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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讨论:喜欢看角色受虐,是变态心理吗?

小趴 动画学术趴 2019-04-02


文/龙六



前段时间,小趴在微博上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博主,这是一个由粉丝们自发投稿分享的小站。


投稿涵盖的领域非常广,有欧美剧相关的内容、国产剧中的角色、当然也有很多动漫题材,诸如《进击的巨人》、《银魂》、《霹雳布袋戏》、《我的英雄学院》等等。



而小站上分享的内容主要就是各类角色受伤后的美貌


这不由得让小趴想起在刚刚过去的七月里,攻占微博热搜榜,刷爆了朋友圈的网剧《镇魂》。无论是对主演演技的称赞,还是对编剧拙劣改编的痛斥,“镇魂女孩”在制作表情包、剪辑MAD、写小论文等等方面展现出了令人惊讶的同人创作生产力。


然而在这股热潮之中,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镇魂女孩”们不加掩饰的表现出了对“吐血”、“捆绑”等伤害行为与被伤害表现的热忱。


沈教授吐血镜头更是成为“镇魂女孩”心中无可替代的名场面,从壁纸到GIF再到“吐血合集”在微博上被疯狂转发。



 

其实这个有趣的心理现象也是有科学解释的,在同人领域,它被分类为Hurt/comfort。今天,小趴就来跟大家聊聊这种心理现象在日本商业动画中的应用。

 

*什么是Hurt/comfort(伤害/安慰)

 

鉴于这个词来源于同人创作,所以我们援引Fanlore(为了保护同人衍生艺术品的历史以及制作衍生品的同人圈历史,同人再创作组织建立的专属同人维基百科)的释义:

 

“Hurt/comfort is a fanfiction genre that involves the physical pain or emotional distress of one character, who is cared for by another character. The injury, sickness or other kind of hurt allows an exploration of the characters and their relationship.”

 

这个释义中有两个重点:

·Hurt/comfort中的hurt关乎身体与精神两个方面

·Hurt/comfort的hurt关乎角色之间的关系

 

很明显,这个释义并没能开诚布公的将Hurt/comfort中的Comfort解释出来。但是根据Fanlore中提供的例子,我们仍旧不难理解Comfort一词到底舒适(安慰)在何处。循着Hurt/comfort的类型,我们先简要谈谈其在日本商业动画中的应用。

 

*Hurt/comfort(伤害/安慰)的类型

 

一方角色受伤,通过剧中其他角色的照顾,角色之间的情感关系等故事情节得以推进。

 

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Hurt/comfort表现形式,也算是推进叙事的一种经典桥段。《中华一番》中的经典台词“连心爱的人都救不了,我还当什么厨师”就是出自这样一个段落。


 


这种桥段的叙事性功能除了推进情感关系,还可以用于新人物登场。例如《黑执事》中,黑弥撒之后登场的恶魔塞巴斯蒂安。


 

上述桥段基本服务于故事情节的推进,借由“伤害”行为突破角色的心理、生理底线,展露出角色的脆弱一面,另一方给予安慰从而实现角色情感关系的推进——是Hurt/comfort类型的表层逻辑。依靠这套逻辑,我们仍旧很难解释本文开头提到的“镇魂女孩”对于“伤害”和“被伤害”的狂欢。

 

实质上Hurt/comfort类型还有一套隐形的情感逻辑,并不完全服务于故事情节,而是更多的服务于受众的心理需求,这也是本文需要重点探讨的部分。

 

·你渴望“疼痛”吗

 

在具体论述这套隐形的情感逻辑之前,我们可能需要先介绍一下人类对于疼痛的“渴望”。这个乍一看有点抖M的命题有它的生理与心理基础。

 

从生理层面上来说,在人类受伤(甚至仅仅是吃辣)造成疼痛时,脑下垂体会分泌一种名为“内啡肽”的内成性类吗啡生物化学合成物激素。这种激素能够起到镇痛的效果,并且制造一种“快感”。我们常见的因持续运动健身而产生的“上瘾”感,就与这种激素就有着密切的关系。


可以说疼痛会带来的刺激,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纯粹的负面感受,毕竟辣味本身并不是一种味道,而是一种疼痛的感受,但喜爱的人照样甘之如饴。


 

而从心理层面上来说,首先小趴认为对疼痛的“渴望”并非是人类的心理共性,正如这个类型的同人作品并非人人乐于看到一样。它带有极强的类型性特征,因此其服务的人群也是限定的。

 

在《H/c and me: An autoethnographic account of a troubled love affair》一文中,作者Judith May Fathallah从自身经历出发,尝试探索这种心理需求的基础。出发自个人感受的相关文献有很多,这些创作者认识到自己的这份趣味中间夹杂着某种危险的,异于常人的气息。所以为了避免“异于常人”,去认识它研究它就变成了解脱心灵的一个必经之路。


 

Fathallah最早找到用于支撑起这一趣味的心理理论是弗洛伊德的“fort-da theory”。它描述了一种儿童时期的游戏——刻意躲藏起来,让大人寻找。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儿童会处于一种可能被抛弃的想象里,并因此惴惴不安。


弗洛伊德称这种游戏的结局,并非一定是被家长找到,在这个过程中,安全感与惴惴不安并存的感受令儿童欲罢不能。当然如果最终能被家长找到,将会获得更高层次的心理愉悦。

 

“可控范围内的失败经历是变得快乐的必需品和基础。”(The controlled experience of loss is necessary and fundamental to pleasurable.)

 

Fathallah从这一理论中得到了心理层面的安慰,在拥有距离感的文学艺术作品中的伤害可以算作“可控范围内”,而在这阅读中体味到的伤害行为所带来的快感,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自虐。

 

当然关于Hurt/comfort的成因与隐形的情感逻辑,其他学者从两性关系的权力博弈、自恋投影与西方的罪文化等角度对这种心理现象进行了解析。我们尝试结合日本商业动画进行进一步分析。

 

·关于两性的权力博弈

 

部分学者认为Hurt/comfort源于女性对于两性权力关系现状的不满,通过在同人创作中伤害男性角色,展现男性角色脆弱的一面,以弥合现实生活中两性之间权力关系的鸿沟。

 

这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对于Hurt/comfort爱好者的认识,由于Hurt/comfort最早源于同人创作,而这里的同人创作特别是欧美大多为女性(异性恋者)描绘男性与男性之间的情感故事。因此有这种观点也并不奇怪。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种女性叙事中的男性描写无论是否事关权力博弈,都无关羞辱与报复。女性作家的创作与女性读者的读解都对这些受到伤害的男性角色饱含情愫,正如同前文中所提到的“镇魂女孩”一样,她们尽管对于伤害描写乐在其中,但与对角色的爱意并不矛盾冲突。

 

其实抛开纯粹的女性视角,日本商业动画中有个经典例子与Hurt/comfort相关。那就是庵野秀明的《EVA》中绫波丽的登场画面


 

从碇真嗣自我厌恶的开场白之后,导演用了五个镜头铺垫绫波丽的登场,直到第六个镜头观众终于看到了凌波的面目。


 

随后又花了十一个个镜头去渲染绫波丽伤重痛苦的神情:绷带、血液、痛苦的脸在这些镜头中反复出现,从叙事的维度来说毫无疑问这个段落,碇真嗣的选择决定了他是一个怎样的角色,然而与此同时,观众可以从这场戏中感受的却不仅仅是碇真嗣的角色魅力。

 

关于大量铺陈的绫波丽镜头,Hurt/comfort爱好者同样可以从中收获到一些别的东西。所谓两性的权力博弈永远要放在一定的历史语境下去谈,《EVA》首次放送于1995年,伴随着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日本经济泡沫崩溃,以及日本女性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女性就业率上涨,随之而来的是社会话语权的增加。不同于现实社会中逐渐强势的女性形象,无口的病弱少女是更加慰藉男性观众的人物形象。


 

·关于自恋投影

 

这种观点主要认为,受到虐待伤害的角色有读者的精神投影,即:我即是他。

 

这种精神投影使得角色在受到虐待时,读者可以获得一种安全的伤害,并因此共享此刻受伤害的角色在作品中所收获的视线,进而成为被关注的焦点。当然如果这个角色不被问津,那么读者通常会变得“自怜自伤”起来,用通俗的话来说,大概就是“虐得抓心挠肝”。

 

《新选组异闻录》中身患肺结核的冲田总司,在强悍与病弱之间达成了一个令人诧异的平衡,这个角色仿佛将樱花绚烂至极处,骤然陨落的场景叙事化了一般。这种无法挽救的伤逝成为大多数角色饭心里永恒的伤痛,却又难以否定这是美的。


 

Hurt/comfort中的战损也好、伤害也好,都是将其裹上美的镀膜。在Hurt/comfort的叙事之下,没人会真正将病人的痛苦与狼狈完全展现,污秽的呕吐物,异常的气味,糜烂的伤口,都不会得到正面的展现,一切伤痛都被血液、绷带,呻吟这些符号化的事物替代。也因此它使得读者获得了一种心理的安全,在这个基础上,人们才会收获愉悦,成为自己心灵的大型“Drama Queen”。

 

·关于西方的罪文化

 

有学者将这种爱好称之为“世人皆有罪的共情”。在基督教的影响之下,西方不少国家的文化基因被打上了有罪的烙印,有别于东方的“耻感文化”,西方的罪文化关乎一个宏观的形而上的道德准则。人们对这个道德准则的冒犯将招致心灵的赎罪倾向。



既然人人有罪,那么面对鞭挞、面对伤痛的愉悦心理,被解释为有罪的共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这个观点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如果西方人对于Hurt/comfort的愉悦来自于罪感文化的共鸣,那么东方人对于Hurt/comfort的喜恶是否是来自于耻感文化呢?

 

耻感文化的耻与罪感文化的罪不同,他关乎外省而非内省,耻的边界在于是否被发现。如果说罪感文化背后的那双眼睛来自于“神”,那么耻感文化则是被人注视,建立于伦理基础之上的人际关系编织了一个条紧密的关系网,对关系网的触犯将会招致他人的目光。在这个目光下,人们才有了“耻”的念头。

 

要说耻感文化背景下的日本商业动画Hurt/comfort操作……在里番里还是十分常见的。太具体的就不说,例子也不举了,保护未成年人。

 

·关于BDSM的社会化试探

 

还有一种对Hurt/comfort的认识,将其称之为更加“安全”、“体面”的BDSM(bondage, domination, sadism, masochism)。更有学者直言不讳的称Hurt/comfort给传统性叙事提供了一种其他的表达途径——通过它来编码性和欲望的颠覆性快感。

 

这个观点或许有效的总结了前文中的大部分观点,至少在同人创作中,女性作者极少会将男女的关系诉诸于Hurt/comfort的叙事,而少数这样创作的同人作者对女性诉诸暴力的尺度也是十分有限的。因为这不仅难以使读者愉悦,更有可能激怒读者。如果说故事的角色中,受到伤害的一方有读者的自恋投影,那么诉诸伤害、诉诸安慰的同样也可能有读者的精神投影。

 

另外,前文中强调了Hurt/comfort的叙事中,对伤害的符号化处理——极少会有作者将伤口的溃烂,脓水等引人不适的画面描绘出来,他们有意识或者无意识选择的符号往往都与性行为的描写有关。因此将之称为“编码”似乎一点也不为过。

 

这类的处理手法在新房昭之的作品中屡见不鲜。《伪物语》中的发烧的火怜、《魔法少女小圆》中被夏洛特咬掉脑袋的学姐。这些描写中独特的分镜与画面构成似乎在极力的渲染一种情绪,仿佛这些病痛与伤害背后潜藏的某种快意一般,以一种极端隐晦的方式撩拨着观众的神经。



 

综上所述,Hurt/comfort(伤害/安慰)一词或许看起来有些陌生,不过作为被亚文化郑重接纳的一个叙事套路,其实应用非常广泛。但比起它是如何应用于动画作品的创作,其背后潜藏的受众心理似乎更值得人们深入研究。


在前人的研究中,大多数人的关注点在于Hurt/comfort作为同人文学的一部分,它是如何体现、满足特定人群的心理需求的。但如果把它视作一种更加具有普适性的需求,或许可以讨论的事情会更多一些。


老实交代,看到自己喜欢的角色被虐,你会不会莫名兴奋?


- END | 动画学术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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