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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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二十多年了，许多事情在烟云的变幻中渐渐模糊以至淡去，唯独这件小事依然清晰如昨，一直让我难以释怀。
那时我住在单位临街的一排房子里，妻子在家中做裁缝活，挣一点补贴家用，常忙到很晚。那是一个刮着北风的冬夜，大街上人迹寥寥，两边的住户大都关门闭户了，我们也正准备打烊。就在这时，一个臂挽包袱、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躬着腰悄悄地从门边摸了进来，等我们清晰地注意到她时，她已经坐到了靠近门口的那条长凳子上。陌生的老脸布满皱纹，看那样子不像是来缝衣服的。我们感到奇怪，就问她咋回事。她说，她是过路的，天晚了没地方住，想在我家歇一夜。就这些，再问便一声不吭了。
没及多想，直觉告诉我这不大可能。因为我们只有两间小平房，外间做门面兼作饭厅，放着机械、案板和桌凳之类，显得很逼仄；而里间的卧室挤着几个高大的橱柜和我们一家三口人，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再容住人。另外，我一向对不明不白的人和事比较谨慎，听她没头没脑的三言两语，一时疑虑丛生。我想就算有地方，留一个陌生人在家里，衣服、布料丢了咋办？再说她这样老了，一旦一觉不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担待不起，不是自找麻烦吗？
于是我跟她讲，我们是住家的，你住宿要到镇上的旅社去。她说她不认识路，我说我可以指给你看。她又改口说很累、走不动了，我说这儿没地方给你睡。她说给个屋拐打地铺也行，我说没有被子，你还是到别处去吧！她竟然跟我急了，说这么晚了你叫我到哪去？……反正怎么讲她都找理由不走，就赖在我家了。她越是这样纠缠不休，我心里就越有点慌乱。还好，最后我们连哄带劝，终于把她给打发走了。
闩好门，我们睡下了。可是，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就在那个老妇人刚转身离去的一刹那，我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歉意和不安来。我很矛盾——从心情上讲我不忍心赶她出门，可现实又令我必须这样做。此刻，我脑海里飘过一个又一个疑问：她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路呢，真如她所说的吗？假如能够让她住一夜，会出现我担心的后果吗？若她说的是事实，这么晚了，这样冷的冬天，这一夜她又何处栖身？如果因为我的拒绝而导致她今晚露宿街头，甚至冻死野外，那我不就成了间接的杀人犯了吗？……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我甚至翻身起来跟妻子商议打算出去把她追回来。可当我打开大门向街道两头望去时，朦胧的夜色下早不见了人影。稍稍迟疑一下，最终还是作罢了，只在心中暗暗祈祷她能找到安身之所，好解脱我的忧虑不安！
第二天，我没有听到附近发生什么不好的消息，事情于是平淡地过去了。不过，事后好长时间了，我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总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位老人。我想，当时条件所限不便留宿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没能帮她想想别的办法呢？比如领着她去街北的旅店，或找左右隔壁同事一起出出主意，或求助于住在院内的单位领导，说不定能解决问题的，总之应该尽一点心意，可我一样也没去尝试，虽然胸中有一团怜悯和善意，可表现出来的行为又是何等的冷漠。这种冷漠，会让一个确确实实需要帮助的人感到寒心。人生无常，说不定哪天我们都会遭遇这样的困境而渴望得到别人的帮助啊！
一晃多年过去了，我早离开了北方小镇，那个老人可能也不在人世了。然这么多年来，那个冬夜的情景一直没能随着时光消失掉，而是常常在某些不经意间梦幻般地浮于眼前，曾经的丝丝惆怅不安一次次泛上我的心头，仿佛做了昧心事一样，可又无法挽回、弥补。受后来生活经历和神话剧的影响，对那个兀然降临眼前、来无声去无影的神秘老妇人，我有时甚至陷入一种迷信般的胡思乱想之中，这又让我的不安心理被放大、加重。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愈来明白了：心安理得，才是生活平稳快乐的第一要素。
一个人待人处事对不起他人或许不要紧，但一定要对得起自己正直、善良的本心，如此才能做到心安，才能无愧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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