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并不是隔岸观火看剧中角色乐子的人,我们和她们一样是「迷路的人」。
以社恐、阴暗系JK作为主角的音乐番,有《孤独摇滚》珠玉在前——而今夏开播、眼下刚刚完结的日本动画《BanG Dream! It's MyGO!!!!!》(以下简称为《MyGO》),实属在这一路线上深挖的优秀之作。角色们的阴暗面描写之丰富、真实,搭配流畅的三渲二演出,让《MyGO》后期脱颖而出,各色梗图遍地开花。
豆瓣打分9.1,在Bangumi更是以8.3的分数跻身动画TOP 100也许你已经在很多互联网讨论中见过了“邦邦”相关关键词,而邦邦正是其粉丝们对BanG Dream系列的爱称——正如拉拉是“LoveLive”系列的爱称一样。
邦邦系列在国内属于小众发酵,粉丝一直有让其大火之心,有“邦邦要火”和如图中的被路人认不出作品导致“邦来,邦火,邦叹,邦走”等梗这里继续提一嘴BanG Dream的幕后企划集团Bushiroad,Bushiroad对自己的定义是“IP开发者”,致力于“创造新时代的娱乐”,而其企划确实蛮有创造力。其前一个跨媒介企划IP为《少女歌剧》,动画版就相当具有人气;而BanG Dream系列的企划亮点,是Bushiroad会根据旗下的声优的真实属性,来设计具体的内容、活动。具体来说,BanG Dream以少女+乐队为故事主题,系列角色的声优不仅要为角色配音,还要学习乐器,在演唱会上扮演角色来演奏、演唱BanG Dream从2015年开始,在本文要介绍的作品《MyGO》前,已经有7支乐队了。但Bushiroad的系列作品也不是每一部都人气旺、评价高,而《MyGO》不仅在BanG Dream企划系列中出挑,其在剧本和视听的创新性和完成度,在这个夏季日本动画新番中也是佼佼者。
它让人感到压抑、揪心、沉重,却能真的引起当代年轻人的共鸣。《MyGO》再次采用了女高中生+乐队的架构,刚刚放出前3话时,几乎只有BanG Dream 系列的死忠粉注意到了它。而剧情从第3话开始,这部动画才“图穷匕见”,角色们的阴暗面开始展露。
第3话以几乎全集以真·主人公高松燈的第一视角展开,回忆了开篇令人一头雾水的“前乐队”从组合到分崩的事件,燈沉默寡言、社交恐惧、表达困难,内心渴望变成正常人类对主角燈等角色的内心创伤来龙去脉的大量描写,错综复杂的前、现乐队成员的人际关系,让观众一边怜惜一边好奇:这个全员携带内心创伤的乐队要如何才能走下去?与此同时,该剧试图给予当下同样“迷路”的年轻人一种解法的决心,也是笔者认为《MyGO》值得被更难多人看到的诚挚与创新之处。
《MyGO》上来就是一个“冷开场”。第1集前三分钟,观众看到的是一个名为CRYCHIC乐队的骤然解散,且让我们称它为前乐队。疑似前乐队核心的祥子,在迟到后,进门就发出离队宣言。众人诧异并陷入争执后,试图进行调和的貌似团队“照顾者”角色的爽世一一向其他成员问话,祥子直言对主唱能力不满,鼓手立希为此几乎动手……最终另一位成员吉他成员睦也冷冷地说“从来没觉得组乐队开心过”。练习室里只剩雨声,乐队成员间的芥蒂之深肉眼可见。主唱燈全程沉默,貌似矛盾中心的她,则全程姿态低小。没等观众反应过来,故事就另起一段,叙述者变为转校生爱音。她在全然不知情的状况下,想要拉因前乐队分崩离析而更加自闭的燈组乐队,这期间,得到了前乐队的爽世的力挺。一个新乐队渐渐组成:主唱燈(前乐队成员)、鼓手立希(前乐队成员)、主音吉他手乐奈、节奏吉他手爱音和贝斯手爽世(前乐队成员)。五个人中,燈、立希和爽世三人都曾属于前乐队CRYCHIC,而三人内心都有着前乐队的“暗影”,尤其属爽世的最为隐蔽,却更为沉重。燈与立希对新乐队抱有希望,试图想要用演奏驱散前乐队的“幽灵”。
转折发生在新乐队第一次Live临时加演的一首《春日影》——那本是CRYCHIC的歌。演唱时,新乐队全员台上都很投入,沉浸在春日暖阳一般的氛围中,胆小的燈也进入了状态,放开歌喉。然而,另外两位前CRYCHIC成员祥子和睦就在台下。祥子听到新乐队演奏《春日影》时,悲痛落泪,并飞速离开了Livehouse——这一切被台上的爽世看在眼。
演出结束后,一向担任着乐队“妈妈”角色、温和细腻地对待所有人的爽世,展示出了前所未见的暴怒,她大声质问:“为什么要演奏春日影!”“春日影危机”之后,爽世完全不回其他新乐队成员的消息,却在社交软件上给祥子发很多条消息道歉,然后发现祥子已经把她拉黑了。在爽世的逼问之下,CRYCHIC成员睦终于带爽世见到了祥子。爽世为求得祥子的原谅不惜下跪。但祥子没有接受爽世,反而对爽世说了数句不留情面的绝交宣言:“你这个人,总是只想着自己呢。”在这之后,爽世向前来质问的立希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新乐队是爽世用来给CRYCHIC“借尸还魂”的。
CRYCHIC的幽魂始终在爽世的心里飘荡着——在CRYCHIC的日子是爽世非常珍惜的时光,快乐且温暖。爽世观察到爱音能让燈入队,那么,有了燈就可以拉拢立希,接着只要让其他两个人退队,再让CRYCHIC的两个前成员进来,就可以回到CRYCHIC那段日子……正如祥子所说,爽世其实“总是只想着自己”。这样的行事方式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得知爽世的“真面目”后,立希很愤怒,爱音得知自己一直以来被利用,很受打击,也离开了练习室——向来不善言辞、内心纠结的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更别提在CRYCHIC的那段日子给燈留下的旧伤隐隐作痛。从小到大,燈都未曾觉得自己得到过他人理解,靠着在笔记本上涂写来纾解痛苦的燈,曾在CRYCHIC找到了归宿。一起演奏的伙伴、理解自己内心的朋友、演奏完成时的片刻喜悦……这春日暖阳般的一切,随着CRYCHIC的解散一去不返。燈不明白。为什么再组一次乐队,大家还是变得四分五裂?还是说,只要我参加乐队,大家就会受伤,我根本就不应该组乐队?尽管没有人明确地说要退出,新乐队事实上也已分崩离析。这个甚至连名字都还没有的乐队,会重蹈CRYCHIC的覆辙吗?胆怯、自卑、不善言语的燈,又该往何处去呢?
**请注意,以下内容涉及一些动画后半段剧情剧透**动画中,乐队的第五次Live 的标题,叫做“迷うことに迷わない”,意即“迷途之中不要迷失”。“迷路”,在《MyGO》的语境中被赋予了一层又一层的涵义。深入“迷路”,才能明白看似阴暗的少女们,心中藏着的痛苦与坚韧。“迷路”首先可以是一种境况:没有方向、不知道该怎么办,找不到任何可以指导自己的东西。燈一直以来都是个迷路的人,因为与周围的人爱好、反应不同,而惶恐、痛苦、不知所措。动画剧情中,有一次年幼的燈抓了很多虫子送给小伙伴,结果迎来的是小伙伴的错愕,和对方家长打给燈妈妈的抱怨电话;长大后,情况依然没有改变。比如早晨,中学同学向燈打招呼:“昨天的电视看了吗?”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却把自己当下的心境脱口而出:“我感到有些可怕。”这着实让打招呼的同学摸不着头脑。为了能被周围的人接纳,爽世温柔待人,却又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伪善,进而感到不知所措、痛苦乃至想死。在“借尸还魂”计划破灭后,爽世更加不知道如何面对伙伴,所以她不与乐队成员联系,对前来质问自己的立希说“不知道”、“已经和我没关系了”,而不是干脆利落地承认离队。
“我搞不明白
在搞不明白的状态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了
车门带着叹息声打开了
我摇摇晃晃地穿过地下通道
无论怎么走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潜在表明 歌詞
但是,燈没有止步,想在迷途中前进,寻找“成为人类”的办法。动画后期,燈没有逃避痛苦,也没有否定、忽视或轻视自己的痛苦,没有把它们当做需要“排除”的“负能量”,而是将它视为构成自身的一部分。那些笔记是燈珍视的东西,怀抱着迷茫和痛苦,燈希望走出自己的路。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我
畏畏缩缩哭哭啼啼的我
拥抱这一切的一切
稍微睡一会吧”
——栞 歌詞
如果,能接受自己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异类”,自己就是无法像其他人一样生活,当然可以放弃所有尝试,安心做异类,对自己的孤独与怪异感到满意……或许,明确地表示自己是“异类”,才是“异类”与“人类”接触的最佳方式?可是,身处 “迷路”之境,已经没有可以指示自己的东西了,要如何成为人类呢?燈很清楚:她自己的路跟绝大多数人的路都不一样,跟乐队其他成员的路也不一样,所以,燈的路必须由燈自己创造出来。
“成为我自己 只有如此
我能做的只有如此
模仿他人这种事 我也没办法做好
为何要将这种痛苦的日子
用一句无趣带过
就算步伐踉跄 我也是在挣扎着啊”
——迷星叫 歌詞
在道歉被祥子拒绝后,爽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要创造自己的路——她选择独自行走,结束这个没有名字的新乐队。而燈,弱小又倔强的燈,则决定不再独行,去做自己能做、也只有自己能做的事情。燈不会演奏乐器,不会作曲,只会写词。于是,她开始不断预订Livehouse开场的时间,一个人上台,掏出皱巴巴的稿纸,开始朗诵。“我迷失了方向。我迷失了方向,绕了许多远路。即使如此仍有人选择前进……”
“……我拾起残留在我心中的碎片,它们化为了一首诗……”
个子小、毫不起眼的燈,坚持写词,然后在Livehouse朗诵。这样连续几日,“有人在Livehouse朗诵”这件事情传开来了。我行我素的新乐队吉他手乐奈,时不时会来弹吉他伴奏;“世界对我来说好遥远,孤单的星星独自转个不停。就算努力踮起脚尖,也还是没办法成为人类……”
乐奈和立希的演奏为燈注入了力量。燈向爱音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又在临开演时把台下的爽世拽上了台。终于,五个人再次同台演奏……
“我唱着,
唱着连结起你我的手的诗
不希望将手松开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唱着,
唱着让我们成为我们的诗
在这里再次出发吧”
——詩超絆 歌詞
这就是燈对于“迷路”给出的解法:与其他“迷路的孩子”一起组乐队,组一辈子的乐队!她们决定,用创作和演奏,承认和传达自身的痛苦,把音符铺就为即将迈步其上的前路。这个乐队并不“未来可期”,因为全体成员都已迷路。这个乐队并不团结友爱,但即使会让彼此受伤,她们还是决定握紧彼此的手。燈迷路了,但继续歌唱,燈就有方向。大家都迷路了,但在一起演奏,就可以创造未来的路……乐队名“MyGO”也正是由日语词「迷子」(maigo,一般指“迷路的孩子”)谐音得来。这样逐渐深刻的内核,也需要优秀的画面和音乐来好好传达。制作动画的三次元(株式会社サンジゲン),有丰富的三渲二经验。这些技术在BanG Dream系列前作中就有运用。三次元之前甚至制作过两个 “FILM LIVE” 剧场版,全片一个多小时都是乐队演奏,相当于用动画做了一场完整的演唱会。这么长时间的演奏,如果采用纯2D手绘,工作量是没办法想象的。但采用三渲二,不仅能完成,还可以有比较自由的运镜。MyGO的歌曲风格变化较大,编曲上也多有创新之处。MyGO以情绪朋克(Emo punk)风格为主,也有偏金属风格或是流行风格的歌。《壱雫空》、《迷星叫》等歌曲的BPM在200(即每分钟200拍)左右,立希的鼓棒上下翻飞;而《迷路日々》的BPM甚至达到了惊人的260——这已经比好些速度金属都要快了。各种编曲技巧的运用,让MyGO的演奏非常能带动人的情绪。高音和声、朗诵、变换拍子等玩法听感也颇为新奇。而在视觉设计上,《MyGO》的画面排满了细节,用很多细节来暗示剧情的走向,编织可谓细腻,也留给粉丝们各色“补完”的空间。比如祥子和睦家里都有钢琴房,睦平时弹吉他的位置对应在祥子家钢琴房的位置放着一只人偶——这两个画面被网友联系在一起,用来支持“丰川祥子和若叶睦其实是被分离的亲姐妹”这个说法。各路“赛博神探”挖掘藏在画面里的细节,也成了《MyGO》观众的一大乐趣。当然,音乐制作也好,画面细节也罢,若没有过硬的剧情做支撑,就会失去骨架、空留皮肉。MyGO的音乐曲风多变,歌词风格却高度统一,每一首都像是燈在笔记本上的涂涂写写。为这些歌词注入灵魂的,正是燈的“迷路之心”。若没有CRYCHIC和MyGO的成员们相互间复杂离奇的关系,画面再多细节也都会变成琐碎。《MyGO》中效果极强、被粉丝津津乐道的人际冲突,背后的原因是“大家都迷路了”。仔细想来,我们并不是隔岸观火看剧中角色乐子的人,我们和她们一样是“迷路的人”。当下的年轻人们,面对着不稳定、不确定、不清晰的现实境况,同样容易感觉“迷路”。我们不再能按部就班,不再清楚自己几年后会在哪里、做着什么,不再知晓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那么“迷路”的感觉,恐怕很多人都会产生。
我们是否也可以把话说出口,邀请“迷路”的伙伴一起迷路、一起铺就未来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