我会常去那里,身处葱茏翠绿之中,我不禁想到母亲健在时,他们二老曾多年资助我和弟弟的母校——上海复兴中学的一名品学兼优的贫困学子,使她最终得以考入清华深造。
与母亲在庐山。
我们在那册为父亲所编撰的影像集里,以“永远的记忆 不灭的生命”为题的序言里感慨:泣痛之余,抚平心情,打开一本本父亲自1940年代就开始记录的日记,仿佛又感受到他那昂扬的生命;翻阅一本本父亲留下的影集,仿佛再目睹他那矍铄的身影;追忆父亲,音容笑貌历历在目,谆谆教诲犹在耳旁。
1999年与堂弟媳、俩儿媳在新加坡。
即使在母亲离世后的这十几年里,在组织、亲友、子女,也包括许多他新结识的挚交好友所构筑起的温馨氛围中,虽孑然一身,却活得乐观,潇洒,继续着生命的精彩与灿烂。特别是每周二,父亲总会雷打不动、神采奕奕地出门,去参加上海市老科协“新格”(single,英语,单身之意)沙龙的聚会。
上海老科协新格沙龙为父亲庆米寿。
2008.12重孙女周岁宴全家合影。
而且,宽慰的是,这些年里,我们兄妹仨,也先后陪同他老人家出游韩、日、黔,而且,在他离世前的2011年,全家还一同陪他两趟出游。因此,父亲潇洒地把握生命,潇洒地告别生命,“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他以永不熄灭的生命之光仍在指引着我们。“遽然离世乃家翁,但悲未能长侍奉;且将哀思化追忆,一样高歌夕阳红”!
2011.10在南京故宅。
(文图由作者授权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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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轩编辑、工圣审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