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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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子是街上烧开水的,我们这条街有百十户人家吧,只有这一个水炉子,每家都到他家打开水。水开了会有很多蒸汽,大胡子用一些水管子把这些蒸汽引下来,在水管的出口处安放了蒸板,上面叠上一串竹编的蒸笼,里面蒸着米粑和麦粑,粑熟了,会发出香喷喷的气味,在小巷的外面都闻得到。小巷的外面是这个小镇临时停车场,中巴、小巴、出租车、二摩啥的,大清早出来搭车的人过来买他的粑,大胡子蒸的粑松软香甜,价钱又低,一块钱四个,真所谓价廉物美吧,街坊四邻都很喜欢吃,都说大胡子把水锅炉生意做活了。
大胡子确实长着兜嘴胡子,隔天不刮,便从下巴延两腮青郁郁渗出,新来落户的王老师说:大胡子,你的胡子真有点像马克思,不要刮,蛮有味道的。大胡子说:上面不像,下面倒真像。剃头的徐跛子说:你大胡子不要瞎讲,人家马克思是外国佬,外国佬家伙都大。大胡子说:我老婆讲,我下面那个叫马骇死。一屋子打开水的人都呵呵呵的大笑起来,王老师说:想不到大胡子还是个雀巴鬼(方言:幽默的意思)哟。大胡子老婆在一旁拾捣柴火,说:他就是这么洋惹惹(方言:神经病,孬子的意思)的东西。大胡子边望锅洞里塞柴火边说:我洋你痒,我阳专门治你痒。屋子里人笑的更响了,他老婆笑着把一块木板砸到他身上,骂:猪样。
大胡子一天到晚都很忙碌,劈柴、码柴、烧锅、收票、蒸粑、卖粑…….夜深人静,要和老婆收拾成堆的蒸笼,更深晨露,要起来做
二天的粑。虽然这么忙,人却长的很胖,偶尔闲下来,眯着眼睛,叼根香烟在肥厚的嘴唇上,拍着凸出的肚皮对一旁打水的女人道:八个月了,你摸摸看可有,再过两个月就好罗。街坊女人大多是生意人,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说:切,猪不用十个月吧。大胡子说:倒霉,让你日了一屌。他老婆在一旁骂:猪样。
大胡子老婆和大胡子一样,也很粗壮,洗衣做饭、做粑、蒸粑、卖粑大多是她的事,但中饭却是大胡子做,因为她兼职在旁边一家医药公司烧中饭。街坊邻居经常有人开大胡子玩笑,说:大胡子,你们夫妻两个一个月收入有万把吧。大胡子说:能死着(方言:有作为的意思),要是有这样赚钱的事还轮的到我头上。他老婆说:莫要笑话我们喳。大胡子说:没法子哟,家里有两个大工厂,三副棺材板子,小和尚命苦哟,要不,谁来干这苦差事。大胡子说着说着,就在过锅门口打起了瞌睡。这时,水开了,水蒸气刺啦啦的冒出来,米粑的清香溢出。
大胡子说的两个大工厂,指他两个正在读书的儿子,一个小学,一个初中,都生者一副结实身材,不爱说话。每天傍晚,哥两都坐在饭桌边,啃啃吃吃吃闷饭。菜的样式很丰富,但有一部分是他们母亲从单位带回的剩菜。三副棺材板子指他的三个上人——岳父、岳母和他父亲。大胡子是倒插门的,他老家在稍远的山疙瘩里,经济条件差,三个老人都需要他家负担。
大胡子大儿子进高中那年,大胡子骑摩托车送米给他,在路上出了事,一辆急驶的农用车拐弯跑偏了,乡村路窄,大胡子本来已避开了,但后座的米袋被车挂住了,大胡子淬不及防,被带到在地,农用车后轮辗压在他的大腿根部。大胡子命虽保住了,但一双大腿却齐根锯掉了。
街坊有人传出话,说大胡子的儿子本来考上本镇高中,但他儿子嫌他父母经常到学校卖粑,怕同学会看不起他,就要求转校。也有另一种说法,是大胡子自己嫌镇上高中是一所普通中学,就花了不少钱,让儿子转去重点中学。不管是某种说法,大胡子的腿是因他儿子而失去的,是不争的事实。
大胡子住院去了,他老婆要去照顾他,大胡子的开水炉关了一段时间,后来大胡子夫妻又回来了,开水炉子又开了张。大胡子依旧坐在锅炉边,只是原先粗壮的两条腿没了,裤子还是先前的裤子,裤管很长,倦在他坐的凳子上,锅炉边多了两根木制的拐杖。大胡子一声不响的望锅洞里塞柴禾,嘴唇也没有以前肥厚了,咬着半截烟屁股,他老婆叫他把烟戒了,他闷了半天,说:除非我死了。大胡子很少再跟人开玩笑了,低着头收票、找票、收钱、找钱,因为他再也不方便做饭,他老婆也辞去了医药公司的工作。
他大儿子每个星期天都回家,在外面帮他妈劈柴,他大儿子胡子也长出来了,青郁郁的布满嘴角,邻居都说和他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小镇旁边又开发了不少高楼,到大胡子家打开水的人更多了,有时傍晚时,外面排起了很长的队,打开水的男人和女人们开着玩笑,坐在锅炉边的大胡子偶尔也附和着笑几声,在他微笑时,他满是胡须的脸显得很慈祥,有些年纪大的人味道了。有一次,王老师问他:大胡子,你的“马骇死”还有用吧。大胡子说:现在不叫“马骇死”,叫“妻骂死”了。他老婆在一旁,笑骂:猪样。
吴黎明,笔名邱冬、亚夫,1969年生,1988年参加财政工作至今,喜好围棋、钓鱼、写作。文学作品散见于《中国财经报》、《财政文学》、《安徽财政》、《安庆日报》、《振风》、《天柱山文艺》等报刊杂志。
闲散之人亦有高雅之趣,低調做人,高調做事。但愿此生能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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