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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建三:长情三十载,不老“阿三哥”
先生说自己“偷懒成性”,但至今尚未搁笔,鞭策掌权者,心系新问题;他还称自己“老派又传统”,可他总是不经意间蹦出一个词:“青年人”。
与人说话,先生一点儿也不严肃,可嘻哈之中自有股真性情,殷殷期盼这摩登时代,不负它韶华。
“当时取名字有个习惯:记得老人家说,看笔划数,笔划加起来要有20、24、32,是个吉利。我名字加起来是24画(繁体字),才算不错。”冯老师说这名字是祖父给起的。
坐在面前的冯老师,身着浅蓝色长袖衬衣,内里配了件保暖的深色T恤,与烟灰色长裤相搭的外套披在身后的椅背上。年过五旬的先生挺直腰板,看不出刚从台湾赶到南京的疲惫。
先生年轻时,总有朋友拿这个名字开涮,说“建三”意味着要“建设三民主义”。
因着这个名字,又酷爱和学生一起登山、一起玩,冯老师在学校还有个外号,人称“阿三哥”。
除了“学者”,冯建三教授也是一位“译者”,他翻译出版的传媒类作品高达17种,其中不乏经典:《传播理论史:回归劳动》(【美】席勒)、《传播政治经济学》(【加】文森特·莫斯可)、《大众文化的迷思》(【英】阿兰•斯威伍德)等。
在冯老师眼中,这看似层面不同的研究只是“名词标签不一样,却有可能互相汇通。”如果这些研究用一个词统领,老师定为:“公共服务媒体,Public Service Media”。
1990年,冯教授博士毕业,论文主题是与公共电视不太挂钩的“信息社会”研究。从海外归来的学子,忽然投身于Public Service Media的改革潮流中,颇有“天时地利”的造化感。
1987年前,台湾广播电视处于党政军垄断的状态,三家主要电视台(“台视”、“中视”、“华视”)因官方控股介入,一直被官方操控。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开放,1987年,台湾当局解除报禁,一时间,各种广电类型如开闸放水,热闹起来。
“社会在变,传统面临革新,当时要建立公共电视,我们也应该积极关注并倡导。”冯老师怀抱知识分子“先天下之忧”的感情投身于那场改革,至今也没停止战斗,“这不是来自外界的压力,而是个人觉得这件事有意义,也有能力去做。”
这些年,对台湾公共广播电视改革发展的推动,冯教授积极参与。
对这件功德无量的事,冯老师却担着真切的忧虑和清醒:“我们做的只能是告知,希望大家进行思考:公共服务媒体到底是什么?怎么来的?和政府关系是什么?要有多大,经费怎么来?更多的人听到、想到,然后形成一种要求,对权力者来说,这就是压力,迫使他们生产更多精彩的作品,而不是把电视当纯粹的谋利工具。”冯教授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严肃,但忽然冒出的一句又把大家逗乐了,“不要只给我看《太阳的后裔》,我还要看《月亮的后裔》。”
先生基本不用手机,平常通过邮件与外人沟通,每天会收到多家媒体或社团发送的News Letter。先生淡定地说:“据我观察,和我用手机的太太相比,我也没落后很多嘛!”
提起《蜗居》,先生说有段台词怎么都忘不掉:“太太问丈夫:‘你妈借我们多少钱啊?’丈夫说四十万,太太吃惊:‘咱们妈,给我们这么多!’丈夫来一句:‘哦,四万就是你妈,四十万就是咱们妈。’”
上面这段是《蜗居》里郭海萍和苏淳的对话,冯老师复述着这一幕,在男女角色中切换,偶尔瞪眼、间或挑眉、然后手一挥,讲完捧腹笑出声,“太有趣了!我还跟太太分享了。”
先生讲这些的时候,节奏不紧不慢,就像上面这四两拨千斤的对话本身。
对跨区域、跨国家的文化研究,陈寅恪先生曾经说过要“同情之理解”,冯老师在此基础上又加了一句:“要多接触,同情的理解首先来自于了解。”
新媒体的发展日新月异,新闻学再也不是“新闻无学”,反而是样样都有可能,如万花筒般纷呈。高校教育也在课程改革中激流勇进,变着法儿求新以回应社会的变化。
从“新闻无学”到“学什么才是好”,对这样的转变,冯教授仿佛一眼看到了底:“新媒体有很多新形式,如果你还想做这行,从记者这个层次来看,还是讲文字和观察能力。这个能力可以通过系统性的学习,逐渐转换成不同的表达形式。重要的是,能力要有,再延伸到不同的科技形式。”
“面对这种变动,我还是强调人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强调阅读,重视观察、记录和表达。”冯教授笑称自己的说法是“老生常谈”,但这“基本款”却能在万变中经历浪淘沙,分解这时代赐予的无孔不入的压力,“在信息社会,你要学会怎样走向丰富而不是干扰。”
“让我说七个字,就希望同学们能:阅读,阅读,再阅读。”先生手肘撑桌,手握成拳,紧挨腮帮,三个相同的词被他说得抑扬顿挫,竟有了渐次递进的感觉,让人有紧迫感。短暂的停顿后,先生又放松的向后一靠,松口气似的,咧嘴笑问,“听起来是不是很八股?那就:八股,八股,不要再八股!”
年轻的时候,更是放浪形骸。“你们现在也逃课吗?”老师头一低,眼神一亮,身子稍作前倾,像在悄悄跟小新八卦什么明星绯闻,“我特记得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去爬山,想着没吃早饭,先去早餐店喝豆浆、吃烧饼油条,结果在那儿被授课老师逮个正着。”说起这尴尬又逗趣的大学往事,冯老师少年派十足。
后来自己成了老师,也有学生逃课做别的事,“我想呀,这就是报应。”老师笃定地点点头,也不知目前还没宗教信仰的先生究竟怎么理解“报应”这个词?
三十多年前,是冯老师还是学生的年代。“我们的课程就有集中选修的设计,就拿新闻系来说,采访写作课不多,但需要在政治、经济、社会、心理等七个领域中,集中选修一个领域,至少达到二十个学分。当时的老师有个观念是:笔杆这种东西,讲的太多也不对。”先生也会怀想那时清风般的纯粹,“那时候书不多,总能有时间看看,还能读熟,现在是书太多了,也没人敢告诉你读哪个好;以前,老师写了什么我都清楚,现在,我的学生不见得知道我在写什么。”
转眼,这位前辈的新闻研究进行了三十余年,台湾法定退休年龄是65岁,剩下的八年,他还想继续新的课题——“公共领域的公共领域”和“讣告新闻”。等到真的退休了,就带着茶水逛遍城市,继续阅读与写作,“阅读这件事,没有退休的问题”。
“如需转载,请注明来自南大未来编辑部——新记者(NJUXJZ)”
采访 | 谢亚乔、吴科、余慕婷
录音整理 | 吴科、余慕婷
撰文 | 谢亚乔责编 | 王梦颖、朱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