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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2016-05-25 王玉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孤坟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那时,我跟随祖父母住在河南南部一个偏僻的小镇。童年懵懂的记忆里,除了跟随小伙伴快乐的疯跑外,就是看着祖父忙忙碌碌地为人把脉问诊,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方法,更是闻名乡里。儿时的故乡,和物质同样贫乏的是精神意识的蒙昧和落后 。


她,是比我还要低一辈的,虽然我是小孩,可她应该叫我小姑。她家就住在我们隔壁。自我认识她起,就记得她总是拄着一幅拐杖,本应如花似玉的年龄,因为腿疾而让岁月黯然失色。其实她长得很好看,一条长长的大辫子总是随着她一瘸一拐的行走而左右摆动。尽管身有残疾,可是在她脸上总是能找到属于花季少女的微笑。我叫她芹。


谁说人性本善?




记忆中,冬天的故乡冷得天寒地冻,泥泞坎坷的小路在下雪后总是结上一层厚厚的冰,变得更加难走。故乡人,都穿着一种用木头制作的特殊的鞋子,厚厚的鞋根,走在结冰的路面上不至于滑倒,同时又起到了保暖的作用。看着小伙伴们都穿着那样的鞋子,我羡慕至极。当然对于芹来说,她就更不需要了,因为疾病,她常常一个人坐在路边的枣树下,看人,看景,有时我会去找她玩,可是更多的时候,她不但是孤独的,更是经常被同龄人讥笑和欺辱。我们家院子很大,房子前面种满了挺拔的白杨和歪脖子的枣树,每当芹坐在树下休息的时候,总有调皮的小孩子偷偷地爬到树上,摇落枣子,来驱赶她,并大声喊叫着:瘸子,瘸子。我看到她抬头张望后,就慢慢地吃力地站起身,拄着拐杖艰难地远去,眼神中满含着自卑和无奈。她没有玩伴,由于身有残疾,父母也把爱和希望全部给了弟弟,我猜想,她一定是悲伤和无助的。她艰难行走的少女的身影,早已定格成了一幅永不褪色的画面,成为我对远去的故乡最难忘的记忆。


故乡的土地是贫瘠的,故乡人的思维更是愚昧和封闭的。乡亲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纵然勤劳耕作,也是收入微薄。岁月在麻木中流逝,那些低矮破旧的房屋、那些木偶般的乡亲、那些因贫穷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不休的乡亲、那些拖着长鼻涕脸蛋冻得紫红的孩子,更有芹无知的父母,都让我爱恨交加。


父亲每次回来探亲,都会带来好多新鲜的故事更有许多五颜六色、美味诱人的糖果,故乡人的消息十分灵通,父亲刚进家门,便有小伙伴围拢了上来,我都会把糖果分发给那些拖着鼻涕的男孩、叽叽喳喳的女孩,看着他们拿着糖果离去的快乐的身影,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芹,总是寂寞得站在好远的地方朝这边张望,她很少主动说话,我想她的心里一定藏有太多的悲伤和寂寞。我把奶奶留给我的一部分,拿去送给了她,我始终记得她那种复杂的眼神和嘴角荡开的一抹真诚的微笑,我想对她来说,获得认同的欣慰,早已超过了得到糖果的快乐。现在的我,想来,不知道在那个封闭的环境下,没有伙伴、没有书籍、也少有亲人的关爱,她的心事该有多重?或许,对于那时故乡更多的人来说,活着仅仅就是活着。




我生活在祖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中,岁月在懵懂的快乐中流逝,故乡也重复地送走日落,迎来朝霞。


直到有一天,声声凄厉的惨叫刺破了冬日寒冷的天空,人们纷纷顺着声音围拢到了她家的院子里。她家的大门紧闭,可是,里面却传来了痛苦的挣扎和嚎叫。我吓得躲在了奶奶的身后。不知道在这个紧闭的大门里,正在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战争?有人奋力地捶打着木门,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再后来是死一样的沉寂,门终于开了,眼前的场景令人触目惊心,堂屋的正中,躺着芹血肉模糊的身躯,有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手握着刀和工具呆坐在墙边,她的母亲已经晕了过去,她的父亲正抓着那个白大褂奋力地争辩着…..这是一场‘手术’的现场,简陋和残酷令人不寒而栗。不知道,她的父亲从哪里为她请来的游医,亲手断送了她如花似玉的生命?愤怒的人群走上去拼命地撕打着那个江湖游医,很快警察赶来过来,把那个满手血迹的‘白大褂’带上了警车。我躲在一棵大树后,吓得浑身发抖,人群逐渐散去。由于失血过多,真正医生的到来,并没有挽留住芹的生命,她安静地躺在自家的正屋里,永远地告别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世界。她一定满含留恋和不解,自己亲生的父母为什么死死地把她绑在这张简陋的床上,接受那个江湖骗子的医治?生命垂死挣扎的瞬间,为什么没有人伸出挽救的双手?她被自己的父母紧紧地按在了’手术台’上,欲哭无泪,欲逃不能。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是那么残酷和惊恐,留给这个花季少女的是愚昧世界的无知和痛苦。




三天后,芹被草草地埋葬了,因为死于非命,不得进入祖坟,她的父母便把她埋在了一个乱坟岗上。空旷的原野,少有人迹,冬日的荒草在夕阳下更显萧瑟和凄凉,她的坟就像一个小土堆,孤零零地,仿佛她孤寂的少女身影。从此,那片空旷的土地,小孩子再也不敢从那里经过,因为有人听到每到夜晚,有凄厉的哭声从远处传来,是痛、是冤、是悲、是怨,更是一个少女痛苦残酷的人生。


后来的不久,我就离开了故乡,回到了父母的身边,关于芹的故事和她的家人,都渐渐的淡忘了。长大以后,我才知道,她的病就是小儿麻痹,如果到大城市去进行正规的治疗,完全是可以改善和恢复的,只可惜她愚昧冷漠的双亲,用无知和残酷亲手扼杀了她如花的生命。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真实得常常令我不敢回忆,多少年后,那个衰草寒烟,黄土孤坟的画面,一直定格在我对故乡的记忆中,无法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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