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舌妇”是我族里的一个堂嫂,村长的女儿,打我记得事起,就嫁给我的一个堂哥。堂嫂黄发(当然不是现在染的那种)、鼠眼、塌鼻,冬天顶一块黑白不分明的头巾——可能是多年未洗的缘故。她吃饭的碗却很“干净”。可以不用洗的,因为每次吃完饭她总是把舌头伸得老长老长,把碗底和碗边的剩饭和剩汤的残迹舔得干干净净。
堂哥是民办教师,听父亲说,堂哥小时学习很好,因家境贫困,读完小学就辍学了。堂嫂长到十七八岁仍然流着鼻涕,堂嫂长舌往上一卷一吸,鼻涕就淌进嘴里了。堂哥本不愿意这桩婚事,但那时集体大锅饭靠挣工分吃饭的年代,村长就是土皇帝,他若想要你死,你就别想活。为了生存,堂哥只得认了这桩婚事。结婚后,村长就让堂哥在民办小学代课。后来转正为正式教师,成了族里唯一吃皇粮的人。
夫贵妇荣,堂嫂的穿着比以前光鲜了,除了脖颈能看到黑黑的汗渍外,脸上是洗白的,还成了寨子中唯一穿上皮鞋的女人。
堂嫂没事就到寨子里转悠,把皮鞋跺得震天响——她的皮鞋底钉了铁掌。人们虽然讨厌她,碍于堂哥的情面,族人们只得附和着与她攀谈。
我参加工作后,她就没再到我家来转悠,可能是因为我吃的皇粮比堂哥的要“硬”呗。但总能听到她从我家门前经过时的皮鞋的咔嚓声。
有一天,父亲打电话告诉我,大嫂和母亲吵架,让我回去(因我大哥在外打工)。我回去后分别问母亲和大嫂为何吵架。母亲说大嫂向堂嫂说她的坏话,且当着堂嫂骂母亲。大嫂说母亲对堂嫂说她不孝顺,还当着堂嫂乱诅咒她。我分别问她们是否说得有对方的坏话,她们都说没有。于是就把堂嫂叫来对质。且料堂嫂一口咬定是母亲和大嫂亲口对她讲的,而且连时间地点都说得有板有眼的,并对天发誓说,如有半句假话如何如何之类。母亲和大嫂哭笑不得,不过她们知道中了小人的“离间计”。母亲和大嫂又和好如初了。
事隔不久,有一天我回家,路遇一堂叔,我给他老人家打招呼,他只是鼻了“哼”的一声就匆匆走了,我以为他忙,没在意。然而遇到几个族人,他们总是躲开我,像躲瘟疫一样。我回到家里对父亲说了这事。父亲也有同感,原来经常到我家来串门的伯伯们也很久没来了,而且族人遇到我们家人总是怪怪的。
我决定把这事弄清楚。我就到从小和我很要好的一堂弟家去。我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堂弟只得说了实情。原来是堂嫂到族里散布说我当官了,看不起族里人,说我不想和族里人说话,有辱我身份等等。于是我告诉堂弟母亲和大嫂吵架的事,并且我知道前不久堂弟媳和婆婆吵架。我问堂弟媳是不是那堂嫂对她说了什么。堂弟媳点点头。于是我说“长舌妇,没事就爱挑拔别人家庭。”我告诉堂弟,让他到最近家里吵架的家庭去核实,是不是与“长舌妇”有关。
果不所料,每家吵架都与堂嫂有关,因堂嫂挑拔时总是信誓旦旦,而村民们总认为敢发誓的事情一定是真的。而吵架时又不愿出卖堂嫂,总是说“你对别人如何如何说我长短。”但总不把这个“别人”说出来。
通过堂弟的游说。第二天“长舌妇”挑拔离间的消息不胫而走。族人们见了堂嫂就像躲瘟一样躲开了。甚至于有一些同辈的能和堂嫂开玩笑的公开叫她“长舌妇”,还都说是我给她取的名。因为他们知道堂嫂奈何不了我。虽然如此,我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像长舌妇这样的人她一定会睚眦必报的。
她家有一块地在我家房屋后面,我家的鸡偶尔会窜到她家地里去,果然,没多久她就在她地里放了老鼠药,把我家的鸡毒死了好几个。母亲去质问她,她说:“我在我地里放药,关你啥事,你的鸡跑到我地里来把我的地弄坏了,我还没找你理论呢。”母亲只得说:“你会遭报应的。”
有一次我回家,母亲悄声对我说 “长舌妇”遭报应了。
原来“长舌妇”舌头生疮,在医院输了几天液没好,就找个土郎中看,土郎中告诉她是上火了,要用狗舌头碎粉兑鸡屎热敷,鸡屎还必须是稀的那种(鸡屎清火,在农村小儿口舌生疮常用)。“长舌妇”用了没效果,后来去找巫婆看,巫婆说她做了一件很大的亏心事,要买钱纸在做亏心事的地方还愿,请求宽恕。她就在夜深人静时在我家鸡死的那里去烧纸钱。被晚上上厕所的侄儿发现她在那里祈祷,请求鸡饶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